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夢魘
雲淺做了個很長的夢。
院子裏的花開得特別好看,清風一吹,花瓣簌簌飄落下來,有幾片沾上了樹下男子的黑髮、衣裳。
熟悉的身影,清爽的短髮……難道是?
雲淺一顆心砰砰跳着,說不清此刻是什麼心情,或許驚訝,或許緊張,或許難以置信。
終於,男子轉過身來,同記憶里一模一樣的音容笑貌,那雙眼寵溺地望了過來,柔聲喚她:“淺淺。”
眼淚頃刻間滑落下來,她衝過去緊緊抱住他,“爸爸!”
這些年,無論多麼艱難她都走過來了,無論多麼無助她都能將淚水強忍回去,卻在父親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不,她本來還是個孩子不是嗎?
男人輕拍着雲淺的後背,欣慰道:“我的淺淺長大了,當起家主來也是威風凜凜,只是獨自撐着這麼大一個家族終究是辛苦你了。”
雲淺搖頭,“不苦,這是爸爸交給我的東西,便是粉身碎骨,我也會將它守好。”
“傻孩子……”男人愛憐地拭去雲淺臉上的淚痕,看着她紅彤彤的眼止不住的心疼。
“爸爸,這些年你去哪了?”記憶中,他似乎……
男人卻搖頭,“過去的事,不必再提。”
雲淺想來也是,既然現在無恙,何必再談過去,畢竟那段回憶並不美好。
雲淺笑着靠在男人膝頭,就像小時候一樣,同他講述着這些年的所做所看所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着,竟在不知不覺中,從白天轉到了黑夜,看着滿天的星子,雲淺方才止住了話頭,“爸爸餓了嗎?淺淺這些年廚藝也長進了不少呢,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
男人寵溺地摸了摸雲淺的腦袋,“只要是淺淺做的,爸爸都愛吃。”
雲淺假意嘟起嘴不悅道:“那可真是給我出難題,那就隨便做點吧。”
男人笑着點頭。
雲淺於是站起身步伐輕快地朝屋裏走,卻似想到了什麼,停住腳步回身看去。
男人坐在樹下,依舊笑意晏晏地看着她,滿樹繁花依舊,花瓣散發著輕微的柔和的光芒。
不對!雲淺蹙眉,可是哪裏不對她卻又說不上來。
自雲淺昏迷被送了回來,柳寧便一直守在她床邊,時間長了難免有些困頓,不禁打起了瞌睡。半夢半醒間,看到雲淺身上有黑氣冒出,原以為自己看錯了,停頓了一秒,柳寧陡然清醒睜開了眼睛,“淺淺!”
“淺淺,你怎麼了!”女子的聲音既尖且細,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宛如一根銀針刺進了心口,輕微的疼。
淡然的身影瞬間化作一道白光,下一刻出現在房內,“何事驚慌?”
柳寧沒想到白陌漓會來,但是如今這種情形也沒有時間探究他為何會在此,柳寧急急道:“掌門仙尊,淺淺看着不太好。”
淡漠的眼掃向床榻上的女子,白陌漓臉色驀然一變,竟是傀儡術!
兩指抵在雲淺眉心,白陌漓默念口訣,一道聖潔的白光緩緩推進她體內。
彼時雲淺正在廚房裏忙碌,突然耳邊傳來一個聲音,淡然平和,不緊不慢,“雲淺,我知你聽得見,眼前所見皆是幻象,勿信。”
幻象?雲淺手上的動作一滯,這也便說得清怪在何處,只是究竟是誰,竟敢用這個人來欺騙她!
清脆的碎裂聲,盤子竟在她指間被捏碎,碎片划傷了她的手指竟覺不出一絲疼痛。
該死的東西!被水氣模糊了的雙眼掠過一絲冰冷的殺意,嘴角的笑容卻愈發的燦爛起來。
雲淺端着剛做好的甜點回到院中,看着仍坐在樹下的那人,雖面上平靜如初,眼底已然少了些許溫情。
她道:“女兒做了些小點心,還請父親嘗嘗,看看合不合胃口。”
男人不疑有他,拈起一塊送入口中,贊道:“甜而不膩,香軟可口,沒想到淺淺的手藝這麼好。”
“多謝父親誇獎。”雲淺笑,突然話鋒一轉,“那我們來談談正事。”
男人一怔,抬頭看她。
一道宛若冰凌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臉上,“比如,你到底是誰?”
