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交易
柳飛龍帶領一百騎在遼城街道上飛馳,原本井然有序的街道變得鬧哄哄起來,不過奇怪的是只有整齊的馬蹄聲,沒有一匹馬發出嘶鳴。
在陳國的第一鐵騎中,就連一匹馬都是千挑萬選、訓練有素,對農民來說不殺耕地牛,因為牛通人性;對於陳國軍人來說,也是一樣的,他們的馬,通人性。
那些接管遼城、負責維護秩序的軍人有心想要阻攔一下,可是一看到那綉着“柳”字的青龍大旗,頓時就慫了。
“柳家”的事,整片大陸只有一個人敢管!那就是陳王,除了陳王,誰來都不好使。甚至有傳言說,如果不是陳王許給柳戰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恐怕陳國得改姓“柳”了!
當然,這種傳言的火苗還沒旺起來就被一泡尿給嗞滅了,陳王是絕不會允許這種傳言威脅到自己的地位和國家的安穩的。
至於嗞滅火苗的這“一泡尿”,是一個叫慕青的老頭,陳國的第三位實權人物,地位僅次於陳王和柳戰國,陳國的一切法律和規則都是由他起草並制定,有着實施、監察等一切權力。
有了慕青的存在,陳王每年都能節省三分之一的時間當個甩手掌柜,再加上柳戰國,又能節省三分之一的時間,所以陳王是九國九個君王中人人都羨慕的那個君王,每年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能享受人生。
但這並不意味着陳王在享受中虛度光陰,陳王每年有一大半的時間都遊走在外,無論是山清水秀還是窮山惡水,陳國乃至其他幾國的大部分山川風景,他都遊歷過了。
剩下的一小半時間,大多數時候都待在軍中,以至於陳國都城的那座金鑾殿,好似擺設一般,一年到頭都開不了幾次門,上不了幾次早朝。
小酒館中,柳戰國動了動耳朵,聽到了馬蹄聲,頓時微微蹙眉,看了看手中的酒碗,輕輕一揚,碗中酒水化作一條直線飛出,穩穩的落在街道中央,在地上留下一道水痕。
柳飛龍急拉韁繩,戰馬瞬間減速,穩穩的停在水痕前,沒有越過半分,後面疾馳的百人也相繼停下。
兩聲皮甲摩擦聲,下馬,單膝跪地,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音,動作整齊劃一,可見平時有多訓練有素。
柳飛龍本該是最早下馬的那個,但是卻沒有下馬,在馬背上坐直身軀,目光直視前方,看都沒看柳戰國一眼。
“喲呵?翅膀硬了?”柳戰國饒有興緻的看着柳飛龍,這個手下的第一虎將,有勇有謀,戰功無數,放到其他任意一國,都能處在柳戰國現在在陳國所處的這個位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柳飛龍終是下馬,單膝跪地一抱拳,算是行過了禮。
“都起來吧,散了吧,別堵着街道,大傢伙還做生意呢。”柳戰國對着那百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散去。
百人頓時一字排開,牽着戰馬分列街道兩邊,將中間寬敞的大路讓了出來。
“飛龍,過來喝兩杯?”柳戰國對着柳飛龍招了招手。
柳飛龍臉上帶着一絲倔強,走到酒桌旁,也不多說什麼,拿起酒罈將裏面的酒水一飲而盡。
“兌水了。”柳飛龍喝完,將酒罈重重砸在桌面上,一抹嘴巴說道。
柳戰國嘴角微微抽搐,遼城軍管后外面的酒水基本上進不來,城內只有消耗沒有補充,店家要做生意,只能將原來的好酒多兌點水來賣,不然早就賣空了。
而這一壇酒,已經算得上目前遼城裏酒味最濃的了,就這麼被柳飛龍喝完了,要說柳戰國不心疼,那是假的,他肚子裏的酒蟲可還沒解饞呢。
“柳飛龍,當街驚擾百姓,何罪?”柳戰國故作嚴肅起來。
“杖一百,有軍職者降一級,嚴重者直接逐出軍營。”柳飛龍回答道。
“知法犯法?”柳戰國問道。
“我是來救人的,執行任務中一切以任務為重。”柳飛龍理直氣壯的大聲回答。
“誰給你指派的任務?我怎麼不知道這回事?”柳戰國眉毛一揚,嚴肅不再是假裝的了,一股肅殺氣息以他為中心釋放出來,街上經過的人忍不住搓了搓雙臂,覺得天氣好像突然變冷了。
“將軍想幹嘛?”柳飛龍沒有回答問題,而是瞪着柳戰國喝問道。
