06 黑潮
bgm:Ω(澤野弘之)
鵲想着要不要隔着門給對方來一下,隨即否定了這個提案。
畢竟是文明社會,以炮會友終究不大禮貌。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鵲覺得四周的光線有點奇怪,抬頭看向上方。
這月光下依稀可以看見,是一棟十層高的樓,外層都是玻璃,夜裏沒有發光的樓層。
事實上,整棟樓都被鵲當做實驗場地,作為一個據點而存在。
既然是實驗,當然不能處在鬧市,然而即使在城市的邊緣還被找上門來,對方怕是來找自己麻煩的。
啊啊,真麻煩。明明都這麼晚了。偏要來尋找死亡的方式嗎?
不。。等等。。
“嗯?嗯?!”
眼前出現的一幕讓他不禁睜大了眼睛。
“喂喂有沒有搞錯?真的假的!”
鵲眼皮狂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心理暗示,或者是今天下午喝的那杯咖啡還有沒被發現的危害。
他站在從十層樓頂的天台上,背後是開着門的鐵皮小屋,陰暗的屋中,唯有之前的屏幕閃着光,重複的播放着關於老清潔工不得不說的故事。
眼前是浪潮。
黑色的。
海嘯。
明明這裏離海邊很遠,明明此處還在城市的範圍內。
目測高度超過五十米的巨大的浪頭,寬度卻堪堪只把樓房囊括在內。
像是某隻畸變巨獸的上顎。
像是整個都暈染了墨汁似的淡黑色。因有些透明,目光卻不能透過它看到它的背後。
劇烈地,狂放地,無聲無息地吞噬而來。
要將整棟大樓一口吞食。
壓倒一切的動能與重量。
絕對不應該出現在城市當中的情景。
非現實之景。
等等,那剛才是誰敲了我的門?是誰按了我的門鈴?
鵲的瞳孔驟然一縮,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在開門的那一刻,他就被非現實的巨大浪潮奪走目光,攝住心神,每天在第一時間注意到應該注意的東西。
。。只怕現在回頭就會被幹掉啊。。。
“噗——”
利刃刺入人體的聲音。
利器切開血肉的聲音。
一截薄薄的白色長方形東西從鵲的背後刺入,又從小腹正中穿出。
“這是。。紙?”慢的,他的口中不停冒出血沫子,無聲地淌下。
那是一張普通A4紙,被兩根帶着白手套的手指捏住。
雖然傷口很薄,但是切面相對於人體還是太大,紙張是豎著從他的身體中穿過,毫無阻礙,自然而然,切開皮層,肌肉,脊椎,內臟。
傷口順滑無比,不細看幾乎看不出,鮮血匯成細細的小縷,輕輕地流淌着。
在地上滴出一個個重疊的紅圓點。
“嘁,這麼不經玩嗎?明明都說了我來玩你了,結果一下就玩壞了。”
戴着禮帽的男子一身西裝,白手套,黑皮鞋,微黃的面龐木訥而沒有表情,臉是近似正方形的樣子,顯得很是怪異。只是此刻語氣中傳達出一種不屑的情緒,仍然一臉獃滯和僵硬,像是傀儡。
“嘛嘛,雖然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世界上所有人都會為我的藝術而驚嘆失聲。”
他大睜着的雙眼一動不動,一眨不眨,純粹像是裝上去的玻璃珠。
西裝男伸出空着的右手他那接近兩米的身高使得他的手輕鬆的越過鵲的肩頭。
鵲此刻背對着月亮,像是被某種未知的巨大陰影覆蓋包裹着似的。
西裝男的右手在彷彿空氣中輕輕摩挲了幾下,扯了扯,水波般的波動中,巨浪消失了,鵲眼前的世界恢復到正常的,只是普通的城市夜景罷了。
唯一的變化就是少了那巨大的黑潮,不真實的場景彷彿夢幻。
西裝男的手中鋪張着一張畫,畫在半空中浮動兩下,像是水波,平平地延展開,約摸有七八平方米,上面畫的正是城市的夜景和巨大的黑潮。
“畫。。?”卻似乎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他的聲音聽起來低微而虛弱。
“呵呵呵,有誰能想到?正常來講,不管畫得再好,也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但是!這就是藝術!我的藝術!你知道為什麼我現在還在這裏和你解釋?”西裝男驀地低下頭,聲音冰冷而殘酷,帶着理所當然的意味。
“因為我是一個不可知論者,說不得,你能下地獄或者上天堂,去到各種地方,我要你傳頌我的畫作,好讓一切愚昧無知者受到我藝術的熏陶與教化。”
“你每次殺人。。就是這麼。。額額嗯。。咳咳咳咳。。唧唧歪歪?”
