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 爪
阿克要死了。
死。
世上有這麼多人追求永恆,對於他而言,這又是生而有之的東西。
可他就要死了。。
誰會不死呢?
他的朋友正在過來的路上,他有意提醒那位,可實際情況並不允許。
黑夜籠罩四野,最為濃重的墨色塗抹着星空,哪怕是星墜之年,有沒有一點光可以穿透這厚厚的壁障。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阿克整個人像是束肉一樣被掛起來。
來不及了。
他就要死了,死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或許在其他的世界線里,母親大人不會這麼早出現,又或者會對我更寬容一些?
開什麼玩笑。。
這個女人是如此的殘忍。
啊,我知道的,她壓根不是我的母親。
兩年前被憎恨的神靈貫穿的身體,這一次又被穿在了棘槍上,歷史是如此的巧合。
能夠尋回零碎的記憶已經耗盡了阿克所有的經歷和時間。
當然,只要還有一口氣,他就有理由——一定能夠統一整個樂園,讓諸神文明為自己發光發熱上幾個紀元。
可惜,這都要建立在她沒有回來的前提上。
“噗。。”
黑紅色的污血粘連在陽光少年的嘴角,厚厚的血痂如同病態的唇膏塗抹其上,覆蓋了下巴和半邊脖頸。
荊棘在身體中肆意遊走,從四肢百骸里穿入脊椎,上溯腦幹。
肉體上的束縛並不算什麼,這只是一個形式。
時過境遷,現在的阿克有信心和憎恨的神靈一較高下然後戰而勝之。
身體中的利器?
這種東西就和小孩子手中的玩具槍一樣無力。
可他不能離開這裏。
他被綁在巨大的高台上,高高地掛在樂園高塔的最高處,如同旗杆。
萬物之母就在近處。
只要這個女人還站在這裏,那麼自己就不可能走脫。
開玩笑,有誰能對抗這個世界?
沒有人。
或許【SoRaPh】可以,但那種東西還存不存在都是兩說。
燭火,王冠,諸神,在那位面前如同紙糊的——不對,是泡沫做的,需要悉心照顧才不至於弄壞。
自己只是誘餌。
自己心甘情願成為誘餌,並為偉大的母親矇騙自己的朋友,出賣俯首帖耳的神靈,拋棄可貴的尊嚴和人格,像穿在魚竿上的魚餌一樣待在這個見鬼而該死的地方吹風。
。。再讓我活一段時間。。鵲。。
對不起——對不起。
雖然這麼說很狡猾,但我也只能說對不起了。
我不能倒在這裏。
我,此時的灰色(grey),還有未盡之事需要完成,為了這個,無論是我的尊嚴,我的生命,我的人格,都隨便拿去好了。
——“撕拉”鮮血從傷口中拋灑出來,細密的刀刃切割出網格狀四四方方的裂口,在這局破爛不堪的身體上描繪着現代主義的素寫圖畫。
殘破的血肉塊狀物粘連着模糊不清的本體,在風的吹拂下一搖一晃,看起來越發凄涼。
阿克就好像日晷的指針,他的影子落在金色的巨大圓環體之上,圓環覆蓋著整個高塔的頂部。
此地的重要性之於樂園譬如那個巨大屍體之於學園,可此時只有三個活着的意識體還存在於此。
唉。。
樂園的諸神本來就死的差不多了,這次過後,還有幾個能活下來呢?
阿克苦笑一聲,甚至還有力氣擔心一下自己名義上的“下屬”。
真是的。。要是你們死光了,我將來怎麼處理這個世界?
拜託了。。請活下去吧。
再不行,就逃開,離開這個發瘋的世界。
因為再過不久,這個世界就未必還有活物生存的餘地了。
雖然諸神可以說都是些該死的混蛋。
可阿克卻無法對他們的消亡露出微笑。
這就好像富人可以看着窮苦的難民向自己乞討食物,然後感到優越感帶來的快樂。但他不能在世界上所有人都餓死只有自己活下來的狀況下感到快樂。
黑天鵝——又或者是別的什麼的東西,總之姑且用“她”來形容好了。
“她”已經不相信三色了,甚至準備親自動手。
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這種。。。
突然,阿克停止了內心的抱怨。
一股從生命源頭湧出的巨大悸動從心口冒了出來,令他在折磨中沉淪的思維稍微清醒了一點。
“。。呵呵。。。。”
他開始大笑。
傷痛與超自然的黑暗剝奪了他的感知能力,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偉大的該死的“母親”心裏在想什麼,身為她的好兒子,自己怎麼會不明白?
剛剛一瞬間的預感。。這種高漲的心情。
海潮的鳴響敲動着心房。
他來了?
或許在期待與我的重逢。
可惜了。
等待着你的是一個我也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東西。
世界因為它走向終焉——如果沒有外力插手,那麼臨近的那些星光閃耀之處都要在下一個千年裏熄滅,接着是整個星域。
或許黑天鵝早就已經死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潛伏了三千多萬年的什麼東西。
它躲藏在歷史的層層黑幕之後,結繭,蔓延,生長,直到無處不在。
不知道源頭,不知道終點。
它繼承了真正黑天鵝的“外衣”,甚至穿的久了與之融為一體。
偉大浩瀚如【SoRaPh】,一定也沒預料到這一點吧?
要是上次大崩落成功了,或許不至於陷入到如此糟糕的地步中。——如果我們曾經一敗塗地,那麼或者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
優柔寡斷?
不對,只是做不到而已。
如果砍掉手腳就能清除掉病原體,還是有很多人有膽子做出割捨的。
可若要砍掉腦袋呢?
算了再苟一段時間吧反正能活一天是一天。
阿克的記憶在反覆的蹂躪中早已支離破碎,可仍舊有一些無法磨滅的東西烙印在腦海中。
比如。。那個混沌中翻滾的——在圓球的中心孕育而出的身影。
來自無盡時空之外貫穿而來的箭矢,將世界處以極刑的罰。
在出生的即刻被判斷為禁忌,遭遇殘酷抹殺。
這是很不公正又最公正的待遇——為了蒼生。
為了平衡。
可。。。
黑色的模糊團塊中伸出來巨大的而稜角分明的尖銳爪子,直接迎向貫穿寰宇的箭矢。
啪。
後者在瞬間如同泡沫一般崩碎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