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駭人聽聞
“然也、必也。何也?且說當下,孟夫子為儒家一代大師、號當世聖賢,遊歷梁、宋、魯、姜等國,竟是無一國敢重用之。春秋之際,孔夫子適鄭國,與弟子相失,孔夫子獨立郭東門,言己無家可歸,無根無憑,惶惶猶若喪家之犬,孟凡在此便用出自孟夫子之一言:五十步笑百步爾,不足道也!”
“何其相似也!何也?實乃天下列國王侯諸君明事理,知曉腐儒誤國,不可重用也。今之天下戰國,大爭之世,實力說話。爭亦或可存國保國,如若不爭,則其國必危矣!何以為爭之?是以強國富民矣!”
“天下顯學,儒門一家,在當今大爭之世,不過是盡出大偽欺世盜名之徒的學術罷了。空談之學,盡出偽者,一無是處,毫無作用,何足道哉!然哉!然哉!”
林牧那似是侃笑而感慨般的聲音絮繞在稷下學宮之中,末了,爭鳴大堂之上鴉雀無聲,一雙雙目光莫不是呆若木雞,張口不知,林牧的聲音絮繞在每一個人的耳間嗡嗡作響而久久不得散去,諸子學士莫不愕然發懵。
此刻的爭鳴大堂靜若幽谷,落針可聞。
……
一番痛斥言盡於此,只見林牧淡定的起身面向諸子行一禮,卻是對座上的學宮之長,孟軻孟夫子再無之前那般禮儀,敷衍了事一番便淡然的從爭鳴台上走下,重新坐回法家代表座次再次席地而坐。
此時此刻,座上的孟子臉色鐵青,全身止不住的顫抖,今次儒法之爭,論戰法家,孰強孰弱,諸子盡皆瞭然於目。
天下顯學,儒門一派,煌煌之名。
一代大師,孟軻孟子,赫赫盛名。
素有雄辯之才而天下無以對,今天卻是如惶惶喪家之犬一般,豈能甘心?
不甘,又能如何?
儒家與諸子百家爭論不休是不爭的事實,孟軻大罵天下也是事實,連當下諸國的國君被他罵的也不少,老梁王曾經四處征伐時便被孟子痛斥數落一番“五十步笑百步”之說便是由此而來。
此時此刻的孟軻想厲聲駁斥,卻是發現無言以對,也想要拂袖了去以示不屑,但卻萬萬不可,要這麼做了豈不是恰恰印證了林牧所說的儒家學士儘是表裏不一的大偽之徒?
欲語不得之際,氣急敗壞之下。孟軻當場直立而起,稷下學宮的諸子忽聞“噗!”的一聲,氣急攻心的孟子一口鮮血噴在案幾(桌面)之上,嘩的一下便是昏厥倒地。
一時間,滿堂皆驚!
“夫子!”
“老師!”
旁坐的學宮令和一眾儒家子弟們姜聲驚呼,無不大驚失色,此時此刻的儒家學士哪裏還顧得上所謂的禮儀,一個個姜姜撲向座上的孟子而去,原本井然有序的爭鳴大堂一時間大亂不止。
學宮之長被氣昏了過去,還吐血三分,今天的爭鳴論戰已然不可能繼續進行下去,一眾儒家弟子驚慌的高喊“太醫”,一大片弟子哭喊不止。
孟子就這樣在昏迷中抬走了,或許這也不失為給他和儒家解圍的一個辦法,一眾儒家弟子望向法家所在的林牧,無不睚眥欲裂,卻無一人敢開口,惟敢怒目而視,卻也敢怒不敢言。
林牧低目漠視,默不作聲,席地而坐,完全沒有看這些儒家子弟一眼,爭鳴大堂一片忙亂之際他卻是無動於衷,彷彿外界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這一切好像跟他沒關係一樣,光是這份鎮定就不是常人可比的,諸子觀之無不由衷驚嘆佩服。
更是把連素有“大才雄辯,天下無對”之美譽的孟夫子都被他氣得大吐血。
儒家弟子雖怒卻也萬萬不敢造次,生恐禍從口出。
爭鳴堂里的諸子百家學士盡皆一片錯愕的看着儒家弟子浩浩蕩蕩的先後離去,孟子不再,今天的爭鳴論戰只能就此作罷。
“孟兄!”旁側的劇辛低聲喚了林牧一句,後者聞聲舉目,便發現爭鳴堂上的諸子百家無不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這一次雖然是以儒法之爭,但林牧的辯論,到了最後儒法兩家開啟超級撕逼大戰時,言辭論據驚世駭俗,林牧不僅僅是為了維護法家而迎戰,同時還間接為諸子百家變相出了口氣。
但真正讓諸子難忘的是林牧那犀利的口舌之辯,毫不留情,亦是讓人聞而生畏,孟夫子氣急攻心而吐血的情形還在諸子腦海中回蕩,久久不得散去。
惟見諸子百家數百位士子姜姜向林牧無言而躬身行一禮,隨即先後散去,逐步依序的離開爭鳴堂。
此次爭鳴論戰也不得不提前結束,只是今日之事必然會在天下士子中名聲大噪,而孟凡(林牧)之名絕對天下大震。
法家一派竟然出了如此了不起的大師,爭鳴台上之論,僅僅是說出“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這句話,林牧雖年輕但足以擔當大師之名,更不用說後面的一系列驚世駭俗的言論了。
今日的爭鳴論戰雖然及其意外的提前結束,但精彩程度、爭鳴激烈程度為歷屆空前,儒法之爭亦是於今天達到了空前規模,最終以儒家大敗,孟軻吐血氣昏了過去而收官。
諸子百家先後散去,席地而坐的林牧也起身了,身旁的劇辛快速站起身而小步快走過來,朗聲大笑道:“孟兄出手相助,劇辛感佩之至。孟夫子號天下大才,雄辯之才無人以對,今日確是被孟兄口辯妙論氣急攻心,何其壯哉!哈哈哈~~!”
