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悲涼的選擇
奶奶下午打算做飯時發現鹽沒有了,就到附近的超市去買。
聽到超市的人議論什麼人打死人了,無意一聽竟然是她們家段申,當場就腿軟暈倒。
待售貨員驚叫時,幾個議論的人才發現這老太太竟然是韓段申的奶奶。
當下有人去傢具店通知,有人撥打120叫救護車,時即慌忙送到醫院。
伯母在急救室外徘徊,伯父在接到通知后匆忙趕到醫院,總算搶救及時,暫時脫離危險,轉到觀察室。
韓霜降到家后,沒見奶奶,還以為她去和附近的幾個老人嘮嗑了,就開火滾了稀粥,看看沒有饅頭了,下去買了饅頭,順便去附近二樓的王奶奶家看看奶奶去那裏了沒有。
王奶奶一臉悲痛的說了事情經過,霜降問了哪個醫院,拿着饅頭就急忙跑出,掏出鑰匙打開煤球房門,推出自行車騎上就沖醫院而去。
她到護士站問了情況,跑到了觀察室。
奶奶好像睡了,伯父伯母在旁邊守着。
她小聲的問了問情況,伯母壓低聲音說:“醫生說,不太好,就是搶救過來了,住十天半月的醫院觀察治療,將來也是個偏癱啊!”
說完,長長的嘆了口氣。
伯父趕緊用胳膊肘撞了伯母一下,惱怒地說:“有啥出去說去。”
伯母剛想回嘴,看向奶奶,感覺奶奶好像動了動,就沒有敢吭聲。
霜降讓伯父伯母回家吃飯,自己在這裏守着奶奶。
又問,“段申哥哥怎麼不在家?”
伯父看了看奶奶說:“段申出了點事,一時半刻不會回來。”
說完和伯母轉身打算離開:“我到晚上十點來替換你,看到液體快滴完時候就叫護士來換藥。”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霜降坐到奶奶身邊,輕輕的把奶奶臉部的幾根頭髮攏到耳後。
奶奶乾枯的眼慢慢睜開,打量了一下周圍,目光落到了霜降臉上。
好像很茫然,又好像很憂傷。
霜降趕忙問:“奶奶好些了嗎?”
奶奶有些疲倦地閉了眼,沒有反應。
韓霜降也閉了嘴,緊緊地抓着她筋骨糾結的枯瘦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靜靜的坐着,無聲地流淚。
九點多,伯父來了,叫霜降回家吃飯,明早再來換他。
半夜,奶奶醒來,看着趴在床邊的頭髮花白的兒子,想想在牢裏關押的孫子。
這一病得花去多少孫子的救命錢啊!
還有霜降這個可憐的娃兒。
她默默的想着,實在不捨得拋下他們,可是,如果癱瘓在床,拖累兒孫,那簡直是造孽了,她無法想像自己能忍受那種日子。
她好像別無選擇啊!
她用會動的一條胳膊輕輕拔掉了輸液管,掀掉捂在鼻子上的氧氣罩,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原來死亡就是這樣啊!
她這樣想着就慢慢的睡過去了。
段立言沉沉睡去,今天他太累了。
到了公安局刑偵科見到主管這個案子的刑警,他才知道,兒子竟然殺了人!
殺人償命啊!
他不相信地問:“有沒有搞錯,我們家段申很乖的娃兒,怎麼可能惹這禍事!”
“打群架的事兒,不過致命的一擊是你兒子做的。”那人冷眼看了他一眼,丟下他走了。
他惶惶然地找人探了探口風,又找了多年的在局裏工作的老鄉想想辦法,知道需要做的事太多了,有關領導,口供,死者家屬,律師等等,沒有幾十萬塊錢打點根本沒戲。
多年的積蓄,即使店盤出去也難籌夠三十萬啊!老娘又在這個骨節眼上得病,天啊!
作為一個兒子,父親,我該怎麼做啊?
恍惚中,他感到母親好像動了動,可是,他太累了,以為是打了個夢掙,就沒有動。
當他睜開眼時,看到母親的氧氣罩拿掉了,又看到母親手上的液體也拔下了。
他張開口想大叫護士,又慢慢的合上了嘴。
他的淚水洶湧而下,他的老母親啊!
他愛着又恨着她一生的老母親啊!
他忘記了當年大隊推薦一名大學生的名額時,他和年齡僅次他兩歲的弟弟立志都有機會,是他母親硬是哭着求他讓給立志;
他忘記了弟弟大學畢業分配在城裏工作,還討了個大學生老婆,他有多嫉妒;
後來弟媳婦跟人跑了,弟弟流浪不知所終,母親又求他收養他的女兒,為此,牛都被計劃生育小分隊牽走了。
日子磕磕絆絆的過着,沒有一天消停!
這一輩子,他恨透了母親的偏心。
現在,他沒有想起這些。
他只想起來守寡的母親一個人拉扯他們兄弟倆的艱難,想起來五八年大災害時,母親全身浮腫,卻堅決把不多的照見人影的稀飯留給他們;
想起來母親多年心懷愧疚的幫他操持這個家。
他嗚咽着叫了一聲“媽”,雙手使勁的抓着自己的頭髮,悲涼地嗚咽着、抽泣着。
他知道她會聽見,他看見她嘴角好像有絲模糊的笑意。
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母親死去,他知道,是他的猶豫害死了自己的生身母親!
只因為該死的錢!
現在一分一毫的錢,都是兒子的救命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