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全部留用
()林華剛要過去幫忙,青兒卻過來了,來喊林華,“大娘讓寶姐兒你過去呢。”
林華連忙去打聽內情,“青兒姐姐,大娘都和你說了什麼,我好擔心大娘會訓斥我!”
在灶間火光的襯映下,青兒臉頰透紅,容光煥發,聽見林華問的話,抿嘴一笑,露出嘴角的小小梨渦,“沒事,寶姐兒你儘管去,大娘不會訓斥你的。”
話雖如此說,林華心中還是不安,所謂做賊心虛就是指的林華現在這種心。
目送青兒離開,林華見四周無人,趁着夜色朦朧就蹲下來取下了金鐲子,打算實在不行,就只能“行-賄”了。
林華忐忑不安的站在正房門裏,手中緊緊握着那隻剛剛取下來的金鐲子,深深的呼吸着。
調整好心情,林華站在門帘後面恭聲求見,“大娘,林華應召求見。”
“進來!”王婆子的聲音很是平穩,聽不出來喜怒。
林華掀簾進去,見王婆子仍舊端坐桌后,一臉沉靜的看了過來,只能慢慢走到她面前,離了規定的距離,福身行禮,“林華拜見大娘,給大娘請安。”
王婆子的聲音仍舊平穩,聽不出喜怒,“起來,不必拘禮。”
林華依言起身,可是起身時微微抬眼一掃,最後的僥倖心理也消失無蹤了。王婆子雖然臉色平靜,卻嘴唇下撇,眼神冰冷,模樣很是陰冷。
拖不得了。
林華慢慢抬起頭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濁氣,道:“大娘,奴婢有件事情要稟告大娘,還請大娘聽了,能夠大人大量,體恤一二。”
王婆子眼神一眯,似有意外,隨即點了點頭,“你!”
“敢問大娘,今天前來滋事的賊人,可是來自城郊慈濟廟的乞丐?若是的話,想必與奴婢有關……”
林華一五一十,以一個母親亡故孤苦無依的幼女身份,將破廟之事詳詳細細的說了出來,沒有絲毫隱瞞,也沒有刻意誇張,直說到遇上了勝哥兒,為了活命一路尾隨他來到了此處。
說完,林華想起往昔,悲從心來,忍不住的就紅了眼眶,哽咽起來,“大娘,奴婢雖然是為了活命,卻也是欺瞞了大娘,奴婢任憑大娘處置。只是奴婢還有一事相求,還請大娘聽上一聽。”
王婆子默不作聲,看着林華,眼神閃爍了數下,道:“你說!”
林華的淚就嘩一下掉了下來,沒有做戲的成分,只是覺得佔據了人家女兒的身體,卻拋棄了那個母親的屍身,就算自己以後有吃穿得溫飽,也是欠了那個女人一筆良心債:
“可憐天下父母心,奴婢的娘親一生苦楚,卻對奴婢極好,不捨得奴婢受一點哭,不管是吃還是穿,樣樣緊着奴婢先來,辛辛苦苦將我養到這般大,本以為老了有靠。可憐她非但沒能得享晚年,卻為了護着奴婢生生被那乞丐頭折騰死了,想來在地下也不得安生。”
“這十幾日奴婢雖然有吃穿,有大娘和各位姐姐疼愛,還有幸得大娘許了前程,可每每想來,奴婢卻吃不好睡不好。奴婢是將親生娘親棄屍不顧才逃出來的。雖然逼不得已,卻情理難容,娘親教導過奴婢百善孝為先,奴婢卻只顧自己活命。”
“事到如今,奴婢也沒有什麼好奢望的,只求大娘能夠幫奴婢了卻一個心愿。”林華捧處那個被她捂熱了的金鐲子,雙手舉到王婆子眼前,
“這個,是娘親臨去前悄悄套在奴婢腳上的,娘親的其他東西都被那乞丐頭搜了去,也只留下這個了。奴婢年紀小,拿出來也是個禍害,就想交與大娘,還請大娘能夠幫奴婢找回娘親,好好安葬了,莫要,莫要讓她在亂葬崗上孤苦飄零。”
王婆子看着那金鐲子,林華小手細白,襯得黃澄澄的金子格外耀眼。雖然這樣離得數尺遠看着,可那金鐲子的樣子卻看的一清二楚。
樣式並不罕見,花紋也是富貴如意,顏色極為純正,一看就是絲毫沒有摻假的足金。
但是,但凡懂事之後的人,都明白金子的重要,這林華雖然年紀小,卻也看上去是個聰明人,她拿出這個金鐲子,只是為了要安葬亡母嗎?
