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秋
黃昏，北淵城。
天色暗淡，滿目蕭條，青石鋪就的街道上堆積着大量枯黃的楓葉，微風吹過，楓葉在地上翩翩起舞，凌亂的葉片洋洋洒洒的在街上遊盪，自由而又略顯飄零。
“哎，藉著這道秋風，陪伴了我一整個夏天的楓葉也離去了，你們能夠掙脫楓樹的桎梏，真好…”
街角，一家破敗的店鋪中忽然傳來幽幽的嘆息，言語之中透露着感慨，又夾雜着些許喜悅，他在為那些落葉而開心。
不為別的，或許只因他們都曾志同道合，他與落葉一般，也無比嚮往自由。
少年站在窗前，看着落葉紛飛而去，羨慕的不要不要的。
秋意漸濃，落葉失去所有的光澤，卻獲得了自由，可以飄向遠方，它們付出了生命，最後淪為世間的塵埃，此生無悔矣。
春去秋來，轉眼間張玄已經十六歲了，打從記事起，他便沒有離開過這家店鋪，只能透過一扇飄窗看着外面的世界。
“小子，在想什麼呢？”
忽然，一道有氣無力的聲音打斷了張玄的思緒。
店鋪外緩緩走來一個老者，此人頭髮花白，牙齒稀疏不齊，蒼老的臉龐上滿是溝壑，渾濁的眸子滿是血氣，給人一種日薄西山般的錯覺。
“這個人快要死了。”
張玄回過頭，暗暗打量着老者，發現老者渾身散發著一股死氣，當老者走近他的時候，他甚至能感受到淡淡的陰冷氣息撲面而來。
“小子，怎麼又發獃了？你還做不做生意了？”
老者語氣有些不喜，他剛進門的時候，眼前的少年正多愁善感的看着街邊的落葉發獃，現在又看着他發獃，這樣的行為甚是無禮。
張玄見老者面色不善，心中暗道不妙，臉上瞬間堆起一絲假笑，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向老者。
嘩啦…嘩啦…
當他走動的時候，腳下傳來陣陣響聲，是很清脆的金鐵之聲，那是一對銹跡斑斑的鐐銬，正死死的掛在他的腳踝上，這道枷鎖與鎖鏈相連，將張玄困在這小小的店鋪中，不得離開店鋪哪怕一步。
張玄顯然早已經習以為常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櫃枱前，急忙道歉道：“不好意思，小人有些懈怠了，還望老先生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小人的失禮。”
老者聞言，面色稍緩，嘆息一口氣，道：“你小子身世慘淡至此，還敢如此懈怠，要是讓湯老頭知道了，可沒你好果子吃的。”
張玄聞言，有些訕訕的笑了笑，不敢說話，只能唯唯諾諾的點頭，連連賠着不是。
“小子，給我將東西拿出來吧。”
老頭啰嗦了幾句后，在懷裏胡亂的摸索着，才摸出來一張皺巴巴的當票，不疾不徐的放在櫃枱上。
張玄拿起當票，仔細的看了看，臉上劃過一絲為難，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老頭，眼神里滿是閃躲。
“小子，愣着作甚，還不快將東西拿給我？”
老者見張玄未動，渾濁的瞳孔中忽然劃過一絲不易察覺警惕，猛的一拍桌子。
啪！
一道巨大的聲音響起，有氣無力的老者竟在櫃枱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掌印，他惱怒道：“這天玄坊當真破落了，莫非湯武那老傢伙將老夫的東西給賣了不成？”
“前輩息怒！”
張玄嚇了一大跳，看着近乎於皸裂的櫃枱，額頭漫出陣陣冷汗，他急忙解釋道：“當品還在庫房裏，只不過掌柜的外出遊歷去了，庫房的鑰匙在他身上，恐怕短時間內回不來，您想要贖回當品，恐怕還得由掌柜的前來親自辦理。”
“可惡，老夫怎麼沒想到呢，這個該死的混蛋。”
老者臉上滿是慍怒，氣得渾身哆嗦，他眉頭緊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張玄大氣不敢出一口，感受着老者身上瀰漫的死氣，發現老者的胸口浮現出殷紅之色，竟有血跡漫上了衣袍。
原來，老者受了重傷。
“老頭身上的死氣如此濃厚，看來此傷非同小可，估計是致命傷。”
張玄暗中觀察，心想要是得不到及時救治的話，他估計老者活不過半個時辰。
“小子，庫房在何處？”
“前輩，您要幹嘛？”
“廢話少說，趕緊前面引路，否則…”
老者沒有說話，枯槁的手指有意無意的敲打着櫃枱上的掌印。
“前輩，您這是搶劫，這是犯法的，犯法的事情咱們可做不…啊～！”
張玄話說到一半，只感覺胳膊被人死死的抓住了，鑽心的疼痛從手臂上傳來。
只聽老者威脅道：“小傢伙，老夫看你是個苦命人才不忍心動你，你要是拿着豆包不當乾糧的話，可別怪老夫不客氣了。”
張玄疼痛難當，咬着牙關急忙改口道：“前輩饒命，小人知錯了，庫房就在櫃枱後面，不過那地方有什麼‘陣法’加持，恐怕很難打開啊。”
“廢話少說，前面帶路。”
“前輩，庫房就在後面，不過小人卻不能帶路。”
張玄說著，抖了抖腳上的鐐銬，滿臉不好意思，一副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樣子。
老者見狀，冷哼一聲后，縱身一躍進入櫃枱中，撥開珠簾進入了後院。
天玄坊的庫房神秘無比，掌柜湯武嚴禁張玄靠近，因此饒是張玄在商鋪裏面呆了十多年也未曾見過其廬山真面目。
噼里啪啦！
轟隆！
砰砰砰！
…
老者進入後院后，鬧出了巨大的動靜。
周遭的死氣越發濃郁了，張玄皺着眉頭，他知道老者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他望向珠簾，卻什麼也看不到。
沒多久，後院的動靜忽然沒了。
張玄知道，老者應該是死了。
“哎…人死如燈滅，前輩啊前輩，在下還想給您收屍呢，奈何您怎麼死到那地方去了。”
店鋪外的街道上，依舊是熙熙攘攘，看着外面的來來往往的過客，張玄微微嘆息。
就在此時，一隻沉重的手掌忽然按在了張玄的肩膀上，緊接着一道身影撲倒在他的身邊，那是一個血淋淋的血人。
是那老者，此時他渾身衣袍碎裂，身子上佈滿巨大的傷口，正汩汩的冒着鮮血。
“前輩，您居然沒事，真是太好了！”
張玄大喜往外。
老者躺在地上，眼神有些渙散，大口大口的喘息道：“小子，沒想到你還如此心善，居然想着為老夫收屍，老夫今日斷命於此，便送你一場造化吧。”
“前輩，您不要放棄，或許您堅持堅持就能挺過去。”
張玄蹲在老者身邊，言不由衷的安慰着老者。
“小子，接住這東西，千萬不要在別人面前顯露，記住了老夫說的是任何人，特別是湯武那個老雜碎。”
老者言罷，忽然猛地撐起身子，一掌拍在了張玄的額頭上。
張玄腦袋“嗡”的怪響一聲后，兩眼一抹黑，倒地不起，就在他失去意識的瞬間，他彷彿感覺有什麼東西鑽入了腦袋裏。
老者做完這一切后，掙扎着朝店鋪外跑去，此時外面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混入了人群中，最後消失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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