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我們家裏開着一個旅店,爹爹和朋友還經營着一個釀酒坊。聽哥哥閑扯的時候說,旅店是我們家從我太爺爺就開始做的營生。至於酒坊呢?哥哥一臉嬌羞,說是因為娘親嫁給爹的時候,特別喜歡喝酒,阿爹就跟着一個釀酒師,辛辛苦苦學了三年,終於開了一家酒坊,以此作了聘禮,娶了黎溪最好看的女子。

哥哥說起爹娘的事情,從來都是一臉的陶醉,一臉的嚮往。

哥哥還說,就是因為阿爹很喜歡阿娘,所以他才叫花慕嚴,因為阿娘本家姓嚴。還因為阿娘最喜歡吃花生,所以我就叫花笙。啥?這我就不能忍了。我一臉忿忿不平去找爹娘算賬,沒想到,沒一個人理我。我只好回去繼續聽哥哥閑扯:你以為只有阿爹很喜歡阿娘?那你就錯了。我一邊翻白眼一邊聽他繼續吹。他說其實阿爹在年輕的時候還是很好看的,只不過後來娶了全鎮最好看的女人,一時懈怠,吃得多了點,一不小心長歪了。阿娘呢,也沒有我看到的那麼溫柔。

哥哥說,就在他五歲的時候,鎮上有一個寡婦,天天趁阿娘不注意叫阿爹幫她幹活,不是修窗戶,就是修桌子。阿爹是個頭腦簡單又熱心善良的人,他從來不會拒絕幫助別人,再加上,他覺得寡婦一個人生活,也蠻可憐的,總是會去幫忙。整整一個月,阿娘終於忍不住了。

有一天,吃飯的時候,寡婦又來叫阿爹幫她看看,她家的豬三天沒有吃飯了,是不是生病了。我阿爹正吃飯呢,放下碗筷就要去。我阿娘一個大力,推翻了桌子,把飯菜油湯全部澆到了寡婦衣服上,一隻手就把阿爹的耳朵給揪住,拖到了旅店門口的沙堆上跪下。寡婦看勾引不成要跑,被我阿娘一把掃帚轟出了家門。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哥哥說,當時阿娘拿了一個小木凳放在寡婦家門口,抱着一個茶壺,坐在那裏罵了三天三夜,竟然連一句重複的都沒有。

從那以後,不光寡婦,就連其他女人看見父親都要“禮讓三分”,正眼都不敢看一下。

也是從那以後,我阿爹再也不敢不聽我阿娘的話,私自出門了,每次出門辦事都會經過阿娘同意。哥哥還說,也是從那以後,阿爹就吃得越來越多,長得越來越胖,所以導致我從小看到的就是一個丑爹。

話說那個紅狐狸到了我家以後,天天就圍着我轉。我去喂馬,它跟着;我去洗衣,它跟着,我去解手,它也在茅坑外蹲着。

後來我也就習慣了。

我給它的脖子上掛了一隻銀鈴鐺,它走起路來,總會叮鈴作響。它更愛跟着我了。

紅狐狸在來我家的第六天,我抱着它去見了我的朋友七樂。

在這個世界上,我喜歡的人,除了爹娘,就是七樂。

“它長得好看嗎?”我問。

“比我都好看。”七樂說。

“那我想叫它七樂,可以嗎?”

“當然啦。你知道的阿笙,你說什麼我都願意的。”七樂總是如此的善解人意。他的眼睛笑起來就像是彎彎的月亮。

“七樂,你的眼睛真好看。就像天上的月亮。”

“阿笙,你的眼睛也好看,就像,嗯,就像核桃一樣。”

“哈哈哈哈。”我們總是坐在後山的大槐樹下,很認真地誇着對方,並且,每次都是一樣的話。

七樂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他會畫畫,會吹簫,吹篳篥,還會用樹葉吹出一首很好聽的曲子。我們會認識,也是因為有一天我和哥哥上後山采蘑菇,他就坐在那棵大槐樹下吹葉子,起初,他根本就不理我。自顧自地吹他的音樂,就像我不存在一樣。結果,我鍥而不捨纏了他半年,他終於和我成了朋友。

我除了隔幾天去寺院看他,我們還有一個傳統。就是每年的正月初三,我們總是會坐在大槐樹下吃叫花雞。這個傳統,也不知道怎麼來的,反正我們認識到現在,每年都是這樣的。

我也總會在每年的正月初三,從娘親喂的雞里偷一隻最大的,再往袖子裏塞點調料,在天還蒙蒙亮就出門找七樂。

有些習慣形成以後就很難再改掉。就像現在。正月初三,我偷了一隻很大很大的雞,比往年的都大,調料也塞得比往年還多,等我吭哧吭哧爬上山的時候,七樂還沒有來。

我從黎明等到天黑,七樂都沒有來。那隻雞被我緊緊抓在手裏抓了一天,雞毛掉了一地。我的身上,頭髮上,都是雞毛。我不相信七樂是這樣會爽約的人。我就一直等,一直等......深夜,爹娘帶着一大幫人舉着火把,把我和那隻倒霉的雞,提溜回家。

回家以後,我第一次被阿爹罰跪在門口的沙堆上。我記得那天我一口飯都沒有吃,一滴水都沒有喝,一句話也沒有說。

七樂真的是我第一個那麼喜歡的人。

我從後山上回來以後,阿娘說我突然間長大了。

因為我總是抱着我的小狐狸坐在歪脖子樹下發獃。話也少了很多。

如果不是他突然住進我家旅店,我肯定要這樣子頹廢好久。

“阿笙,阿笙!”一天哥哥從門外一路叫着進來。

“你叫魂呢吧你。”

“毛丫頭,還敢嫌棄你哥。”他大力地打了一下我的頭。一臉神神秘秘“門外來了一個很俊俏的男人。說是要和爹爹一起合開酒坊呢。”

“爹不是有朋友一起開嗎?”我沒搭理,繼續給小狐狸洗澡。

“你到底是不是這個家裏的人,昨天爹不是說了嗎,那個朋友突然想要考取功名,不和爹合作了,爹把房子抵押出去,才把酒坊給保住了。”

“啥?房子抵押啦?”

“花笙,你真不是這個家裏的人。”哥哥一臉嫌棄地推開門走了出去。

我趕緊放下狐狸,擦擦手跟了出去。

原來是他。

“哥,你是不是眼睛瞎啊?”

“阿笙啊,去給這個哥哥沏茶。”爹說。

“噢”我吐了個舌頭給他。他裝作沒看見。

等我沏了一壺很咸很鹹的茶后,他竟然把第一杯端給了我爹。

就在我爹要伸手接的時候,我一把搶過來,“我突然好渴,我先喝吧,阿爹。”

“那好吧。”

等我剛剛閉着氣喝完這放了三把鹽巴的茶,那個叫李炎的又把茶遞給我爹。

娘的個雞大腿。

一壺咸茶都讓我喝完了。

......

我在心裏暗暗發誓,今後,一定要讓這個叫李炎的好看。管他長得好看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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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雁南歸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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