王婆子伸手拿過那金鐲子,入手沉甸甸的,大略估計足有四兩多重。金鐲子看上去平凡無奇,可拿在手中卻發現那雕工着實了得,普通的花紋雕刻的異常精緻,不像是普通貨色。
況且,足金四兩多,金子比銀子值錢可以足足換五十兩銀子,五十兩銀子可以在鄉下買房子置地了——雖然是草房貧地。
王婆子不由得再次確認,“寶姐兒,你真要將此事託付給大娘我嗎?”
林華重重點頭,小臉上露出凄苦,“大娘,奴婢遭逢大難,娘死了,奴婢又小,拿着這東西也辦不成事。大娘心底善良寬待奴婢等人,奴婢心中感激,也覺得大娘是唯一值得託付,並且還能體恤奴婢為奴婢成事的人,所以便想着託付奴婢。”
“另外,今日乞丐上門都是奴婢引來的,大娘必然費了好些打點,還有磨盤姐姐也因此受驚生病,奴婢想若是這能有剩餘,就還了大娘和磨盤姐姐的情義,日後大娘想起奴婢來,也能說句奴婢並不是只能惹禍,奴婢不是壞人……”
王婆子仔細察看了金鐲子沒有暗記,林華的回答又讓她滿意,最重要的是今天之事已經被壓下,而李府那邊也來不及換人了,心中就有了決定。
二十九入府
卯時,天空剛剛有些發青,看什麼東西還是黑黝黝的呢,燕兒就叫大家起床了。
林華立刻就坐了起來,摸索着穿衣服。
衣服是統一配發的,一色的土黃色粗布衣服,半新不舊的,好像制服一樣,大家穿上去之後,一看就知道是來自同個人牙子經手的。
昨天晚上折騰到後半夜才睡,十二個小姑娘挨個的洗頭洗澡,王婆子要求大家要乾淨整齊,千萬不能打了她好不容易豎立起來的臉面。
只是磨盤生病休息,都是讓小姑娘們輪流燒水抬水,幸好除了孟嬌嬌外都是做慣了的,都沒有怨言。
待大家都收拾整齊,燕兒安排了人倒馬桶、打水等,事情做得有條不紊。當大家都洗漱之後,大門那裏就傳來了敲門聲-包子送到了。
十二個小姑娘統一坐到廚房大圓桌邊上,每人一個菜包子一個肉包子,在經過了十幾天的餅子生涯后,大家都吃得特別歡實。
林華見一慣羞澀木訥的磨盤在分包子,心中不由徹底的鬆了口氣,可隨即又有些擔心,十四歲的少女媽媽,能夠順利的生下孩子嗎?
不過這個已經不是林華所能操心的事情了,吃過早飯休息了一會兒,天色轉白之後,林華等十二個小姑娘,就分別坐上了兩輛馬車,奔向了新的前程。
林華坐着第一輛包車裏面,同行的有王婆子、燕兒、青兒、韓素娘、孟嬌嬌和劉巧兒,七個人坐進來,滿滿當當的,卻因為有王婆子在,車廂裏面寂靜無聲。
冀州城很大,天色還早,街上行人不算多,馬車跑得飛快,林華默默計算,馬車拐過了十幾道彎,早不知到了那個方向,只知道馬車大概跑了四十幾分鐘,按照這裏的計時方法,也就是不到三刻鐘,就停了下來。
馬車停下后,王婆子率先下了車,過了足足五六分鐘,王婆子的聲音才在外面響起,道:“姐兒們,快快下來。”
就由燕兒打頭,六個小姑娘有條不紊的慢慢下了馬車。林華最小,原本就坐在最裏面,此刻下車,也是最後一個下來。
當林華下了車,迎面看見的,是一溜兩人高的青石圍牆,馬車正前方對着的,是一個只容兩人並肩走過的小小角門。
角門外面站着兩個中年婆子,她們都穿了乾淨整潔的青布衫裙,梳了圓髻,正雙手交握襝衽,一臉平靜的看着馬車上走下來的小姑娘們。
林華連忙微低下頭,雙手垂在身側,小碎步走到劉巧兒身邊,靜靜站立不動。
在出發之前,上車、下車、下車后的集合隊列和站姿,王婆子是又訓練過三遍,才讓出發的。因此十二個小姑娘行事穩妥儀態大方,半點岔子都沒出。
兩個中年婆子就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對王婆子的目光就多了幾分笑意,三個人聚在角門口小聲的說起話來。
這時朝霞已經微微露出了頭,其中有一個中年婆子,麵皮白凈,手腕上套了一枚寬邊銀鐲子的,很像那日到王婆子家要八個小丫鬟的,正提高了聲音說道:“也到時候了,就到英華院去,想必吳大娘已經到了呢。”
王婆子就彎腰福身,誠懇說道:“既如此,就勞煩兩位姐姐多多照應了。”
另一個中年婆子就推開了角門,率先走了進去。王婆子就讓小姑娘們趕緊跟上。
林華雖然走在劉巧兒之後,卻是走在另一隊的喬九兒之前,剛好處於隊伍中間。她跟着前面緩步慢行,低垂着頭,半點也不敢打量,生怕四周安排了人來監視她們,讓人覺得輕浮。
穿過角門之後,是綠意盎然的花園一角,沿着園圃中乾淨的青石小徑走了約有一刻鐘的功夫,才來到一處月亮門洞前面,就有人叫了停。
這時月亮門洞裏面,響起了小姑娘呼痛聲,間或有啪啪的脆響傳來,林華心中一驚,這聲音,很像是傳說中的“竹筍炒肉”啊!
