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背叛
是她手把手教秦鴿的!
趙噠噠表示很生氣。
頭很疼全身骨頭都很疼。
被人背叛了,還不得清凈,對方喪心病狂謾罵不已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想給她搞炸彈威脅她企圖控制她。
行。
秦鴿,你行的。
趙噠噠被秦鴿這冠冕堂皇的指責給氣笑了,覺得自己養的這條白眼狼,終於在十幾年後的今天,長大了,會咬人了。
咬人前還學人嚷嚷,還要學人站在道德制高點上譴責敵人,姿態像模像樣,可惜畫虎不成反類犬。
即便秦鴿與那人的容顏如此相像,風度、氣質、涵養與見識都與那人天差地別。到了這一刻,趙噠噠終於只能放棄了。
即便是用那人的完整基因培育出的最優作品,終歸不是他,也從不屬於她。
“你說完了?”趙噠噠忍着疼,努力抬起頭。當初幾乎讓她不顧形象滿地打滾想要尋死的疼痛,在十多年的興風作浪后,早已讓趙噠噠習慣如何去承受。甚至,她已經能夠在這樣摧毀人意志般的折磨中,還維持着冷靜的思考與從容的姿態。
秦鴿微微眯着眼看她,仁慈地等着她把話說完。
趙噠噠卻沒再說話,而是解開頭罩上的開啟按鈕。
堅硬如鐵般的喜鵲頭罩逐漸軟化成布料,慢慢地垂下,又順着趙噠噠柔順的黑亮頭髮滑下,落在她被汗水沾濕的雙肩上,卻還在繼續順着斗篷墜落。落至雙臂時,那種柔軟突然有了實質,糾纏在趙噠噠的手腕上,像無骨的蛇,狡猾奸詐,一如其主。
秦鴿的動作不可能比趙噠噠要快——他也從沒想過,向來對自己有求必應從不苛待自己的二十四孝愛慕者,會對他舉刀相向。
一道如閃電般明亮的光,落在兩人之間,秦鴿的胸口被趙噠噠整條胳膊洞穿了,滴答滴答地淌着血。
“我說過,別擋我的路,”趙噠噠繃緊的聲音里,帶着不易察覺的恨,“我說過,一切都交給我來辦,為什麼不信我?為什麼要用這張臉來對我說教,為什麼要朝着我心窩子上捅刀!”
她摯愛的少年,早就在十多年前,死在那場與星堆人交戰的大火里,也是從那一刻起,趙噠噠的美夢醒了。
星堆人在地球危難之際,對地球人出手相助,也因此,他們自然而然地入駐地球,入侵地球,以絕對的優勢,使得地球人的世界失去了天空,失去了雲彩,失去了通往光明與希望的坦途。
只要不改變,地球人永遠都不可能追上星堆人,只要不拚命,地球人永遠只能賴活在這片不見天日的土壤。
是要屈服於命運,成為星堆人的寵物,庸碌而輕鬆地活着,還是要撕破黑暗的鐵籬,成為反抗者中的一員?
在那一天,在那場大火里,在痛失自己的信仰時,地球孤兒趙噠噠,找到了第三種解法。
融入。
為此,她可以犧牲一切,包括尊嚴。
只為給自己,給地球人,開闢一道通往天空的羊腸小路。
秦鴿的身體緩緩倒下的同時,巨大的亮光在趙噠噠的身側閃現,“轟隆隆”的響聲撼動了整個山體,摧枯拉朽的密集能量接連炸裂開來,將地球學院炸得一片通紅。
同樣是爆炸,這動靜比之前的可要張揚許多,半個區都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很快,燈火接二連三地點上,離得近的人們披上衣服打開窗,探出腦袋往這邊張望。
即便穿着防爆衣,趙噠噠依然被近距離爆裂開來的彈膛碎片重重擊中,她沉浸在失去的悲傷與身體的疼痛中,一時不查,沒能在第一時間支開防護,手臂和背上一大片的血肉模糊,若不是當機立斷用火燒出血處及時止血,恐怕她很快就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大概是在她殺秦鴿的那刻起,那些人就決定,要將不聽話又不受控制的趙噠噠徹底剷除。
以驅逐星堆韃虜、重振地球繁榮為終身目標的憎惡派,不敢對付星堆人,不敢為飽受欺凌的地球人出頭,窩裏橫卻向來都是一把手。
趙噠噠將斗篷包裹住全身,她的雙眼受傷嚴重根本無法看清前進的道路,右耳鼓膜破損流着血,幾乎根本聽不到周圍的聲響,她只能靠肌膚感知風的流向,以此減少被火烤炙的次數。
她從沒有這樣慘過。
而給予她痛擊的,不是她總是掛在嘴上的那些該死的星堆人,而是——而是在幾分鐘前,還算是同盟的地球人。
她恨。
心中的寒意與實質而熱烈的火焰,將趙噠噠的意志逼向絕境,然而神奇的是,即便在這樣非人的地獄中,她只要還有一口氣,就彷彿能催生出無窮無盡的力量,讓她不斷地向前。
火追着她,卻追不上她。她幾乎丟失了所有的防禦性物件,那代表性的喜鵲斗篷因系統能量消耗過大而瀕臨崩潰,喜鵲頭罩更是慘烈,幾乎一半都碎裂了,堪堪掛在趙噠噠的臉上,像是要為主子拚死盡最後一份力。
趙噠噠的雙腿被燒得焦黑,露出森森白骨。在跑出校園到達安全區的那一瞬,趙噠噠的腳骨徹底斷裂,她“噗通”一聲,跪在了門邊。
她抱着自己的身體,捨棄了碎裂的骨,翻滾向一旁的岩石堆里。即便岩石堅硬而咯人,刺得趙噠噠那慘烈的背部又出了血,她也一聲不吭,甚至還強迫自己保持着徹底的清醒,警惕地隱藏着自己,等待仇人的行動。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那些對她下手的人,早就信心滿滿地撤離了。
沒有誰認為她會從這場精心策劃的襲擊中活下去——這種連星堆人都懼怕的能量爆炸,趙噠噠一個地球人,怎麼可能還能存活?
