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百日宴,傲視群雌
五月二十二,雲安昊百日宴。
雲軍侯府辦得很隆重,早在雲靖寧帶妻兒進京之前,就已開始籌辦,燙金富貴帖也早就發了出去。
從雲軍侯府的態度,京城各府就知道,林燕娘母憑子貴,是雲家認可的孫媳婦。
只不過近來京中傳來傳去的流言,又讓大家知道,雲家並不是所有人都接受這樣的寒門媳婦。
只不過雲靖寧御封鎮北將軍時,林燕娘同時也被賜封了同品誥命,聽說還有賞賜,進宮謝恩時又賞了琴棋書畫。
這是皇上的態度。
這些天裏,許多人在瞧熱鬧、在觀望,卻不敢將自家貴女往蕙春郡主面前送了。
但到了雲軍侯府宴客這天,還是有不少當家夫人帶着自己的女兒前來做客。
因為她們都很好奇,讓堂堂征北大將軍、御封鎮北將軍的雲家三公子娶回來的,到底是怎樣的女子。
僅僅是因救命之恩?
還報救命之恩多的是辦法,犯得着許下終身?
太多疑惑,都想要眼見為實。
這天依然是上朝的日子,雲軍侯他們都去上朝了,蕙春郡主一直未回府,據長公主府的人來傳消息是又病下了,正在養病不宜出門。
因而今天宴會主要還是老侯爺和老侯夫人還有二夫人在張羅。
雲靖寧和林燕娘也在準備着他們的計劃。
花園裏種了許多株石榴樹,此時正花開似火,形成了一小片樹林,站在遠處的曲水橋邊眺望,正是風景獨好。
石榴林旁搭了戲台,對面是座很寬敞的花廊,供人閑坐觀戲。
而通往各處的道旁也以一盆盆燦爛的薔薇擺成了花蘺,隔着兩步距離則是種的梔子花,風景亮麗,沿路都是花香。
花園中心也有荷池,此時正是荷葉初綻、綠意幽翠的時候,荷葉底下養着的紅鯉也盪起一圈圈兒的鮮艷水色。
假山攀翠、石亭和花廊點綴各處,角落處還有竹林掩映清幽之色,林中隨處可見一叢叢開着花的蘭草。
這些都是雲家為今天而重新整理過的風景,雲靖寧是很滿意的,只要家人重視他妻兒,他就很高興。
他有傷在身,這幾天都沒去上朝,何況還是今天?
他一大早就領着林家人四處逛了逛,回來吃了早飯之後,就去外頭張羅。
小的們閑不住,又同着雲六雲七出去逛了,有雲六雲七在,到不怕有什麼問題。
一些親戚和各府女眷都早早到了,先到清風堂給老侯夫人請安,再到花園裏走走,等戲開鑼時也會過來觀戲。
林燕娘抱着孩子一直跟在老侯夫人身邊,與每一家來拜見的客人見面,也算是互相認識一下,對她以後在京城行走提供便利。
之後她不需要去招待任何人,自有二嬸娘和大嫂、二嫂來招待,她只需要舉止溫婉、表現得體便可。
雲家人安置周到,也將她保護得很好,讓她心中頗為感動,也決心要好好表現。
上午,還未到中午開席時,一些人下了朝也過來赴宴,偌大的花園也變得更加熱鬧起來。
女眷所在的花廊到是沒人亂闖,大家都去了別處閑逛,或與雲家人寒暄。
來來往往的雲府小廝和丫環們都在忙碌着。
直到長公主到來,老侯夫人才帶着林燕娘到了花園中,與老侯爺一起迎接了長公主和郭駙馬,便朝他們身後看了一眼。
“蕙春染了風寒,一直頭暈咳嗽,御醫說不要出屋需要靜養,我想着別過了病氣給孩子,就沒讓她過來,還請親家母見諒。”
長公主姿態放得極低,這番解釋到不好讓人再說什麼,老侯夫人只得笑了笑,客氣道:“難為郡主了,讓她好生養着便是。”
長公主心裏尷尬,卻只得陪笑,又看向剛剛抱着孩子給自己行禮的林燕娘和正模樣可愛瞧着自己的孩子,心裏不由一軟。
這孩子太像雲靖寧小時候了,身為外祖母,讓她對外孫的兒子冷下心腸,她也做不到。