王婆子就疑惑的問道,“劉姐姐,您看這是……”
剛才那個戴寬邊銀鐲子的婆子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很是見怪不怪的說道:“無妨,昨日翠微閣又退回來兩個小丫鬟,實在是不懂規矩,要教訓一下,發賣出去。”
包括林華在內的十二個小姑娘,就都忍不住的動了動身子,又馬上垂頭站好,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這是下馬威嗎?
王婆子卻好像放鬆下來,轉而和那劉婆子說起邊上的花骨朵來,“已經是三月初了,府里的迎春花還開得這樣好,嬌嫩嫩的,水土好……”
過了片刻,月亮門裏面就走出來幾個人來。
林華不敢抬頭,只看見七八雙腳,前後兩個是大人,想必是婆子一類的人物。而中間幾個,卻是孩子,個個步履蹣跚,其中一個還有瘸得厲害。
這時那劉婆子早已經停止了說話,轉身進了月亮門,不一會兒就又走了出來,笑意盈盈的低聲喊道:“王家姐姐,快來,吳大娘正等着呢。”
王婆子就讓眾人按照隊列進去,到底還是“打起精神來,小心仔細”的低聲囑咐了幾句。
月亮門裏面,是一個半個足球場大的院子,院子盡頭的屋子看起來像是宿舍,林華匆匆掃了一眼,看上去大概有十五六間的樣子。
屋子面前不遠,有一桌一椅,端坐着一個穿着藍色衫裙的婆子,手執毛筆,正在一本賬冊樣的本子上寫字。這裏的女人也是可以讀書識字的嗎?
而在桌子旁邊,還站着五六個婆子,其中中間的那個,和那寫字的婆子一樣,是穿得藍色的衫裙,其他的都和那劉婆子一樣,是穿得青布衣服。
林華等人跟着王婆子在院子中間站定,然後一字排開,等着檢閱。
那劉婆子就走到中間穿藍色衫裙的婆子面前,福身敬聲回稟:“吳大娘,王牙子帶人過來了。”
那吳婆子只輕輕“嗯”了一聲,就走了過來,林華就覺得落在身上的視線很是鋒利,竟然像刀子一樣。
三十、全部過關
“大家都抬起頭來!”
吳婆子的聲音很冷,說話音調很是精鍊,不拖音,據說這樣的人辦事都極為高效,並且討厭拖拖拉拉的人。
林華依言抬起頭來,雙目低垂,靜靜的看着身前一米處的位置,剛好看見一雙藍布圓口布鞋,腳上穿的白色粗布布襪,那雙腳牢牢的站着,姿勢挺直。
四周沉默着,沒有人說話,就連呼吸聲都十分輕微,好像很害怕打破這種沉默的意境似地,讓人不自覺的緊張起來,就有一種肅穆的感覺。
“都說王牙子經手的,絕對是好的。如今一看,果然不錯。”話是讚揚的話,可是用那吳婆子冷冷的腔調說出來,還真挺難讓人高興得起來。
王婆子卻輕聲細語的道謝,聲音真誠又笑意盈盈,讓人一聽就心中熨帖,“大娘抬舉了,還請大娘多多照應才是。”
說完,王婆子卻是走近那吳婆子,聲音放得更低,卻又能讓周圍的人都聽到,“貴府上的善名全冀州城都知道,都以能到府上做事為榮耀。大娘您也知道妹子手上的人都是身家清白的,除了那八個之外,妹子自行做主還多帶了四個來給大娘相看相看。若有空缺,大娘看看能安排到什麼地方都成,就算做個不入等的粗使,也比外面的一等二等的體面。若是府上沒有空缺,儘管斥令妹子帶回,絕無二話。”
林華看不見他們的表情,卻沒有聽見吳婆子說話,王婆子也不尷尬,又自顧自的說了幾句拜託照顧的話,才慢慢的退到了一邊。
吳婆子的腳步就移動起來,從中間往隊伍前面走去,邊走動邊說道:“大家都看着我,伸手,左手手背向上,右手手心向下。”
林華依言伸手,轉動視線找到站在燕兒對面的那個吳婆子,努力平靜的看着她。
吳婆子看上去應該年紀不算小了,兩鬢隱隱透出花白,一雙眼睛不算大,單眼皮,眼梢稍稍上挑,顯得有些嚴厲,嘴唇很薄,抿得很緊,嘴角卻又微微上揚,好像是打算時刻保持微笑,只是那笑容太過刻意,沒有半分暖意,倒讓人心驚。