“我想幹嘛?老子還想問你想幹嘛呢!這是你對我應該有的態度嗎?”柳戰國一拍桌面,將掌柜的嚇了一跳,當那一百騎在門口停下的時候,掌柜的就知道面前這兩人了不得,躲在櫃枱後面小心翼翼的不知該如何是好,生怕兩人打起來毀了他這間小店。
柳飛龍鼻孔中狠狠的出着氣,心中顯然不是滋味到了極點,但是卻又無處發泄。
“給!”柳飛龍在腰間一拉,將隨身攜帶的水袋拋給了柳戰國。
“我不渴。”柳戰國面色微微緩和,嘴上說著不渴,可還是打開了水袋打算喝上一口,他其實也明白柳飛龍為什麼會態度這麼惡劣,但有些事,真的不是柳飛龍想的那麼簡單的。
打開水袋的瞬間,柳戰國就愣住了,抽了抽鼻子,一股濃郁的酒香味鑽入鼻孔,順着鼻腔一直吸入腹中,頓時讓柳戰國覺得渾身舒暢。
“聽聞你的消息,我就從南面趕回來了,順道從那個冰人那討來的,就知道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沒什麼好酒。”柳飛龍解釋道。
柳飛龍所說的南面,自然不是陳國的南面,而是整片大陸的最南面,從那裏回陳國會經過不落神殿,那裏的人最會釀酒,釀的酒是整片大陸最好的!
“有心了。”柳戰國的面色徹底緩和,往嘴裏灌了一口酒,吞入腹中后,深深的吸了口氣,又緩緩的吐出來。
“將軍,我知道這樣做有些魯莽,但是……”柳飛龍不知該怎麼說下去了。
“飛龍,我們當兵是為了什麼?”柳戰國語氣平和的問道。
“當然是保衛國家守護百姓啊。”柳飛龍理所當然的回答道。
“那麼打仗呢?”柳戰國接着問道。
“應該……也是保衛國家守護百姓吧。”柳飛龍這次回答的有些猶豫,不明白柳戰國的深意。
“算是一部分吧,但你看得不夠遠,打仗是為了統一,為了讓四海昇平,八方平定。你想,如果全世界都統一了,那就都是自己人了,就不會有戰爭了,是不是?”柳戰國說道。
柳飛龍沉默了,覺得柳戰國的邏輯似乎沒什麼毛病。
“但你知不知道,全世界統一,幾乎不可能實現。”柳戰國又搖着頭否定了自己之前說的話。
柳飛龍更加不解了,柳戰國想要表達什麼意思呢?
“戰爭是永遠不會停止的,陳國現在是強大了,可他能一直強大下去嗎?”柳戰國眉間有一抹憂慮。
“有將軍在,陳國必將千秋萬世繁榮昌盛。”柳飛龍堅定的說道。
“千秋萬世?別講這些虛的了,就算是衝擊了仙門的‘仙人’,也只是比常人多活個兩三甲子罷了,哪有人能活千秋萬世。”柳戰國搖了搖頭。
“陳國太小,也就是和其他八國面積相當,而且又處在各國包圍之中,一旦有一天我過了春秋鼎盛之時,你認為陳國能守多久?”柳戰國看着柳飛龍,柳飛龍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來給你算筆賬吧,我再維持個五十年的巔峰狀態不是問題,而且如果我有機會破入太虛三境,甚至是衝擊仙門,那麼至少還能維持一百年,過了一百年後,以陳國的兵力和面積,一旦失去了我的坐鎮,面對其他八國的圍攻,可以守十年左右,理想狀態下總計可以繁榮一百一十年;但是其中還有很多不確定因素,我們給它打個折扣,算它八十年好了。”
柳飛龍剛要開口,卻被柳戰國抬手打斷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覺得一百年後就算我不在了,九國還能和平相處是吧?我明確告訴你吧,那是不可能的,近幾年,我們將其他八國都打怕了,打的他們不敢出聲,可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心中有怨、有恨,時間久了之後,就會變成宿怨。”
“我和陛下對此探討了很久,陛下能看百年,我是個半吊子,但看個五十年沒什麼問題,八十年是我和陛下得出的最終結論。”柳戰國嘆了口氣,自己樣樣比陛下強,唯獨在看未來這件事上,比陛下略遜一籌,這大概就是陛下之所以為陛下的理由吧。
“但是,如果能從胡、吳、趙等其他八個國家中各自得到一半的領土,並且在二十年內將國家的制度體系全都健全完善,將軍隊再擴充一倍,就算是二十年後和其他八國同時開戰,陳國至少也能繁榮一百年而不動搖根基,最長能堅守兩百餘年不滅國,甚至有很小的一絲可能性將其他八國逐一吞掉實現大統!”