鵲說起話來斷斷續續,已經有點意識不清。
西裝男沒有回答,只是扭動一下左手中的紙,本該柔軟的紙此刻卻非常的堅硬,輕易的撥開的血肉,撐開臟器,形成一個巨大的空洞,可以從前邊看到後邊,可以塞進去兩個拳頭。
血如泉涌,在地上形成一灘血泊,四下蔓延開去。
他從鵲的身體中抽出紙張,發出粘膩的聲音,像是野獸在反芻似的聲音。
啪嗒——
腳下一個踉蹌。
鵲迎面倒在地上,倒在自己的鮮血所形成的湖泊,一動不動的。
“嘖嘖嘖。。。”西裝男一抖左手,手中的A4紙莫名的消失不見。他熟練地凌空摺疊那張畫,迅速地折成緊密的一小卷,收入西裝內襯中。
“所謂的妨礙者就是這樣的傢伙嗎?一個無能者?真是無趣。。。憑我能夠穿透一切屏蔽施加影響,形成全感官體驗的畫!最偉大的藝術品!”
西裝男踩了踩鵲的身體。
“呵呵,竟然用來對付這麼個垃圾。。造神者?不知所謂。”
西裝男說著,轉身走開皮鞋踩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他眼中沒有任何神彩,就連語氣也缺少應有的情感波動,只是逐字逐句地陳述着,乾巴巴的,缺乏表現力。
“噗——次拉——”
破帛聲。
撕扯布匹似的,但準確的說是撕扯人體。
“哦,什麼東西?”西裝男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去。
看向本應該死去的鵲。
被開膛破肚死的不能再死的鵲。
他趴倒在地上,原本正常的身體明顯地鼓脹起來,像被什麼東西從內部撐開,什麼東西要從裏面掙脫出來,正在左衝右突。
西裝男本能的感覺到不對,他從西裝內襯中拿出幾張剛才的普通A4紙,手腕一抖,紙張飛出,鵲的四肢從軀幹上分開,同樣傷口平滑,卻沒能再流出多少血,像是四節木頭。
鵲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之前的傷口已經讓他死透了,“鵲”確實已經死掉了,被誇張地剖開腹部,被分屍殺死。
但此刻,鵲的身體也在切實地蠕動着,準確的說是他的軀幹,那簡直像是一個即將孵化的蛋。
“噗呲~~”
不等西裝男有下一步的動作,鵲頭就自行歪了歪,被撕開來了。
一隻手從他脖子的一側穿出,他的身體裏穿出,那不像是在蛻皮,也不像成熟的異形正在破體而出。
“這個是。。什麼鬼東西?”
