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六歲的仲夏

當想念某件事情或者某個人的時候，其他的一切就會在腦海中慢慢的淡下去，成為背景，或淡或濃，或明或暗。

~~塵染

一、舊時光

遠離家鄉的南方城市。

有些冷，天氣變化的很快。午後的時光，總是這樣的惹人遐想。

我於是想起了那個春天，恍然間才覺得，真的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

彼時，在北方的家鄉。我還在象牙塔里過着家、學校兩點一線的生活，日子簡單而乏味。

十四歲的葉茜茜迎着夏末的陽光走到我面前的時候，我訝異了好久。彷彿我不認識眼前這個有着長長馬尾辮子的女孩。

葉茜茜和我是同班同學，我認識她的時候正讀小學四年級，新生報到的長長隊伍里，她穿一條花裙子，高高梳起的馬尾在我面前晃啊晃的。

彷彿就從那天起，我們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然後一直到念完小學，又上了同一所中學。

按理說我應該對葉茜茜不陌生才對，而面前的少女，米色碎花長裙，白色淑女涼鞋，小腿潔白細長，完全大家閨秀的樣子。

僅僅一個暑假的時間，距離好像被無限的拉長。

葉茜茜望着我，眼神柔軟，小染，你這個樣子不好看，如果你把眼鏡摘下來，把頭髮留長一點，我覺得你會是一個美女。

我淡淡的笑，不做任何答覆。

十五歲的我，留短短的頭髮，戴很厚的近視眼鏡，臉上的痘痘密密麻麻。還有，從來都不願意照鏡子。

要趕快了，新學期呢，是不應該遲到的。我轉身拿了書包，輕聲道。

葉茜茜和我到學校的時候，教室門前的走廊里已經站了好多人。我看到葉茜茜一個個的和她們打招呼，笑容陽光般燦爛。

我認得她們，初一新生報到的時候她們被分到了別的班，沒想到初二分班又分到了一起。

我忽然想，葉茜茜是從什麼時候跟她們那麼熟了呢?

排座位。像往常一樣，我坐在了第一排中央。我因為近視從沒有離開過前三排。

葉茜茜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從窗戶那裏望出去剛好可以看見學校那個大大的操場。

我坐下來的時候，看到我的同桌正拿筆往桌子的中間，畫了一條長長的線，然後凶凶的對我說，以後不許超過這條線。

好霸道的男生呢。我心裏這樣想，不再理會。

初二了呢。時間過得真快。

二轉學來的陌生男孩

起風了，校園裏梧桐樹的葉子已經泛黃了。秋天真的來了。

每天上學，回家，我繼續着我兩點一線的生活。葉茜茜有時回來找我，聊一些稀鬆平常的話題，我也總是聽着，很少回答。

梧桐樹的葉子開始一片片的往下掉，每天路過的時候總能看到滿地黃黃的葉，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班裏喧嘩聲大起的時候，我正在默我的英語單詞。我抬起頭來，看到講台上那個陌生的少年。秋日的陽光徐徐的撒在他的年輕的臉上，我看到他的眼睛裏仿若有光。

紀亞軒。

是個拘謹的男生呢。有人議論。

少年卻只是笑，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成好看的形狀，鼻息兩側有細細的紋路，牙齒潔白。

一切很快的歸於平靜。

課間休息的時候，總是能看到紀亞軒靠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獃獃的望着天空，目光空洞，遊離。

終於有一次，在經過走廊的時候，他轉過身問我，可不可以借你的課堂筆記，聽說，你成績很好。

我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好久才點頭說，可以呀。

再後來，我們慢慢的熟悉了，話說的自然也多了。我開始明白紀亞軒為何始終沉默寡言。

父母經商，很小就自立，而且我行我素。還有，因為父母的原因，經常轉學。

並不是很叛逆的少年，只是缺少愛和溫暖，所以行事作風有些孤僻。

其實，我何嘗不是一樣，孤單，自閉。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滑下去。有時候我們會一起靠在走廊上看天空，看飛鳥，看夕陽搖搖晃晃的墜落，開心而自在。

三喜歡你，在那個冬天

在梧桐樹的葉子掉光了的時候，這個城市迎來了它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一片銀白。

在我第七次超過了同桌劃定的那條界限后，我的左手衣袖上沾滿了墨汁。我疑惑了幾秒后將視線定在了課桌上。

桌子的中間，一灘墨汁正呲牙咧嘴的衝著我笑。

我的同桌。那個對任何人都和顏悅色的男生。他那麼好看的臉，卻做出這樣的事情。

也許，只是因為我不夠漂亮。

紀亞軒走過來的時候，我在用紙巾擦桌上的墨汁，他看到我臟髒的衣袖，問，那男生乾的？

我淺淺的笑，不再說話。

課間休息的時候，我在走廊上沒有看到紀亞軒的影子。忽然就有些失落。

而我的那個完美的同桌，在課堂遞了張紙條給我，簡簡單單三個字，對不起。

幾分鐘后又忽然湊過來問，那個新來的，居然為你打抱不平呢，眼光也太差了。

我頓時明白了一切。心裏剎那間暖暖的。

我想，我是喜歡上了這個叫紀亞軒的男生。

紀亞軒，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了呢。也許，當那天秋日的陽光撒在你身上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快期末考了。葉茜茜來找我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每天放學總要托到很晚。她有太多的東西要補習。