然而,她確實活了下來。
風“噓噓”地吹過岩石的縫隙,地球因長久沒有得到日光的照耀而吹來的風,總是帶着死亡而寂寞的味道。
失去雙眼,趙噠噠無法精準判斷自己的傷勢,因失血而導致意識有些模糊,她臉色灰敗着,精神卻並不萎頓。但其實,她的狀態很不好,需要立刻接受治療。
但她滿滿的都是自信。
早在來這一片之後,趙噠噠就在某幾個地方安放了治療包——即便這趟任務早就在趙噠噠的掌握之中,心細謹慎如她,也總是會給自己留下好幾條後路。
趙噠噠心想,等過幾個小時,等確認他們都撤離,我就能爬出去。
這麼想着的時候,她還有心情去思考自己治療結束后,該怎麼向憎惡派的那些大人們,討要自己的精神損失費。
直到有腳步聲朝這裏接近,她那快要溢出屏幕的自信才收斂了起來,迅速調整呼吸,緊緊握着身上最後的一個武器——一片還嵌入自己肩膀里的彈膛碎片。
“你需要治療。”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了過來。對方站在趙噠噠二十米外的地方,這是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因為趙噠噠的右耳徹底聾了,她費勁地側過臉,左耳才朦朦朧朧地聽到對方的話。
趙噠噠艱難地聽完,就嗤笑了一聲,心想,你站二十米有什麼用呢,就算我瞎了廢了,站三十米外我都能用刀片切斷你的喉嚨。
她自然是不信對方的,所以也根本不在意對方話語的含義。
但對方似乎也並不需要趙噠噠的信任。沒有得到趙噠噠的回應,對方也不羞惱,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翻着瓶瓶罐罐,發出細碎而凌亂的響聲,趙噠噠有些羞惱對方的行為,害怕被自家仇人找見,正思忖着自己該怎麼解決到面前這個看似是麻煩的蠢東西,就聞見乾燥的空氣中,一股奇異的香。
這是……
趙噠噠很快反應過來,她之前剛剛在中央第一軍訓練營的藥品課程上學到過這種高等級的催眠藥劑,因奇異而獨特的香氣,被列為最不該出現在暗殺行動的藥片之一,它的名字叫——
還沒等她想出名字,身體便先一步讓她徹底陷入睡眠。
黑甜的夢裏,出現了久違的身影。那輕緩溫和的肌膚接觸,叫趙噠噠幾乎想要放棄一切,擁抱這虛無的光影。
秦鴿驕傲而虛偽的溫柔小臉,逐漸遠去,秦隼挺拔而堅韌的身姿,依然深深刻在她的靈魂之中。
當她不得不從夢中醒來,身上的傷痛沒了,連腳骨都癒合完好,破碎的衣服都疊在了她手邊的茶几上,一條看不出材質的棕灰色長毯將她包裹着,暖烘烘的熨帖極了。
趙噠噠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跳而起,差點將自己才好的腳骨給再次扭了。
體內的暗瘡依然還存在,但比起昨天的慘烈,今日能好手好腳地坐在這裏,趙噠噠都已經覺得自己好得不能再好了。
昨天她遇到了天使嗎?!
是誰是誰是誰?
她重新折回去,拿起裹了自己一夜的長毯,企圖從這一沒標籤二沒款式的長毯上,查出這人的身份。
沒有。
對方似乎根本沒有求趙噠噠回報她似的,就這麼走了。
沒有留下任何訊息。
還真是做事不留名的小天使?趙噠噠臉上的凝重,卻沒有因此而消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