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食春盤

三日後國主又接到敗書，邊地又失幾城，損兵六萬，他皺着眉，想要起身，卻覺心中慌茫，心跳加劇，他強忍不適，讓左右扶而落地，他在內殿緩慢的踱步，算時間，寧朔將軍此時還未到邊地，但紅豹軍應已應援，為何公則隻字不提，雖不疑公則忠信，卻疑公則之慧，有勇無謀耶，以我衡國之力，緣何在半月內連失七城？我亦疑知軍中有細，他何不疑？

國主最怕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奈何都城離邊地幾千里不止，恨不能生翅一夜到達邊關，幸而下午接到了紅豹軍首領飛寧的飛鴿傳書，信中詳述了邊疆之況，楊公則無將帥之才，亦無智謀，屢屢聽采兩位副將，猶如風中微草，搖擺不定，三軍將士要侍三主，矛盾頻發，軍心難聚，又怯月國百萬之師，其兵不若邊關百姓之勇，百姓尚知節衣縮食，沿城起火懾敵、獻糧捐衣、磨刀制箭要助戰事，今飛寧帶領紅豹持守河洛大關，望吾主速換元帥，保我兵力，守我疆地。

國主看罷一拳砸向書架，他氣得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是自己用人不明，折損諸多軍士，又想到曹景素來多謀，不若直接替了公則做三軍主帥，遂又加一旨追與曹景，另一邊去信姜國使其出兵相助。

皇宮之中並不知前方戰事，仍是一派溫馨寧和，宮中春色奇妙，艷杏燒林，芳景如屏，乾乾公主與好吃懶做四人在上林園的杏花池旁採摘野生菜，公主容色奇絕，抬頭，似春盈眸，低頭，若杏花之靨，常有蝴蝶、蜜蜂欲停其面，大約錯將女面看作了春花。

衡國子民每年春天都要食春盤，何謂春盤，就是春餅夾生菜，號春盤，多在立春之日食用，取迎新之意，百姓可在立春之日妙享春盤，皇宮眾人卻不可，因為立春當日宮內上下極其忙碌。

立春日，夜漏未盡五刻，國主要率百官衣青衣，貼青幘，立春旛，施土牛耕人於門外，以示兆民，祈願衡國此年，百室盈止，婦子寧止。

迎完春后，還需用賜花宴，賜得皆是朝中重臣，對衡國貢獻極大之者，可賜真花，亦可賜剪紙彩花，皆是國主親手所取，外加黃金百兩，以示其功。比如故去的左相蔡大人，生前年年皆得頭花，得賞的金子則全部用來分施貧民孤寡，百姓都道左相頭上戴的春花是世上最美的那朵，如今左相故了，來年春宴，頭一朵春花又該賜與誰去？

錯過了立春當日，宮中眾人便忘了食春盤一事，直到今日乾乾公主看見小宮女食餅，才想起春盤一事，請示了王后，要在今日補食春盤，王后是知道一些邊關消息的，又不忍拂女兒心意，想到國主近來眉頭不解，不若大家一起鬆鬆乏，便允了乾乾公主。

10

入夜，十里春風從衡國之北一路南下，國主坐在仙木露亭的桃花樹下看眾人忙碌，一陣陣的桃花雨隨春風開宴，花香，人語緩緩撩人心扉，國主緊鎖的眉漸漸鬆了，乾乾公主跑過來抱了一下國主，甜呢的撒嬌道”父皇，吃春盤了”

一旁的含章看見姐姐抱了父親，也要過去湊熱鬧，三人親昵一番開始擇盤，仙木露亭今夜開了兩桌，一桌是國主一家四口，另一桌是乾乾公主的四位貼身侍女以及王后、含章的幾位侍女。

乾乾公主吃完了一個春盤，望着隨風飄來的桃花雨，興緻頗好，便讓好吃懶做四人取了樂器回來奏《良耜》之曲，她要唱歌……突然發現懶兒座位前的春盤紋絲未動，隨意問了一句“懶兒，你不喜歡吃春盤嗎”

懶兒回答，喜歡，只是今日午時吃糕點多了，這會有些腹漲，我晚些再吃。

好兒笑道，公主，懶兒是極討厭吃春盤的，我從未見她吃過。

懶兒面色不悅，但又強笑道，你又不是我肚子裏的蟲兒，怎知我平日裏吃些什麼不吃什麼……

做兒也接話了：的確不曾見過你吃春盤，小時也不曾見過……

懶兒臉色有些發白，左腳在地上不停的繞圈，但乾乾公主打斷了她們之間的對話“這也正常，若是衡國人都愛吃同一樣東西，那可不妙，奏曲吧，本公主要高歌一曲。”

含章聽罷，在一旁哈哈大笑“阿姐還敢唱歌么”

乾乾惱他一眼，方啟的一點玉唇倏的閉上了，揪住含章耳朵道“你倒說說阿姐我為什麼不敢唱歌了”

“燕子才剛剛回來啊，你想讓他們年年都無家可歸么”含章一臉不忍道。

燕子無家可歸一事還得從公主十二歲那年說起，彼時，正值春天，百花盛開，燕子新歸，太傅帶了兩首民謠進宮，乾乾公主第一次聽民謠，太傅的聲音雖然蒼老，但卻磅礴寬厚，一下就讓公主着了迷，竟然不知早過課時，拉着太傅一直唱到傍晚，太傅嗓子都唱啞了，唱的聲音越來越沙啞，越來越沒氣勢，公主這才意猶未盡的放太傅回去。

是夜，用晚飯的時候，乾乾公主拿着筷子，邊吃邊在碗沿敲起了節奏，叮叮咚咚的甚是好聽，好吃懶做四人不禁鼓起了掌，公主得此鼓勵，飯也不吃了，跑到殿外，爬上明荑樹頂，高歌十曲……

歌畢，宮內燕子傾巢而出，連剛出生不久的小燕子也從巢中摔落，宮中振翅之聲不絕於耳，宮人都以為要地裂了，連夜上稟太史局，查探一番，才知是乾乾公主惡歌之故，傳為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