“孟凡年少輕狂,倒是讓子辛見笑了。”林牧謙虛道,的確,自從爭鳴台上舌戰孟夫子,盡數數落儒家並扣下一個天下大偽的頭銜,在諸子百家的學士看來,這林牧的口舌簡直比那習得鬼門捭闔之術的蔡襄、林牧猶有過之。
連孟夫子都不是對手,毫無招架之力,誰敢輕言與他論戰?怕是躲都躲不及吧!
只是,諸子百家都不知道眼前這個他們認知的法家一派新一代的大師卻是恰恰師承鬼谷者,與蔡襄一樣,都是集捭闔之術大成者,跟這群專門靠嘴吃飯的人呈口舌之利,那不是自討沒趣嘛。
劇辛一聽,旋即笑道:“孟兄何須妄自菲薄,今日爭鳴論戰孟兄不但出手相助劇辛,更是壯我法家威勢,孟兄舌戰孟夫子,出口皆成文章,其才華之經天緯地,震撼之至,尤為欽佩,劇辛之才不及君萬分其一也!”
劇辛這稱讚的確是發自內心,林牧在爭鳴台上闡述的法家思想讓諸子百家盡皆震撼,但其中最震撼的人莫不是身為法家學士的劇辛了。
就在互吹互捧之際,當下只見劇辛忽然一躬,這一幕讓林牧大為驚訝,連忙道:“子辛這是作甚!”
惟聞劇辛言道:“孟兄深得法家精髓,今聞孟兄之法,劇辛猶五雷轟頂,計感卑微,故不恥而求之,惟願拜君為師而追隨孟兄左右,朝夕求法問法!”
劇辛的年齡甚至要比林牧大,竟是要拜其為師,其誠所至,真正做到了孔夫子所說的不恥下問啊。
林牧今日與孟子爭鳴論戰,坐而論法,的確是震撼到了身為法家士子的劇辛,本以為學有所成,卻在今此之後深感挫敗,林牧的法卻又讓劇辛振奮不已,尤其是林牧在爭鳴台上說的那法治三原則:賞莫如厚而信,使民得利之;罰莫如重而必,使民畏懼之;法莫如一而固,使民以知之。有法可依,有法必依,違法必伏,執法必嚴。
短短几十個字,確是字字值千金,僅此劇辛足以斷定林牧是一個深得集法家大成者,己不及其萬分之一。
劇辛想要拜其為師求法問法,絕對是直指本心,真誠之至。
林牧連忙將躬身的劇辛扶起來,說道:“子辛言重矣,我法家一派雖勢單力孤,萬分不及天下顯學儒墨之門爾,然則,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儒墨之門,何足道哉。但凡我法家一派佐士者,如管仲、李悝、晉鞅、申不害等先賢無不是王佐之才,子辛不可妄自菲薄!”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孟兄言簡意賅,卻深切要害啊!”劇辛一聽心下驚訝,更加下定決心,誓必要從林牧這裏求法問法。
實際上,林牧心中暗喜,本來還在琢磨着尋思一個法子將劇辛攬入麾下,現在劇辛竟然想要拜己為師以求法問法。
真是多虧了孟軻孟夫子啊。
這次大出風頭沒想到能一舉兩得。
這下就好辦多了!
反應過頭的劇辛聽聞以為林牧是在推脫,心中頓時百感焦急,今天偶遇一法家大師,若是求法問法而不得,怕是要成為畢生遺憾,為之悔恨,惟聞劇辛退而求其次的說道:“孟兄不願收劇辛為徒嗎?劇辛不才,不求如願拜入孟兄座下,惟求孟兄能收下劇辛伴隨左右,劇辛莫敢不從之!”
林牧一聽,心下莞爾一笑,頓時對劇辛這人高看了三分,能夠如此放下身段,只為求法問法,真正做到了孔夫子所言的不恥下問,可見非一般士子可比。
當下說道:“子辛不必如此,孟凡何德何能,孔夫子言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子辛大可不必妄自菲薄,今之得以遇我法家同門亦是孟凡之幸,恨不得與君坐而論法,暢談通宵達旦。只是如今孟凡至姜略有私事而無法與君即刻論法,頗為遺憾。不過在下與當今晉國百司長曹彥交情頗深,子辛若不介意,可攜在下一封修書,來日或可前往業都將此書遞於曹彥,你我即可再會,坐而論法。”
林牧倒也不是擺架子,這次來到姜國的目的是為了解決當下最重要的危局,這一次大出風頭除了要維護劇辛給他出口氣之外,另一個目的就是為了讓姜王注意。
孰輕孰重自然知道,看到劇辛如此求法心切,便知道這個法家學士跑不掉了,林牧心已大定。
“如此甚好,便有勞孟兄修書一封,不日劇辛便提前趕至業都古城,靜候孟兄成事歸來之佳音,屆時劇辛便要打攪了!”。
劇辛心中大喜,本來已經有出仕的意圖,但今天惟聞林牧論法之後深知才疏學淺,若是能夠在林牧這裏得其法之精髓一二,定當受益終身。
只要能夠求法問法,其他都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