西裝男依舊臉木訥,理智告訴他應該立刻組織眼前發生的一切,但是本人確實他止住腳步,一種危險的預感在心中閃爍,是他幾乎想要離開眼前的“東西”。
那隻手在擰掉了“鵲”的頭之後,有連帶的整隻手臂,整隻肩膀都伸了出來,仔細看全的是一整隻右手,不是鵲的右手,而是從他的身體上撕開創口裏面鑽出來的右手。
那隻手按住了鵲的一側肩膀,做出一個支撐的動作,隨即,血花四濺,從裏面拔出來一個頭和另外半邊肩膀。
那是鵲的臉。
他像脫衣服一樣左右蠕動了兩下,拔出自己的上半身,鵲的軀幹幾乎裂成兩半。這一幕幾乎違反了正常物理定律,不,是違反了一切人類的科學知識與常識。
畢竟人的肉量是一定的,也就是說質量守恆,人不能從原來自己的身體中長出一個同樣的自己。
“唔喔喔喔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西裝男大叫着,努力克服自己的本能,重心前傾,不顧一切衝上前,面癱的臉上卻仍然沒有表情。就連吼叫聲也沒有任何活氣,像是單純的形式。
他的雙手一個握着一疊扇形的A4紙,做出猛禽撲擊時張開雙翼的姿勢,高大的身體壓迫過而來。
鵲看着飛速向自己奔來的西裝男,嘴角斜斜地扯起一個殘酷弧度,像是小丑被剃刀滑開的猩紅笑容。黑亮的半長頭髮粘黏着自己的時候血絲和肉渣,在月光下顯得異常明亮。
“轟!——”
一片殷紅的雲霧升騰而起,夾雜着尖銳的骨頭渣子和各種不知名的組織,平地里捲起一場風暴,鵲原本的身體瞬間爆炸,肉眼可見的衝擊波攜帶着大量有機物,像四周席捲而去。
“噗噗!——”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密集的撞擊聲,聽起來好似穿林打葉。
即使是有機物,當它被賦予了超過子彈的速度的時候,也即成為了致命的兇器。
在無法躲避的打擊來臨的瞬間,西裝男展現出非人的反射神經,下意識地揮舞起“翅膀”,想要儘力切開那些較大的骨渣。
但這無疑是徒勞。
連垂死掙扎都算不上。
難看的敗犬哀嚎。
他超出常理的畫,令他的刺殺無往不利,這也使得他幾乎不需要正面面對敵人。
特殊的紙張加上他獨特的發力技巧,產生的壓強幾乎可以切開任何東西,他只需要攻擊一次,更不需要考慮防禦。
千瘡百孔。
慘不忍睹。
噁心而又可笑。
月光穿過他的身體,在地上留下一個滿是洞口的影子,像是一個破爛的布袋子。
“咳咳呵。。”他像是想說點什麼,破碎的聲帶卻只能發出沙啞的嘶嘶聲。木訥的臉上滿是各種大小不一的孔洞,直到死前都沒有任何變化。。或者說,已經做不出表情了。
西裝男已經變成了一團不可名狀的馬賽克,他像是一灘爛泥似地垮塌下來,變得滿地都是。
“呼——結果沒來得及問就死了。。真是。。”
鵲完整地從四周瀰漫著的血霧中走出來,不知從哪裏找出來一套衣褲,乘着西裝男被打成肉渣時穿在身上,看着自身自己一身的血污,感覺痒痒的,有些難受。
“所以說就算把身體變成這個樣子,我也不想用唉。。。感覺真是糟糕。”
鵲拉了拉胸口的襯衫,奇癢難忍,正想着去沖個澡。抬頭看見周圍一片狼藉,表層的水泥地面都被打出了細密的碎片狀的裂紋,自己又變得到處都是,而且身前不遠處就是一大灘肉。
“唉——”他苦惱地一手捂臉。
“真希望能有個女僕之類的幫我處理一下。。。算了,這不能當做沒看到,我還是收拾一下吧。。。”
感覺到臉上粘粘的,鵲拿開捂着臉的手,看見上面一層奇怪的未知物質,甩了甩頭,像是剛出水的狗在甩腦袋一樣。
他走進小屋,片刻后又提了兩個鐵桶出來,嘴裏嘀咕着:“最近的傢伙質量越來越差了。。不知道這次西邊肉醬廠的老張還收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