柳飛龍的腦海中閃過一道亮光,像是想明白了,出聲附和道:“但也有極大的可能,在這二十年的過渡期中,被其他八國聯手攻打,弄不好二十年內就亡國了。”
“看來你想通了。”柳戰國微微一笑。
原來,這就是一筆交易!一筆以犧牲柳戰國為代價的交易!
也是一場豪賭……
柳飛龍是徹徹底底的想通了其中的關鍵,陳國或者說陛下是在賭得到其他八國的領土后,能熬過二十年過渡期,此後至少能維持國運兩百餘年;而其他八國也在賭,賭能夠在這二十年的過渡期中聯合起來把陳國分而食之。
“將一半的領土交出來,從而解決掉了我這個大麻煩,各國都是極其願意的,當世是個大世,其餘八國的君王也都有雄才大略,不比咱們的陛下差,他們差的只是手底下沒有一個像我這樣能用的人,他們認為我一個人就抵得上整個陳國一半的戰力。”
柳戰國在解釋的時候還不忘捧自己一把,不過他說的和事實也相差無幾,因為柳戰國的存在,勝利的天平才會每次都向陳國傾斜。
“犧牲將軍去做賭,真的值嗎?有可能只有二十年啊!”柳飛龍握緊了拳頭,內心無比痛苦。
“也有可能是兩百年,甚至更久,不是嗎?”柳戰國抓起水袋又往嘴裏灌了一口酒,喝完張嘴啊了一聲,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
柳戰國起身,拍了拍柳飛龍的肩膀,柳飛龍一臉苦相,這時候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勸了,他知道將軍肯定是鐵了心的。
至於是不是陳王脅迫柳戰國做出犧牲的,柳飛龍壓根就沒想過,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人可以威脅柳戰國!哪怕是一國之君的陳王也不行!
劉飛龍抬頭看着柳戰國,心想着:將軍,一定是有其他的打算……
“帶錢了嗎?付下酒錢,多留一點,這桌子還得賠給店家。”柳戰國走出店門后,對着柳飛龍說道。
柳飛龍機械的掏出銀錢放在桌上,跟着柳戰國出了酒館。
等到柳戰國他們從門口遠離后,掌柜的才敢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推了店小二兩把讓他去取銀子,可是店小二此時雙腿還在發軟,靠在木櫃旁根本站不起來。
掌柜的罵了聲廢物后,自己到了桌旁,看了眼桌上的銀錢,不由得有些疑惑,剛才那人好像說要賠給自己一張桌子的錢,這是啥意思?
掌柜的搖了搖頭,伸手去取那銀錢,才剛剛觸碰到那銀錢,桌子突然就悄無聲息的化成了齏粉,只有銀錢落地的叮咚聲響,地上的那一層木粉,提醒着掌柜的剛才這裏的確有一張木桌。
掌柜的瞪大了雙眼,原來剛才柳戰國拍在桌面的那一掌,已經將桌子結構粉碎,只是對於力量的掌控非常好,桌子沒有立刻化成齏粉。
而柳飛龍能夠取出銀錢放在桌面上,沒讓桌子化作齏粉,顯然對於力量的掌控也不輸柳戰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