吳婆子將這群小姑娘從頭到尾掃了一眼,將個別眼神閃爍的記在心中,就低頭執住燕兒的手,看了起來。
手不會撒謊,能夠看出一個人的身份和性格。若是手的主人邋遢不潔,就算臨時清洗乾淨,也能從指甲和指縫中看出端倪。可若是平時注意,一雙手自然是乾淨整潔,讓人一看就特別舒服。
有些人牙子帶來的小姑娘一看就來路不正,身上帶傷,或者是從邊遠村落買來的,畏畏縮縮天生怕人,就算花大力氣調教,也未必能夠教出得用的奴婢來。
所以吳婆子相看人時,第一看舉止氣度,第二看手耳脖發,最後才看模樣。畢竟她是給李府選奴婢,而不是給老太爺老爺選姨娘通房。
更何況,選姨娘和通房的差事若是讓她來,那些生得嬌媚的必然不會入選,免得后宅不寧。
吳婆子邊想邊翻看着那雙手,將一雙手仔細看過,還特意又翻看了燕兒的耳根和脖子,還着重又看了看頭髮,才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又去檢查下一個。
林華放緩呼吸,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些,卻又忍不住的緊張,剛好貼合了現在的情景和身份——一個如同牲畜被人查看牙口般的被賣的奴婢,若是不緊張,那才見鬼了呢。
吳婆子的手溫軟乾燥,拇指、食指和中指尤為粗糙些。因為離得近,林華能夠看清楚吳婆子眼角的細紋,和鬆弛的法令紋,以及臉上敷得那層薄粉。
林華心跳的就像在心臟裏面敲架子鼓,砰砰跳的震天響,忍不住的那手就有些抖。
吳婆子將林華的雙手調換過來,變成左手手背向下,右手手心向上,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仔細翻看。接着又照樣看過了林華的脖頸耳朵,還仔細的扒開林華的頭髮看了半響,又俯身輕輕嗅了嗅林華的頭髮,好像在看她有沒有長虱子,有沒有異味。
一切檢查完,吳婆子卻不離開,而是雙眼直直的和林華對視。
這是搞什麼,壓力測試啊?
林華剛畢業時也算是過五關斬六將的面試達人,工作之後也免不得去拜見各種各樣的客戶,可從來沒有被陌生人這麼長時間的直視過。
可吳婆子說過,要看着她,林華只能努力集中精神,將雙眼的焦點放在吳婆子的眉心下方鼻頭上方,仔細研究吳婆子鼻樑上薄粉遮不住的那一點芝麻大的面斑。
“嗯!”
終於,吳婆子點了點頭,放過了林華。
林華輕而緩的喘了一口長氣,又重新將視線投在身前一米處研究那青石地面,心中卻是在狂叫:
媽媽呀,可真是嚇人。怪不得都說最驚悚的恐怖片,其實不是血淋淋的給你看斷肢殘骸,光用灰白場景就能讓人窒息的,才是真正的恐怖。
接下來,吳婆子檢查的速度也沒有放快多少,林華覺得腳都站麻了的時候,吳婆子才施施然的放下了最後一個小姑娘的手,轉過身去,滿意的對着王婆子讚揚起來,聲音裏面總算是有了一絲善意,
“王牙子選的人都不錯,老婆子我就先做主,都留下了。不過若是有些不合適的,到時候打發出去的話,可就不和王牙子您打招呼了。”
王婆子連忙福身行禮,道“多謝大娘照應,能蒙貴府上看中也是她們的福分。兩清此後,她們自然是貴府上的人,這是牙行的規矩,妹子自然絕無二話。”
這也就是說,留下的意思,就是李府要從王婆子手上買下這十二個小姑娘。至於怎麼分配工作,就是人家李府自己的事情了。而日後若是這十二個小姑娘有犯了錯要被攆被賣的,也絕對不會再通過王牙子的手了。
頗有些銀貨兩訖生死再不相干的意味。
林華就想起了剛才在院子外面,聽見的呼痛聲,和啪啪的脆響,以及那瘸得厲害的一雙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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