“我家曾外孫百日了呢,這一天一副模樣,幾天不見越發活潑可愛了。”長公主便伸手握了握孩子的小手,立刻吩咐身邊嬤嬤將禮物送上。
除了一塊金鑲玉長命鎖,還有一盒六顆夜明珠、一對紫玉如意。
而給林燕娘準備的則是一小箱各種寶石,或拳頭大、或鵝蛋大、或雞蛋大的各種寶石,也算是大手筆了。
林燕娘自然不會推拒長者拒,當即抱着孩子行了蹲身禮道了謝意。
長公主見她一身石榴紅裙,模樣清麗中又帶了幾分明艷,模樣雖比不上京中貴女自幼養成的精緻,到也不顯寒酸。
她的舉止得體,身後又有皇上撐腰,於是心下不由一嘆。
“林氏是個有神氣的,以後要惜福,好好在雲家相夫教子,做好天堯的賢內助。”長公主微笑着叮囑。
“是,謹遵外祖母教誨。”林燕娘不管人說這話到底何意,嘴上立刻乖巧地應了。
“快起來吧,莫嚇着孩子了。”長公主連忙笑着吩咐。
林燕娘便站起了身,雲安昊似乎還挺喜歡曾外祖母的,朝她咧開嘴兒笑容燦爛地撲騰了幾下。
長公主自己也是生兒育女的,如今也算兒孫滿堂,見狀頓時真心地笑開了。
“親家母你瞧瞧,這小傢伙可不就和天堯小時一模一樣?都是個會討歡心的主兒呢。”
“哈哈,可不就是么,這麼點兒就知道討長輩歡心了,長大了不得了啊,怕是跟他爹一樣,人精兒一個呢。”
老侯夫人也笑不攏嘴,說起孩子經,頓時氣氛就和樂了不少,林燕娘只在一旁陪笑,也不多嘴。
跟在長公主身側的是郭瑞玉,此時目光憤慨地盯着林燕娘,突然開口道:“林氏,不知最近可還有練琴?”
“你叫我林氏?”林燕娘淡笑着看向郭瑞玉。
“不可無理。”長公主立刻橫了郭瑞玉一眼。
郭瑞玉撇着嘴一臉不情願地朝林燕娘福了福,重新說道:“雲三少夫人,不知你最近可還有練琴?”
“瑞玉回去思之再三,發覺你彈的關山月和高山流水,無論是節奏還是韻律,總有一種不同的味道,還想再聽辨聽辨,不知可否賜教?”
“還有這種事?”長公主一臉驚訝地看了郭瑞玉一眼,又看向林燕娘,似也想等解惑。
“山野之人與市井之人、與閨閣之人,對同一件事情自然會有不同心得,感受自然也會不同。”
林燕娘簡單地解釋,說完就不多說了。
想聽她再彈一遍?她已經口頭賜教了。
郭瑞玉一臉不甘地看着她,嘲弄了一句:“所以,我身在世族閨閣,是永遠也學不會你那調調了?”
“呵呵,每個人都是不同的,郭小姐為何要去學別人呢?”林燕娘一副看鬧騰小孩的目光,通透地看着郭瑞玉。
一句話就讓郭瑞玉紅了臉。
“話說回來,燕娘你的琴藝確實不錯,不知今日可有機會再聽到你撫琴呢?”長公主連忙為侄孫女解圍,笑看着林燕娘。
“回外祖母,等開宴時,燕娘會為賓客撫琴三曲,以助雅興,也算是回應近來坊間一些傳言。”
林燕娘一臉坦然地解釋。
“如此甚好。”長公主連忙道。
“坊間流言,外祖母也聽過一些,因涉及天堯母親,因而曾派人查過,只是不知誰多嘴傳出去的,被人添油加醋四處亂傳。”
“世間好事者多,也不好將多嘴之人抓起來,以免讓人說出更加不好的話來,畢竟悠悠之口,也不好堵之塞之。”
長公主這一番解釋自然也是說給老侯夫人聽的,表示這事兒不是長公主府傳出去的,而她的態度也很明確。
老侯夫人連忙道:“人言自人言,我軍侯府的媳婦自有軍侯府護着,自不懼怕那點兒閑話。”
她心裏明白,也不好計較太過,不然非指着人家的郡主女兒出來對質么?
連借病不回府、無視親孫的百日宴,這種事兒都做得出來,放點閑言出去敗壞媳婦名聲、將自己置於受害者方,又算什麼呢?
