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默然伊瀾
()還是一樣美的黃昏,在這個溫暖的花園裏,一切都是美麗的。綻放的花瓣上點綴着點滴水珠。每一顆都好似在挽留這樣絕美卻又不得不消逝的夕陽。
“你回來了。”無言的笑還是一樣的純凈不含一絲的雜質,彷彿千萬年的時間並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一個垂頭喪氣的白衣少女默默的走了進來。
看着伊瀾這副表情,無言只是淡淡一笑,他知道,這隻小兔子又回去碰了一鼻子灰。
自從上次回來,伊瀾便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或者說她從來沒有搞清過當下的狀況。在她心裏或許自己還是一隻兔子,現在呢,也只是媽媽跟她鬧彆扭了。
這幾天都是這樣,每天清晨無言一醒來便不見伊瀾的身影,總是要到黃昏時,她才會回來。因為伊瀾身上的花靈,所以他能夠知道這隻小兔子大概是去了哪裏。
悶悶不樂的伊瀾讓無言心中那一絲的愧疚總是偷偷的跑出來。現在即便是拿着十分鮮嫩的青草在伊瀾面前晃悠也不能提起她的半點興趣了。
無言在一旁無心的擺弄着花草。他不懂如何安慰這隻小兔子,當然更不忍心把所有的厲害關係全部告訴她。畢竟伊瀾的心智只是個孩子罷了。
他努力的收回心神,想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手中的這些花花草草上。
記得他第一次見到洛淵時,他就是在擺弄着一株將要枯萎的仙草。親眼看着那些頹敗之氣在洛淵的指間煙消雲散。看見他嘴角揚起的淡笑,那一刻的無言幾乎忘記了呼吸。他見過的神仙並不少,可是沒有一個給他這樣的感覺。
一種絕對的神聖,令人無法褻瀆,甚至難以直視。可是他的周身好似總有一種奇異的磁場,讓所有人都想要接近,卻有感覺高不可攀。這樣的矛盾,為什麼會在同一個靈魂之中,這便是無言最疑惑的。
千萬年來,他認為自己早已看透一切。是洛淵讓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
在洛淵身邊的那幾百年,是無言記憶中最安逸的日子。可是他卻是害怕了,害怕那種被保護的絕對的安逸。因為那樣的溫暖和濕潤會將他們寵壞的,若是洛淵離開了,他們也許就根本沒有辦法在存活下去了。
洛淵為那些花花草草所營造的一切是完美的卻也是致命的。
無言這時竟是有些慶幸,慶幸是自己而不是無沁被留了下來。若是無沁,也許連這片花海都找不到吧。雖然無沁擁有着比無言不知完美多少的身體,可是他們經過這千萬年的風吹雨打的兩生花始終是脆弱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無言搖了搖頭,淡淡的笑了。也許真的是這樣,只要是在洛淵身邊的一切,都會漸漸沾染上他的氣息和習慣。無言並不知,自己剛剛的搖頭和淡笑與洛淵是多麼的相似。
早已習慣了安靜,只有風吹拂大地的聲音。許是因為身邊有一隻小兔子,這樣的安靜卻讓他有一些不習慣了。
“你又回去了?”
點頭,點頭,點頭。
“伊瀾,你現在已經是人了,要學着說人類的語言……”無言還沒說完,就見伊瀾一個勁的搖頭。他趕緊住嘴,生怕這隻小兔子把她那脆弱的小腦袋給搖了下來。
無言輕嘆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說人類的語言,可是我們總有一天要離開這片樹林的,我們就會去到人類的世界,到時候你總不能跟我一樣一句話都不說吧。”
伊瀾睜着大眼睛可憐巴巴的盯着無言,就是一句話都不說。
無言坐到伊瀾對面,認真說道:“明天我去把兔媽媽接過來好嗎?”
點頭,點頭,點頭。
“那你要記住,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到處亂跑。只能在花海的範圍內活動。”
伊瀾依舊是點頭,點頭,點頭。能見到媽媽她當然是開心的,就算無言提的是多麼苛刻的條件她都是會接受的。
深夜,伊瀾依舊是沉沉的睡去。像孩子一般,即便有天大的煩惱,一到夜晚還是能夠睡得香甜。
無言依舊是在她身邊默默守候着,他不能讓這隻小兔子出意外。因為他知道,這世間再難找到想她這樣純凈的心思了。
花香在鼻尖縈繞,無盡的花海,卻只散發出淡淡的芬芳。這雖然十分奇異,不過的確是讓人感到十分舒適。
清晨剛剛接受完朝露洗禮的無言便離開了花海,他能夠理解兔媽**苦心,可是伊瀾那顆腦袋卻還是迷迷糊糊的。這隻初生的小兔兔根本不知道恐懼,不然也不會貿貿然闖進洛淵的居所。即便是伊瀾帶他出來的時候,他都能感受到那種恐怖的威壓,而且還是洛淵走了許久之後殘存下來的。
在溫暖的花床上,伊瀾迷離的雙眼搜索了一番四周。下一瞬間,一陣驚叫劃破了這片花海的寂靜。
“花花,花花……”伊瀾突然想起來無言並不喜歡這個稱呼,便連忙改口道:“無言,無言,你在哪啊?”
這時無言自然是不在這裏的,不過,若是他聽到伊瀾終於說出了人話,想必也是欣喜萬分的。
伊瀾無助的看着四周,她不知道無言去了哪裏,心中恐懼頓時瀰漫。她並不是不懂得害怕,而是她恐懼的並不是眼前的人有多厲害,也不是下一刻是否就會灰飛煙滅。伊瀾還是個孩子,她並不懂這個世界的弱肉強食,她害怕的只是被遺棄。媽媽已經不理她了,如果無言也不見了,她根本不知道該怎樣生活下去。
“伊瀾,我把兔媽媽帶來了。”無言知道伊瀾醒來一定會害怕。她真的還是個孩子一睜眼就是想找最親近的人。
白衣少年抱着一隻雪白的兔子,那不是伊瀾的媽媽,還能是誰呢?
“媽媽。”伊瀾含着淚笑着奔到無言面前,抱過了那隻大白兔。
大白兔白白的爪子輕輕的撫上了伊瀾的臉龐,抹去了她臉頰上的淚。
“兔兔,你現在已經是人了,就應該像個人的樣子。能得到這個人身真是不知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兔媽**言語裏,難掩感傷。
“媽媽……”伊瀾莫名的看着懷中的那隻大白兔,她隱隱的能感覺到一些東西,可是卻又不是那麼明朗。
“既然得了人身,你就不該再在這林子裏獃著了。跟着無言到人世間去吧。這林子,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無言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道也許在下一刻伊瀾就會崩潰,可是這一切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
“孩子,當你還是小兔子的時候也許是危險的,可是那只是有關於生死的危險。你得了這個人身,可是你卻比一隻小兔子更危險。”
兔媽媽紅紅的眼睛,沒有人知道她是不是眼眶紅了……
“孩子,我們要離開這裏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這是一個媽媽對孩子最後的期望,也是最初的期望,更是最偉大的期望。
兔媽媽獨自蹦出了花海,伊瀾想要追上去,卻被無言阻止了。一個看似弱小的少年卻擁有這樣強硬的力量,緊緊的禁箍,伊瀾不能掙脫開來。看着媽媽漸漸不見的身影,伊瀾哭了,默默的哭着,沒有任何聲音。那不是一個孩子的哭泣,而是一顆幼小心靈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