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就那樣的遇見
第8章就那樣的遇見
周一返校。楊汐卻沒有來。我以為是有事耽誤了,或者僅僅是遲到了,也就沒有在意,可是直到第三節課結束我都沒有看見楊汐的影子,我身邊的位置空了整整一上午。
中午的時候,我去找楊一,問他楊汐怎麼沒來學校。楊一聽了臉色頓時顯有些蒼白,“不會啊,她昨天已經返校了。”
“楊汐不會出什麼意外了吧?”我心裏咯噔一下,昨天返校,怎麼可能,宿舍里根本沒人。
“汐汐不會不辭而別的,你不要亂講。”楊一的臉色很差。
下午的時候我在教室門口看到了楊汐的爸爸,班主任在向他彙報楊汐在學校的情況,態度謙卑。
想也知道,一定是說楊汐如何的學習認真團結禮貌之類的話,畢竟楊汐那麼努力的在所有人的面前演繹了絕好的形象。
最後,楊汐的爸爸找到了我,眼神掩不住的哀傷,他說:“楊汐失蹤了。你最後見她是什麼時候,她跟你那麼好你知道她去哪裏了嗎?”
“周末的時候我見過她,然後就沒有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她也沒有說。”我回答。
“她沒有跟你提起過什麼嗎?”
“沒有。”我下意識的低下頭去。
我沒有說出那本日記。
楊汐的爸爸沒有報案。楊一說:“我爸爸一向清正廉潔,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我懷疑是有人報復。”
“那怎麼辦?不報警嗎?”
“要真是仇家找上門報警也沒用,他們會不擇手段的,真卑鄙,有什麼衝著我來啊,對付女孩子算什麼本事!”楊一近乎咆哮的說,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的在乎一個人過。
我想起我曾經也有過一個將我捧在手心裏的哥哥的,只是所有的東西只有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
我翻出楊汐給我的日記。厚厚的本子,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一頁頁的看下去,我知道了更多,關於楊汐的秘密。
六月二十五日晴
這一天,我初中畢業了。我知道我考的很差,我不敢告訴爸爸,爸爸他很愛我,在我心中爸爸是永遠的英雄。哥哥考的很好,他一定可以上那所重點高中的,我努力了可是我做不到和他一樣好,我害怕看到爸爸的目光,我知道他不會責備我,但我多希望他會狠狠的罵我一頓,讓我不必再這樣愧疚。
七月一日晴
中招的成績還沒下來。爸爸問起我的時候,我不敢抬頭。我聽見哥哥很響亮的回答說一定沒問題,他是那麼的自豪。下午的時候家裏來了位客人,我看見爸爸和他寒暄,那人的態度很恭謙。教育局局長,帶着他家的公子來拜訪,看上去很帥氣的一個男生,他爸爸介紹我跟他認識,他叫華斌,考的比我還差勁卻依靠他老爸的關係直接進了重點,我討厭這樣的男生,沒有自己的主見被別人牽着鼻子走。半晌,爸爸叫我過去,問我,想不想上重點,我說,想。旁邊那人就應了聲說,這個容易,只要你每一科都過了及格線,我跟他們打個招呼就可以把你弄進去了。瞬間我明白了。行賄。在我心中爸爸一直都是很廉潔的,這次為了我卻要這樣。第一次,爸爸在我心中的光輝形象有些動搖。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我這樣做跟華彬又有什麼區別?
七月十五日陰天
成績下來了,哥哥果然榜上有名。我卻要爸爸的幫忙才能進重點。心情不好,一個人跑到網吧。聊天室里,我把所有的壞心情全都發泄了出來。有個人一直在安慰我,很感動,臨下線的時候我要了他的電話,他在那邊說以後不開心可以找他聊的。
七月三十日小雨
今天爸爸不在家,他又出差了,哥哥在房間裏看書,我不想去打擾他。第一次我撥通了那個號碼,那邊接了,我跟他講我的故事講我的家庭,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相信一個未曾謀面的人。他在那邊安靜的聽我傾訴。他跟我說,他叫紀亞軒,他以前曾經在這個城市呆過一段時間,他說如果不開心就哭出來。我們聊了很多很多,感覺我們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
…………
一頁一頁,很多很多。我終於明白楊汐為什麼始終不願說起她的爸爸。也知道了,楊汐對紀亞軒的迷戀,她在最無助的時候遇到他,他是她的精神支柱。
我翻到日記的最後一頁,上面只有短短的幾行字。
……
我不喜歡現在的自己,我厭倦了這個地方,哥哥,爸爸,你們都很好,只是我不好,我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小染,我也一定會記得你,我們是永遠好朋友。
紀亞軒,我來了。
……
我闔了日記,心情無法平靜。楊汐,她獨自一人去了北方的更北方,去了那個有紀亞軒在的城市,她終於不再隱忍和壓抑自己的情感,徹底的放開了。
楊汐,加油,不管怎麼,塵染都會永遠支持你。
我正猶豫着要不要把楊汐的去向告訴楊一的時候,他卻來找我了。
“汐汐去BJ了,剛接到她打來的電話。”他說,“她一個人第一次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如果出了事,我……”他紅了眼圈,再也說不下去。
“沒事的,她那麼聰明的女孩子,一定會隨機應變的,放心,她一定不會有事的。”我只能這麼安慰他,可自己心裏也一樣的沒有把握。
“其實,我明白的,”他在我面前低了頭,聲音很低的說道,“汐汐一直在隱藏自己的內心,在人群面前她總是那麼的乖巧可愛,笑容甜美,可是我知道她並不快樂。小時候有一次我發現她偷偷吞食磨碎的鉛筆芯,我制止她,你知道她對我說什麼嗎?”