紀亞軒也在。他的物理一向很好，而我則偏向於文科。

日子緊張而有序的進行着。冬天的夜晚黑的很早，補習晚后外面已經黑漆漆一片了。我和葉茜茜家挨的很近，紀亞軒就送我們兩個回家。

每當這個時候，總是我最開心的時光。

有時候，葉茜茜會問我，紀亞軒這個人怎麼樣。

還可以。每次我都這樣回答。

葉茜茜聽了，就在一邊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沒有告訴葉茜茜，我喜歡紀亞軒。

我只是在內心暗暗喜歡着，在最為素白的時光里，暗戀着。

四花開傾城亦不見

年少的時光總是匆匆，轉眼間又時一年春天。

煙花三月，暮春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風裏有淡淡的花香，陽光下飛着風箏。

周末放假，我在收拾書包的時候葉茜茜忽然跑過來說，小染，明天去爬山好不？

去嘛，春天來了呢，就當去踏青咯。

葉茜茜的眼神很是期待。

好。我應到。葉茜茜得到滿意的回答，眉眼彎成了好看的形狀。

我對上她的笑意盈盈的目光，一時間無法移開，葉茜茜的眼睛，漆黑，明亮，一眼望去彷彿要深深地陷進去。

那一天，我驀然發現，十五歲得葉茜茜，已經長成了令所有女生羨慕的樣子。長長地頭髮，斜斜地剪成流雲樣子的劉海下，一雙顧盼神飛的眼睛，睫毛長而濃密。

而彼年已經十六歲的我，沒有長長地頭髮，戴古板的近視眼鏡，甚至沒有甜美的嗓音和好看的笑容。

第二天，天氣極好，風和日麗。

葉茜茜在我家外面叫我的時候，我正看一篇宋詞，我合了書望出去的時候，春日早晨的陽光正撒在她身上，光影斑駁陸離。

牽了手走出去，向著村外的大山走去。在村子的盡頭，我看到了紀亞軒。

亞麻布的格子襯衫，洗得泛白的牛仔褲。他站在春日的花樹下，笑容晴朗。

葉茜茜跑過去，笑着和他鬧在一起。

他們，什麼時候那麼熟悉了呢？

小染，我叫了他一起呢，你不介意？葉茜茜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彎彎的，神采飛揚。

我淺淺的笑，不會啊。

心裏有些哀傷的想，我又怎麼會介意呢。

山不是很高，外面一路的爬上去，迎春花早已開了，漫山遍野一片花海海，春意盎然。我努力的說服自己，葉茜茜和紀亞軒只是朋友，卻發現這個理由是多麼的蒼白而無力。

中午的時候，外面到達山頂，陽光正是燦爛，粉白的桃花開滿了枝頭。

葉茜茜站在桃花樹下，紀亞軒為她拍照。人面桃花交相映。那般的，美好。

美好的少年，美好的少女。

我兀自發著呆。葉茜茜跑過來，拉了拉我說，小染，紀亞軒是我男朋友呢，以後我們三個要好好的哦。

我終於有了答案。也許，我早該知道的。

本該早就告訴你的呢，我們在一起很久了，沒讓任何人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嘛，你一定會替我高興的。葉茜茜自顧自的說著。

心裏涼成一片。他們，原來在一起很久了。很久，會比我還久嗎？

也許，我本不該來的。那麼明媚的光，此刻倒影在我的眼中，除了憂傷什麼也沒有。我看不到花開一地的山坡，看不到花團錦簇的春樹，眼睛裏的哀傷一晃一晃，深深地埋進心裏最深最深處。

花開傾城，亦不見。

對，就是這個眼神。塵兒，看這裏。

我循聲望去，紀亞軒在陽光下對我舉起了相機，咔嚓。時光定格。

塵兒。他這樣喊我。

很多人都喊我小染。我知道他們是想表達親密無間的感情，可是，沒有人知道，我不喜歡。

而面前的紀亞軒，用他低低的聲音喊我塵兒時候的樣子，那般的生動。

身後是花開紅艷艷的山坡，墨綠綠的田野。我想照片了的我，眼神一定是孤寂的。

因為，我從來都沒有美好的時候。

五雨季里的青春流觴

迎春花開的季節很快過去。暖風吹來夏天的雲，流光溢彩。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總能看到葉茜茜和紀亞軒的身影，或早或晚，在夕陽下的操場上散步，一圈又一圈。

那時候的我，多希望有一天，我擁有了長長的頭髮的時候，我濃密的劉海下額頭光潔沒有痘痘痕迹的時候，我的嗓音甜美笑容美好的時候，那樣我就可以自信的站在紀亞軒的面前，對他說我也喜歡你，很久很久了。

我也喜歡你。多麼簡單的五個字，可是我連說出來的勇氣都沒有。

紀亞軒，我多希望自己能在最美好的時候遇見你——可是沒有。素白時光里，我從來都沒有美好的時候。

夏天的雨出奇的多，而我的話更加的少了。

雨季快要結束的時候，我的成績給了我最好的回報。我考了全校第一。

我的努力沒有白費。

原來只要有付出，就真的有回報。

可是，紀亞軒，如果我告訴你，我也喜歡你，你會不會有可能喜歡我呢。

我想到葉茜茜。

那麼美好的女生，又有誰忍心去傷害呢。

或許，只有這樣才是最好的結局。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我曾經喜歡過那個叫做紀亞軒的男生。

就這樣遠遠的望着，也好。

我在教室外的走廊上仰頭看天空的，夏日的天空，深遠，近似透明的藍。

又要放暑假了呢。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