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第 35 章

()第35章

張憲明說了這一通,接下來李華和江氏就坐不下去了。張憲薇只好帶着他們提前走,連飯都沒吃,李南剛從張家老太爺那裏出來就讓人套車回李家了。

搞得好像她是故意把他們帶過去挨罵的一樣。

車上無人說話,就連貞兒好像都感覺到大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對,從上車起就坐到她的懷裏。李南坐在一旁,一手懸腕,凌空運筆,皺眉閉眼寫字呢。

張憲薇看了好笑,把他拉過來也抱住,“小心磕着頭了。”話音剛落,車輪輾到一顆石頭顛了一下。

進家后自然是先吃飯,良緣以為他們在張家吃,看見他們回來了手忙腳亂的去廚房催菜。李華和江氏想走,她喊住他們道:“你們也別回去再擾着你們大哥了,留在我這裏一起吃。”

飯菜很快端上來,廚房的三娘想必也是有準備好的,四菜一湯整齊的擺上桌,還有現成的大米飯。良緣一邊盛飯一邊眼睛在各人臉上掃過,張憲薇暗瞪了她一眼,她才收斂了些。

李華和江氏已經很不自在了,再看就更不自在了。

今天這頓飯大概只有兩個小的還能吃得香,就連她都吃得沒滋沒味。放下筷子時對面的李華和江氏也趕緊放下筷子,再看他們的碗已經空了。

剛才明明還有半碗呢。

張憲薇:“別吃急了,再吃壞肚子了。”

李華僵笑着站起來道,“不急,習慣了。”江氏在後面拉他,他趕緊改口,“吃好了。太太,我們就先回屋了,不打擾太太休息。”

見這兩個如同驚弓之鳥,再留也沒意思了。

“行,你們去。晚上吃飯時再過來。”她道。看到李華他們抬腳走停了一下,這兩個大概是想晚上隨便吃點,就不過來了。

那可不行。張憲明是說得不客氣了,但也不算無的放矢。讓他們自己待一會兒說不定又想些別的了。

她自然點,慢慢的他們也跟着自然了。

不等這兩個走,她抱着貞兒進裏屋了。聽到良緣送他們出去的時候,她在裏屋嘆了口氣。

要是親生的孩子,怎麼會這麼費勁?

不過她也沒養過親生的孩子。看着躺下后很快睡熟的貞兒,她揉着她粉紅的小臉蛋想,等貞兒長大了,會不會跟她說話也這麼費神呢?要前思後想,要小心護着她的小自尊心,一不小心刺傷了,孩子就怨上她了。

“太太。”良緣回來了,看到貞兒睡了就放輕了聲音。“南兒也睡了,柔萍看着呢。”

她點點頭,沒說話,回頭繼續看着貞兒。

良緣小心瞧着她的臉色,道:“太太,是不是二爺他們惹您生氣了?還是路上碰上了別的什麼事?”

她把事情告訴良緣,她想了想,謹慎的說:“大爺是為您着想呢,他為您抱不平。二爺他們沒帶孩子回來的事,之前我也想問來着。可太太您說問不問沒什麼差別,難道還專為了聽他們編個怎麼樣的瞎話來哄咱們嗎?”

張憲薇移目望向窗外,牆角的一棵丁香樹仍是鬱鬱蔥蔥的,茂盛的樹冠遮住了大半的院子,夏天時她常在這裏看到貞兒和李南在樹蔭下玩。八月時花落下來,他們就在地上撿。

“……太太,有些話咱們不能說,大爺替咱們說了不是正好嗎?”良緣不解的看着她。

“說了有什麼用嗎?”她說,“老二的孩子我是想見,可不見也沒什麼。以前也沒見過。”她指的是上輩子。“叫他回來只是想看看他過得好不好。不好我就幫他一把,想看看孩子也是為這個。是我這個當奶奶的疏忽了,孫子都長得那麼大了,我以前卻很少想起他們。”

良緣道,“既然這樣,讓二爺他們把孩子帶過來才對啊。”

“……”愧疚的人是她,又不是孩子們。“李家現在正亂着呢,等過幾年好些了,再讓老二把孩子送到這邊來讀書就行了。那時我就能見着了。”

她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另一邊,李華和江氏回了屋關上門,夫妻兩個面對面坐下來,都不說話。

“……我就說應該帶一個過來。”江氏怨道,“這麼多年了,不讓太太看看孩子長得什麼樣真的說不過去!”