“淺淺,你說什麼呢,我是你父親啊。”男人扯了扯嘴角,僵硬笑道。
“我的父親,早在十年前便已離世,你是從哪跑出來的我不管,但是……”雲淺眸光驀地一厲,“即便他不在了,任何想要利用他達到自己目的的傢伙,我一個,也不會放過!”話音未落,淡紫色光芒瞬間在指尖匯聚,與此同時,男人的身體竟也亮起一模一樣的紫光。
“你……在點心裏做了手腳!”男人驚愕地站起,渾身顫抖。
“聽聞,有為了提升自身修為汲取他人靈力者,但是此法甚是兇險,只要有任何紕漏,便會反噬自身。”雲淺冷笑,“我也沒幹什麼,就是在那點心裏,注入了一點點靈力。”
“哼——狡猾的女人!”男人氣急敗壞地嚷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叫嚷間,麵皮宛若干枯的河流片片裂開剝落,一瞬間面目全非,與此同時周圍的繁花勝錦也被火焰吞沒,火苗舔上男人的衣角,點燃他的身體。他卻在這時抬起頭來,猙獰可怖的面容掛着諷刺的笑,“雲淺,其實你一直很後悔吧,如果不是因為你,他又怎麼會死?哈哈哈——”
雲淺還在思索前語到底在哪聽過,驀然聽到他後面的話大怒,一揮手淡紫色光芒陡然一亮,竟將男人的身體震得粉碎,笑聲戛然而止,烈火依舊,地面開始顫抖陷落,空間崩塌。
雲淺猛地睜開眼,迷茫中暗涌着幾分還未來得及散去的冰冷。
柳寧見她睜眼,欣喜地衝過來趴在床前,“淺淺,你終於醒了,都快嚇死我了。”卻在看到她的眼睛時頃刻間沒了聲音。
雲淺看着天花板,腦中思緒萬千。心事被人窺探可不是一件值得人高興的事,但那人究竟是誰,竟對她如此了解。
驟然聽到柳寧的聲音轉頭看去,只見她呆若木雞地盯着她,想着或許是是方才想事情的模樣嚇着了她,遂立馬擺出一副柔和的笑,“怎麼這麼看着我?”
“哦……沒……沒什麼。”柳寧支支吾吾道。她可不願承認剛剛確實被雲淺那拒人於千里的冷漠嚇到了。
“我睡了多久?”雲淺問。
“已經一天一夜了。”柳寧如實答。
一天一夜啊?雲淺一怔,問道:“會武最後結果如何?”
“這……”柳寧頓了頓,思索着該怎麼回才不至於讓雲淺太難受。看她那樣子,雲淺便已經猜到了結果,嗤笑一聲不再言語。
柳寧手足無措,適逢一道平和的聲音響起,“你先下去吧。”
柳寧這才想起白陌漓還在這,連忙起身應是。
待柳寧出了房門,雲淺才開口,語意嘲諷,“掌門仙尊也在啊,方才多謝你,否則我也沒有那麼快掙脫出來。不過雲淺未能完成約定,仙尊此次前來可是要請雲淺離開縹緲?就這麼迫不及待嗎?”
白陌漓不語,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放在床邊案幾之上。
雲淺看着那東西,瞳孔驀地一縮,急切地撐起身子去夠,直到將那物攥在手裏才鬆了口氣。
白陌漓望着她,眉宇間不易察覺地蹙了下,“一件死物,不過一個還原術就能解決的問題,何至於將你心神擾亂至此?竟被術法控制。”
“仙尊可有在意的人,在意的事?”雲淺問。見他默默無語,嗤笑,“想來是沒有了,所以才會這麼輕易說出這句話。有些東西是旁人無法碰觸的,她既碰了,便要付出代價!不管有沒有那術法,我都是要動手的。”
白陌漓默了一瞬才道:“你傷重需要靜養,勿要為其他事耗費心神。”
雲淺蹙眉看他,似是不解,他卻已經轉身離開。
這算什麼!同門相殘難道不是他的禁忌嗎?便這樣算了?雲淺忍不住攥起拳頭,戒指冰冷而又硌手但終究還是回到了身邊。
雲淺心中不由一動,看着他離去的方向竟不知此刻心裏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