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肉丸粉絲湯
大雪紛飛的夜晚,一個披着破舊斗篷的客人急匆匆進了挽碧樓。
“快!有什麼熱湯水的吃食,儘管先端上來!”
老闆尤優在櫃枱后抬起頭來,“這位客官,小店已經……”
當她看見那人被凍得鐵青泛紫的面色,卻怎麼也說不出“已經打烊”四個字。
她心中嘆了一聲,“小店這會兒已經沒什麼食材了,不過鍋里尚有些我自家吃的湯水,客官若不嫌棄的話……”
“有什麼就上什麼吧,放心,銀子是不會少了你的!”男子急切地說。
他面相生的頗為兇悍,許是因為飢餓,一雙銅鈴般的眼睛有些強弩之末的味道,這裏姑且稱呼他為不速之客吧。
尤優並不介意他的態度,“客官稍等,飯菜很快就來。”
丫鬟初晴小跑着跟上去,“奴婢看此人沒什麼善意,少夫人就不怕……”
“怕?若只咱們倆人在,是該怕的,可嚴清嚴明就在酒樓暗處守着呢,安心吧。”
身為忠義侯府的世子妃,尤優對自家的暗衛還是很有信心的。
今晚廚房裏還有高湯沒燉好,她讓其他人都回去了,自己留下來看賬本等着。
廚房裏一大鍋湯還在燉着,湯底里放了豬肘、雞骨、鴨架、雲腿,以砂鍋小火煨燉,保持湯水沸而不騰。
細細的水汽,從砂鍋蓋子上的小孔蒸騰而上,卻聞不到什麼濃烈的香氣。
所謂煲湯,講究的是如何存住湯頭中的底蘊,若聞着香味重,湯里的底香就少了。
不過尤優並沒有動那正燉着的湯,今晚上他們自己吃的棒骨湯還剩了些,正好能用來煮一碗肉丸粉絲湯。
肉餡兒是現成的,這瘦豬肉餡兒原本是她用來給高湯吸附雜質用的,又名紅臊。
將這紅臊分出來少許汆丸子,倒也不礙事。
廚房裏已經沒有太多新鮮蔬菜,尤優洗凈了手,抓了一小撮蝦皮在平底鍋里焙乾。
小火焙乾食材,考驗的是廚師對時機的把握,以及對食材的專註和耐心。
平底鍋在她手中巔起,淺粉色的蝦皮在半空劃出漂亮的弧線,又穩穩落回鍋里。
直到蝦皮變得微微焦黃,她才將鍋子從火上撤下來。
“初晴,蛋清準備好了么?”
初晴端着碗過來,“已經弄好了,這是蛋清,這是蛋黃。”
尤優點點頭,將分出來的那塊肉糜放在碗裏,加入蛋清、澱粉、白鬍椒調味。
不過這還不算完成,焙乾的蝦皮被一股腦放進石臼里,反覆搗成細末。
蝦皮味道極鮮美,烘烤之後滋味尤甚,其本身又含有不少鹽分。
故而尤優打算以蝦皮研磨成粉,來給肉餡兒中增加鮮味,並替代鹽的效用。
搗碎的蝦皮用紗布過濾去粗糲雜質,只留下細膩的粉末。
尤優取了一些粉末灑在肉餡上,攪拌均勻之後,就可以汆丸子了。
風爐上用小砂鍋煮着一人份的骨頭湯,初晴蹲在旁邊看着火。
“那人說話一點也不客氣,明明咱們酒樓打烊了,他卻非得闖進來。少夫人隨便煮一鍋丸子給他吃就是了,何必這般盡心儘力?”
尤優淡笑着,語氣卻有些嚴肅,“不論咱們是不是打烊,也不論來的是怎樣的客人,只要從挽碧樓廚房端出去的飯菜,都絕不能將就。”
她再次洗了手,將肉餡攢成一個個滾圓丸子,下進清澈的滾水中。
“哪怕是丸子湯這樣的市井小吃,也代表了咱們挽碧樓的門面。”
尤優從來都沒有忘記,自己是個廚子,身為一個廚子,不就是要竭盡所能,力圖令每一個食客都能滿意么?
她的字典里,可沒有這“將就”二字!
初晴赧然道,“少夫人教訓的是,都是奴婢想岔了。”
肉丸在滾水中煮着,漂起的雜質浮沫讓水變得渾濁起來。
待丸子斷生成型,尤優就將它們撈出來,轉而放進一旁煮着骨湯的砂鍋里。
骨湯是調味過的,煮上兩滾,再加入粉絲煮開,丸子湯就算煮好了。
廚房裏只剩下些青蒜苗,切碎了灑在丸子湯上面,讓濃郁的骨湯香味中,又增添了一股勾人食慾的清辣味道。
連同砂鍋放在托盤裏,再放兩個重新蒸熱的饅頭,初晴一併端了出去。
“客官請用,若是不夠,饅頭可以再續的。”
那人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食物,彷彿連初晴說的話都沒聽見。
他兩眼放光地夾起一顆肉丸就放進嘴裏,一時不防被結結實實燙着了。
他被燙的面容扭曲,卻捨不得吐出來,張着嘴不住哈氣。
“好吃……好吃……”
一頓風捲殘雲之後,理智稍稍回復,他才想到自己走進這家店的真正目的。
他按了按腰間衣襟下藏着的匕首,心裏不斷對自己說,他只是求財而已。
看在這一頓飯的份上,如果那個女人不反抗,他就不會傷害她。
可當他正要站起來的時候,忽而一陣風從他背後拂過。
他怔怔地抬頭仰望着那個經過他身邊的男人,這樣氣派的人物竟是他生平僅見。
俊美的面容,高大挺拔的身形,他面色冷峻,通身自帶着高貴的氣度,讓人心中生出無可匹敵的念頭。
最妙的是,他那銀色狐裘下籠着一對小人兒,都是四五歲的年紀。
紅斗篷的小姑娘長的精緻極了,彷彿那年畫上跳下來的娃娃。
她注意到了酒樓里唯一吃飯的客人,咯咯一笑,“爹爹,這時候怎麼還有人吃飯?”
“葡萄別鬧,帶麒兒先去找你娘親。”
嚴聞天視線下移,看着孩子的眸光滿是暖意。
時間過得真快,兩個孩子已經將滿五歲了。
孩子們笑鬧着去尋他們的娘親,嚴聞天卻似才注意到了大堂里這個不速之客。
“既然吃過了東西,那就趕快離開。”
身後傳來那個人差點撞翻碗筷的響動,嚴聞天沒有回頭去看,兀自進了廚房。
“雪下的大了,我和孩子來接你一同回去。”
他此刻眼中只有立於燈下的那個女子,眼角飛起專註的笑意,如春花般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