李華揉着頭髮,“……再等等。明年說不定大哥就能有孩子了,那時我們再帶着孩子過來。”他倒是想這樣做,可是誰知道明年李家還讓不讓他們回來呢?

“……太太那麼想見孩子。”江氏這輩子沒做過虧心事,眼圈一紅:“這家裏就太太對咱們是真的,咱們還這麼防着她。”

“……明年,明年我們帶着孩子過來。”李華咬牙,豁出去了!哪怕明年李家沒送信讓他們過來,他厚着臉皮也要再來一趟!哪怕只是讓孩子見見太太,給太太磕三個頭都值得!

入了冬,天就冷得快了。

一天早上起來,廚房的人發現井邊結了凍,兩個挑水的丫頭正好踩在上面滑了一跤。一個摔斷了腿,一個摔斷了胳膊。

張憲薇正在跟良緣商量過冬做冬衣的事,江氏也叫過來挑布料。正好趙氏進來說兩個摔傷的丫頭,看見江氏坐在炕上,地上燒着火盆,旁邊放着一堆堆的新布料,她笑道:“還是太太這裏舒服!”

江氏站起來迎她,就手幫她掀高了帘子。良緣出來看見笑道,“二奶奶快停下,太太一見又要罵我們這些丫頭懶得動了。”

“外面怎麼了?都進來說。站在門口乾什麼?”張憲薇在屋裏聽到了。

趙氏和江氏一起進來。“你們兩個坐。”她道,問趙氏,“你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事?”

趙氏把兩個丫頭的事說了一遍,道:“馬上就要過年了,廚房裏本來已經有幾個人準備歇了回家過年,現在只剩下三娘一個了。兩個丫頭這一摔至少一個月不能動,可現在又雇不到人,所以過來問太太要怎麼處置?”

“讓兩個丫頭的家人領他們回去,過年多發一吊錢,兩塊布,五斤肉,一隻雞。”張憲薇說,“至於人手,過年家裏人本來就少,索性多放幾個人回去過年,咱們今年又不宴客,對付一下也就過去了。”

江氏這段時間也敢說話了,“要蒸饅頭、包餃子、炸東西的時候我去幫忙,趕一趕也就行了,反正就那幾頓飯。”

她這一說,趙氏和張憲薇都驚訝的看着她。江氏一見都看着她,慌了道:“我嘴笨,說錯了太太別怪罪。只是我在家裏是干慣了的,這沒什麼活……”

趙氏想替她圓一圓,雖說江氏在她自己的家裏可能是干慣了活的,可是在李家卻不興太太奶奶們親自幹活,更別提做飯這樣的事了。最多動動嘴,安排一下食材口味,親自下廚是極少的事。

張憲薇卻笑了,“行,我看就這樣。讓三娘專管下人的飯,咱們吃的就自己做。好好的過一個熱鬧的年!”

既然當家太太發了話,趙氏少不得要再添上一樣活。先把能回家的下人都放了假,讓他們白天過來,晚上回去,這樣廚房就不那麼忙了。三娘一個人忙不過來的時候,她就讓自己的陪嫁去幫一把,三娘把她八歲的女兒也叫到廚房來了,專門切個菜洗個米什麼的。

趙氏見了,痛快的把她女兒也給算上家裏的人頭,過年的東西和衣服都多發了他家一份。倒把三娘高興壞了。

做好了新棉衣、新棉袍,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就飄下來了。貞兒和李南高興壞了,要跑出去堆雪人,打雪仗。張憲薇拉住他們道,“這雪積不住,再下大點才行呢。”然後讓他們幫着一起剪窗花,寫對聯。

年前張憲薇去曹家拜訪,送了一份過年的禮,又加上他們照顧李單的份,然後再說讓李單回來過年的事。誰知曹家竟然還不太想放人,直說李大爺留下過年也無妨,家裏人都挺喜歡他的,最重要的是先生喜歡他。