“什麼?”
“她問我說,哥哥,人死了以後是不是就沒有哀傷和煩惱了?那時候我就知道,汐汐已經長成了一個叛逆的女孩子。”
原來,楊一一直是知道的。
只是因了對楊汐深深的愛,所以寧願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一直寵溺着自己的妹妹,不忍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這就是楊一,不懂得如何表達自己楊一。
三天後,楊汐出現在我們的視線里,一同出現的還有他,紀亞軒。
在他離開三年後,我們再一次的不期而遇。
我看着他迎着午後的陽光走來,看着他拉着楊汐的手走到楊一和他爸爸的面前,低聲的說著什麼,然後楊一忽然一拳打在他身上,楊汐大喊着過去拉住楊一,紀亞軒沒有還手。
我遠遠地望着他們,忽然不知道要不要走過去。紀亞軒,你怎麼就這樣突然的闖進了我的視線,猝不及防。我多麼想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夢醒了,一切都可以結束了。可是,沒有,擺在我面前的只是現實。
我還是走了過去。拉了楊汐的手緊緊地抱在一起。那一刻我看見紀亞軒的眼睛裏滿是詫異,然後詫異被無限的放大,放大。我知道他的震驚不亞於我的訝異。
“楊汐,以後不要做這樣的傻事,我們都永遠愛你。”我輕輕的拍拍楊汐的背,低聲的訴說著。
然後轉頭,不露痕迹的面對眼前的紀亞軒,“你好,我叫塵染,是楊汐的好朋友。”風情雲淡的向他做自我介紹。紀亞軒,我在心裏哀哀的說,我們終究是又見面了,你還是美好的我喜歡的樣子,但我依然沒有辦法對你告白,我不能這麼自私的去傷害別人尤其是楊汐。
然後,我看到他的眼神,天高雲淡般得遠。他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慌忙低下頭去,不敢再抬頭接觸他的眼神,我怕我看見那樣的眼神會再一次無法自制的深陷進去。
送走楊汐的爸爸,我們各自回到班裏。班上的同學在下面低低的議論着什麼。楊汐大步走到講台上,頭一次放大了聲音說話:“那邊的同學不要再竊竊私語了,我楊汐是叛逆,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好孩子,可你們有哪一個人敢站出來說自己十全十美?不要以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有多清高,其實還不都是一樣的叛逆,只不過我敢邁出這一步,而你們當中大多數人沒有這個膽量。”
說完,她昂首挺胸的走回自己的座位,對那些輕蔑的眼光視而不見。
議論聲停止了。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我並不了解楊汐,一點也不了解。
課間的時候,有紙條傳到我手裏。蒼勁有力的字體。
我在操場上等你,紀亞軒。
我獨自一人去了操場,我不敢告訴楊汐。那一刻我甚至不知道我怕的到底是什麼。
紀亞軒站在高高的白楊樹下,三年的時間,他變了不少,比以前更高大了,眼睛深邃更有內涵,笑起來的時候眉眼依舊彎成好看的形狀,那是我一直眷念的形狀。
“你留了長發了呢。”他開口道,語氣淡然聽不出表情。
“是啊,”我說,“女孩子都喜歡長發啊,我也不例外。”
相對無話。再見面,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任誰都沒有預料到。
“葉茜茜呢,”我問,“你有沒有她的消息?”
“幾乎沒有見過面了呢。”他搓着手掌,“塵,其實很早的時候我和葉茜茜已經很少說話了。在班主任把我叫去談話以前。”
我望他,這些葉茜茜都沒有對我講過。
“葉茜茜很好,是單純可愛的女孩子,只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常常都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我和她有太多的不同,性格不同,興趣不同愛好也不同,我們沒有共同的話題。這些茜茜也有跟我講過,我們在一起,真的不適合。”紀亞軒用腳踢着操場上的碎石子,幽幽的說著。
“所以就分開了嗎?”我問,“可是你知道嗎,這樣會傷一個女孩子的心,尤其是像葉茜茜那麼漂亮的女孩子。”
“我知道,可是如果不那樣的話,會更傷害她。就像明知道不會有結果還要在一起,最後只能慘淡收場。況且,是茜茜先提出分手的。”他說的很輕很輕。
原來是這樣,我頗感意外。葉茜茜沒有告訴我這些。
“那麼楊汐呢?”我問。
“她像當初的你,外表溫順內心叛逆,喜歡故作堅強其實內心比誰都來得脆弱。”
當初的我。原來在紀亞軒的心裏是那個樣子的。
我望着紀亞軒,撥了下頭髮,忽然笑笑說:“紀亞軒,我喜歡你,曾經。在你向葉茜茜表白以前。”
紀亞軒深深地望我一眼,也笑着說:“塵,那麼現在呢?現在你還喜歡我嗎?”
“都說了是曾經呢,已經過去很久了呢。現在我們都改變了許多,有些事情自然也跟着改變了。”
說這些的時候,我不敢看紀亞軒的眼睛,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泄露所有的心事。
三年,說長不長,可是對於一段隱秘的從未說出口的暗戀來說,有是多麼的漫長。
這一次,同樣不能說出口。
我已經傷害過葉茜茜,這樣的事情不可以重演,我不能再傷害楊汐。
“我明天上午的火車回BJ,”紀亞軒望着遠處的天空嘆了口氣,“塵,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願讓任何人走進你的內心。”
“祝你一路順風。”我說,極力的掩飾着。
我再一次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看着面前的紀亞軒,忽然有想要哭的衝動,那些素白時光里的青春,一幕一幕在眼前浮現,葉茜茜,紀亞軒,還有我,素白時光里最美好的青春年代,就那麼一去不復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