小事兒罷了。
一行人說話間也到了戲台那邊,又與許多女眷見了面,一時都是寒暄聲,好不熱鬧。
郭瑞玉也立刻與一群閨閣貴女們到了一處,嘰嘰喳喳不知道在說什麼,但林燕娘注意到了,那些女子看向她時的目光皆是不屑、好奇的。
她也不在意,直到孩子開始哭唧唧時,才抱着孩子告退,直接回了靜軒。
後來,雲靖寧回來把吃飽喝足收拾乾淨的兒子抱了出去,交給了雲軍侯帶去與眾男賓們見面,讓大家也瞧瞧雲家新添的小孫子。
稍晚,雲靖寧回來接了林平安和林宋氏也出門,林燕娘也收拾了一下,抱了琴同行。
雲靖寧手中把玩着一支碧玉長笛,笑眯眯地看着她,雖然沒有說話,但那眼中的熱情卻毫不掩飾。
林燕娘白了他一眼,走到了娘的身邊。
林平安和林宋氏今天早上聽過她撫琴,心裏充滿了自豪,對即將面臨的大場面,到沒那麼不安了。
閨女說得對,這是一場仗,是他們一家人都不能退縮的仗,既然選擇了這個男人,他們就要跟他一起去面對。
就算是膽小內向的林宋氏,此時走路都呼呼生風,精神抖擻,為母則剛,大概說的就是她此時的心情。
來到花園裏就碰到了回來找他們的一群人。
林燦林傑和周清周揚,此時早沒了剛進府時的激動和不安,在雲五雲六還有秦湛的陪同下,已經適應了這裏的生活。
宴席設在花園與前院之間的萬壽堂,這裏大到可以寬鬆容納百席,四周皆有大窗打開,陽光照得明亮而溫暖。
清風自門窗徐徐送入,還能傳來附近松濤拂動聲。
此時已有大半客人正分男女寬被迎客小廝和丫環帶入兩邊桌席落座。
雲靖寧抱着小孫子在男客這邊寒暄,女客那邊是老侯夫人與二媳親自招待,各家各府都已落座,還有一些年輕客人在園子裏玩耍,也正在趕來的路上。
落座的諸客見到雲靖寧領進來的一群人,紛紛側目。
這麼大的場地這麼多的人,頓時讓林平安拐杖頓了頓,反而是林宋氏低聲安慰他:“就當是村裡流水席好了,那天咱們全村人來吃席,也有不老少人,不過是這些人穿得體面些罷了。”
林平安沒想到婆媳會這麼想,還來安慰他,一時驚訝又覺好笑,便點了點頭,也昂起了頭,夫婦倆人跟在閨女和女婿後頭走着。
雲靖寧與林燕娘並肩而行,他手執竹笛負手在身後、另一手攬在她的腰間,而她雙手抱琴,儀態優雅,面對這樣的場面絲毫不懼。
眾人本來就看着他們一行,因為林燕娘太過亮眼,於是打量林平安一行的人便都盯着她來瞧,反而不在意剛才的議論聲。
是不是鎮北將軍的岳家人有什麼重要?都知道將軍夫人的娘家是寒門低戶,再瞧也瞧不出像樣的來。
到是將軍夫人抱着琴來是何意思?
一時很多人都生起了興緻,議論聲里便有提到了琴棋書畫一事兒。
就算當天在宮裏的人不會往外傳出什麼事兒,但皇上賜了琴棋書畫一事,又怎會瞞得住?
都是在朝堂行走的人,當天就有許多人家知道了。
這時雲靖揚過來將林家一行人領到了一張上首主桌,也沒分男女賓客,就林家老小自己坐了,再有雲家二叔爺老倆口過來作陪。
雖然不是雲靖寧自家父母或祖父母,但叔爺身份輩位也擱在這裏,用來招待林家這些個小輩,已經是天大面子了。
也是雲家給林家的態度,隆重相待。
雲家本家,老侯爺領着次子和雲大雲二還有幾個堂侄們,都在幫着招待客人,這麼多人站出來,也讓外人看到,雲家的態度。
因而,坊間那些流言?不攻自破。
雲靖寧與林燕娘見爹娘弟妹們都落座了,便一起走到上首一小塊空地那兒,那兒早就擺上了琴桌琴凳,林燕娘將琴放好。
“各位親朋!”雲靖寧稍微用了些內力。
他的聲音不急不徐卻恰恰傳到整座萬壽堂角落,讓所有議論着的人、聊着天的人,全都看了過來。
“今日是小兒雲安昊百日宴,感謝各位親朋撥冗光臨,是雲府榮幸,也令小兒百日蓬蓽生輝,雲天堯攜內子林氏,不勝感謝。”
雲靖寧說著抱拳一揖,林燕娘也斂手跟着行了禮。
四周回應聲此起彼伏,多是說鎮北將軍客氣了、雲小公子天人之資等等。
雲靖寧笑了笑,再道:“或許已有人知,早些日內子在中宮為帝后撫琴,龍心大悅,賜琴棋書畫以示嘉許。”
“今日藉著小兒安昊的日子,在此天堯與內子為諸親朋獻技,以表對諸位光臨的謝意,權當助興。”
話說得客氣,但抬出了帝后,就有炫耀的意思了。
只不過大家卻更感興趣了,似乎已明白,將軍夫人那具琴,便是御賜名琴“驕陽”。
驕陽似火,其性純烈。
聽聞皇上賜琴時曾言,此琴甚配林氏,莫非就是對林氏的評價?