怕誤了李單的前程,如果先生想讓他過年繼續念書,那……

張憲薇猶豫不決,乾脆把李單的冬衣和信一起送了過去。信里她把過年的事說了,還把曹家的意思說了,最後道:回來不回來讓他看着辦,總之一切都照他的方便來。

只是李南聽說哥哥可能過年也不回來后偷偷哭了兩天。她看着可憐,讓他也寫一封一起送過去。

李南在信里寫他最近念了哪些書,又認識了多少字。最後道:哥哥你回來考我。

她拿着看了一遍,覺得這封信一送,李單就是已經上了金鑾殿也會回來陪弟弟過年。

李單很快回信了,先問全家安好,又問張憲薇身體如何,再問李南和貞兒的學問如何,然後問候李華這個二哥。最後寫了曹家的徐先生確實相當看重他,認為他如果上場,必然高中,所以原本是不太想放他回家過年,免得懈怠了。

還是曹老爺親自說情才鬆了鬆口,就三十一和初一這兩天容他回家看看,可以在家住一個晚上,跟親人相聚。

看了信,良緣乍舌道:“這先生也太霸道了,沒聽說還有不讓學生回家過年的。”

“這是個好先生。單兒遇上他是有福了,能拼着得罪人都不肯放人,可見他的確看重單兒這個學生。”張憲薇放下信,讓良緣再補上一份給這位徐先生的禮物,然後把信拿給李南看。

李南得了信,高興的一蹦三尺高,然後就天天數日子等哥哥回來。

到了二十八號這天,李顯還是每天在外面跑着,李克則是天天窩在家裏,連屋門都不出。趙氏忙得腳不沾地,除了吃飯時回去看一眼外,剩下時間都不在院裏。朱錦兒還不能出門,李克不去看她,趙氏也只是隔幾天站在院外問問丫頭她怎麼樣?有沒有再犯病?飯吃得香不香之類的。等到忙狠了,乾脆把丫頭叫過來問,她也不過去了。

本來葯也不喝了,誰知剛一開始下雪,她就又着涼了。家裏人也都習慣了,她的丫頭沒有過來說就先把葯給她煎上了。

張憲薇不管那邊的事,現在趙氏當家越來越得心應手。以前是她要管朱錦兒吃喝拉撒,現在都歸趙氏操心了。

過年的前一天,李家關了大門,只留旁邊小門出入。廚房的三娘買了幾百斤的白菜、蘿蔔,還有豆腐、粉條,一整隻豬,下水都分給下人回家過年了。另有幾籠活雞,要吃了就現宰現殺。

張憲薇帶着兩個兒媳婦和兩個孩子做年菜。他們蒸花饅頭、棗饅頭,包包子、餃子,做小酥肉,炸肉丸子、春卷、滷雞蛋。邊做邊吃,三娘把先做好的送過來給他們嘗鮮,貞兒和李南爭先恐後的去嘗他們自己包的那些。

挨到傍晚,李南已經跑門口去看了幾趟了。早上張憲薇讓車去接李單,結果曹家說留李單跟着他們一起吃飯,晚上再回來。

“再讓柳二去接一趟。”她對良緣道。

“我這就去喊他。”良緣把炸丸子塞進嘴裏,站起來去了。沒有一刻,李南一邊喊一邊拉着李單的手進來:“哥哥回來了!”

他的手上還帶着麵粉,再看李單胸口的衣服上就有好幾個白手印。

“快進來。”張憲薇站起來,“外面冷?先去換衣服,再用熱水洗洗臉。”她要喊丫頭去提熱水,李單道,“大伯母,曹五爺跟我一起回來了。”

嗯?

張憲薇:“那快請進來。”再看屋裏亂糟糟的,道:“先領他去你那邊,院子都是收拾好的,炕也燒過了。”

“他說要先來拜見您。”李單也看到家裏亂得很,而且李顯還沒回來,只見主母之後再見男主人好像不太合適,曹子學是第一次來李家,應該正式一點。其實他這麼想的最主要原因就是李顯,張憲薇是不會在乎是不是先見這位小客人的,但李顯絕對在乎。

張憲薇也想到這個問題了。按說曹家五爺是跟着李單來的,算是小輩的客人,她來見已經夠了。但是李顯事後知道了肯定不快。

管他呢。

張憲薇讓人先把亂糟糟的堂屋收拾整齊,然後請曹五爺進來。

曹子學今年過了年就十三歲了,他面如白璧,目似點漆,乍一看是個和氣溫柔的小少爺,帶着點生於富貴的弱不禁風之態。但他的眉卻如刀鋒般銳利果決,一下子就把原本柔和的面相給改了。

他站着比李單低一個頭,穿着一身紫色的長袍,外罩一件寶石藍滾兔毛的坎肩,站到張憲薇面前規規矩矩的行了個大禮,然後隨着李單一起叫‘大伯母’。

他敢叫,張憲薇可不敢應,連忙笑道:“既然來玩就不要客氣。我這裏亂糟糟的,等會兒讓單兒帶你去他那邊玩。”又轉頭對李單說,“過年買了幾盆臘梅,你的院子裏也放了兩盆,討個喜氣。一會兒過去瞧瞧,看看讓那兩個小的給禍害完了沒?”

曹子學一看就知道是來湊熱鬧的,恐怕是在家裏待得無聊,就硬是跟着李單一起回來了。要說李單邀請他過來,張憲薇頭一個不相信。她看李單和這個曹五爺在一起時的樣子就知道他受了多少委屈,想想他在李家也從沒讓過誰,到了別人家就平白矮了一頭。

來了客人,李南和貞兒就不敢像以前那樣纏着李單,或者坐在他身上,或者拖他跟他們去玩。這兩個小的一個坐到她這邊,一個坐到李單那頭,都好奇的看着曹子學。

李家難得有外客。貞兒也是剛懂事記人的時候,除了去澠城那次見了好多外人,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家看到外人。

曹子學和李單都坐得板板正正的,腰背挺得筆直。貞兒和李南好奇的看着他,他也不惱,擺出一副‘我是大人’的樣子對着他們有禮的微笑。

李單把李南推過去,道:“這是我弟弟,在家裏排行第三,小名南兒。”又對李南道,“這是曹家五爺,你叫五哥。”

“正是呢。”曹子學剛才聽着嘴角往下拉,一聽後面這個‘五哥’就高興了,招手把李南叫過來,很有長輩派頭的考他的學問,考完了隨手把腰裏的荷包摸出來給李南道,“當壓歲錢。”

張憲薇看了不知道該不該攔着,就去看李單。

李單不客氣的笑道,“他的荷包里可有不少銀子呢,收着。”他發了話李南才敢收,然後叫着貞兒偷偷躲到旁邊的屋裏去看。

荷包里放着兩串福錢,都是新錢,然後穿了結的。另外有幾個散碎銀子,大約五兩。

李南已經會算錢了,他把福錢拿出來和貞兒一人一個,然後把剩下的碎銀子還放回去,出去把荷包偷偷塞給了李單,他悄沒聲的就收起來了。

曹子學坐了一會兒曹家就有人來接了,他告辭前拉着李單道:“連枝,先生可是說了,後天你一回去就要考你,可別在家住了兩天就把東西都忘光了。”

李單笑着推他,跟着送他出去,看着他坐上了車才轉回來。誰知李顯和李華剛好到了門口,看見一輛不認識的車剛走,還是李單來送。

李顯笑着叫住他,“單兒來了?”指着身後的李華說,“這是老二。”按歲數這個是二哥,可就連李克也沒得一句‘大哥’,所以李顯介紹的相當含糊。

“二哥。”李單爽快的叫了。

李華本來一直站在李顯後面,見李單特地跟他打招呼才慌忙道:“不敢,不敢。”一張口就知道話說錯了。

李單替他圓場,“大伯母在裏面等我們呢。”

“那就趕緊進去。”李顯哈哈笑,率先走進去。等他們都進去了,下人就把小門也關起來了。

回房這一小段路,李單先是說剛才他送的人是曹家五爺。“他跟我過來玩,剛才見了大伯母。”

“哦。”李顯淡淡的應了聲,眉頭緊皺。

李華走在最後,他本來就是這樣沒有存在感的人,可是李單發現他走在後面時就沖他笑笑,然後跟他走在一起說起了話。李華一開始說得顛三倒四的,慢慢的就恢復過來了,竟然跟李單聊得挺投機。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飯,李克終於出門了。這些天窩在屋裏不見人,今天穿着給他新做的衣服出來時臉還是浮腫的,睡眼惺忪。

席上他坐在李單下首,李華上面,結果三個人一整晚除了偶爾碰杯,其他一句話都沒說。

李南和貞兒被張憲薇帶在身邊,兩人剛開始還拘束着,後來見過年時大人們都不生氣就開始玩瘋了,一會兒跑去找李單,一會兒跑去找李華,一會兒坐到江氏和趙氏身邊,連李顯都被兩個孩子纏着鬧了一會兒,就沒去找李克。

他整個晚上陰沉着臉,孩子也不敢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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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重銅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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