正好酒菜未上,大家也好整以暇準備欣賞林氏琴技。
然而很快,大家就一陣驚訝。
因為坐下撫琴的竟然是雲靖寧,反而是林燕娘站在他身側,手中將一支碧玉竹笛轉出了花樣,姿態甚是洒脫。
琴音剛出,大家目光便有些恍然。
因為是《鳳求凰》,悠揚婉轉的琴音漫不經心地傳向四方,曲至中段,才有笛聲相和,仿似回應着這份愛情。
外人聽得驚訝又陶醉,雲家兄弟們卻是一臉恍然,含笑看着那一對璧人。
一曲罷,雲靖寧也不再作解釋,他起身時看了一眼漸漸滿座的賓客,還有抱着孩子來到近前的父親。
他接過長笛,林燕娘側坐於琴前,這次才由她來撫琴,不過不是大家聽聞的關山月和高山流水,而是陽光三疊。
雲靖寧在旁不時以笛回應,但並未認真吹奏什麼,姿態都太過悠閑,彷彿真的只是給大家助光而已。
酒菜很快陸續送上,大家卻聽得如醉如痴,忘了端杯、忘了提筷。
婦人們一邊聽着一邊比較,想從京中貴女們找出在琴技上能夠蓋過這位山野女子的,但她們不管怎麼想、怎麼低聲議論,都未能找出合適的人選。
男賓區那些人多是朝堂大臣、世族家主,個個老謀深算、見識自不是婦人可比,他們此時多在心中想,這真的是山野女子?
想來皇上為其撐腰必有皇上的用意,此女子不可思窺,再加之鎮北將軍的軍功、聖寵、家世,還是莫要得罪的好。
今天來的賓客當中,可是有皇太孫在,皇上、皇后和太子都有差人送來賀禮。
作為皇太孫的舅兄,太子的堂表侄、皇上的侄外孫,長公主的嫡外孫,這麼強勢的後台,大約也就只有同樣擁有強大後台的蕙春郡主敢鬧了……
林燕娘先前雖說是撫琴三曲以助興,但她與雲靖寧輪番合奏,早已超出六曲不止,席至半酣才停下。
雲霽和雲霄趕緊上前將琴、笛收了起來,雲靖寧帶林燕娘各桌敬一杯酒,不管男桌還是女桌、長者還是晚輩,全都去了一遍。
他在剛才通過展示樂技的同時也強勢對外宣告,他夫妻情深也因相配相知,不是旁人以家世可以破解的。
他們今天的樂曲都是悠閑逍遙一派,也是告訴旁人,他本就不是功利之輩,又豈能拿功利誘之迫之?
之後再讓人瞧個清楚,他的妻子便是山野女子,年紀、儀容、舉止、言談皆不比京中貴女差半分,若撇開家世不談,那些京中貴女怕還不如她。
這份想法以前有過,現在是以行動對世人告知。
雲安昊的百日宴,竟成了他爹娘秀恩愛、展實力的機會,而林燕娘儀態端莊、氣勢悠然、氣度大方,足以傲視群雌。
他們敬酒期間,又有舞姬進場在兩邊過道上翩翩起舞,樂師在他們剛才的地方坐下,樂聲悠揚、歌舞昇平。
因為懼於雲靖寧的後台,也領悟到雲靖寧強勢護妻的行為,整場席間,竟無人敢向林家人發難,何況還有雲家老將軍鎮場?
宴席順利地度過了,先下席的人還可以去繼續聽戲,還在喝酒的人推杯讓盞很是熱鬧。
只不過雲靖寧的酒卻是新鮮果酒,沒什麼度數,林燕娘的酒直接是茉莉花茶。
雲靖寧的理由是有傷在身,還在喝葯不能喝酒化藥性。林燕娘在帶孩子,不能喝酒。
理由這麼充分,沒人敢強迫他們喝酒,心中便好奇雲靖寧的有傷在身到底是何傷,卻無人敢開口應證。
也有小道消息,說鎮北將軍因為護妻被蕙春郡主打了板子,背上血肉模糊,此事連皇上都知道了,甚為震怒。
蕙春郡主回長公主府多日,雲軍侯愣是沒有去接,今日才沒有出現在百日宴的。
只不過這些小道消息,卻沒人敢在軍侯府里閑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