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伏誅
第九十二章
楊況是姦細?!
這個爆炸般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附近其他士兵的耳朵里,有愛瞧熱鬧的便很快跑了過來,將楊況所在的營帳圍得更加密不透風了。
里三層外三層的人都將目光落在了楊況的身上,這個一路披荊斬棘升遷上來的千夫長,面對着這樣的局面,掃了一眼人群中那些熟悉的面孔,竟然是輕輕笑了笑。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楊況面無表情地看着甘羅,如是問道,即便周圍縈繞着隨時會劈向自己的刀光劍影,他卻有種視之如無物的不畏氣勢。
甘羅有些意外,他沒有想到楊況會這麼直截了當地承認了,不過這不是很重要,畢竟依照目前所掌握的信息來看,那姦細的身份指向的唯有眼前這人。
甘羅也輕聲笑了笑,卻是比楊況的笑多了幾分嘲意。
“你或許以為大軍十幾萬人,不會有人將矛頭指向你,可是你沒有想到吧,玲瓏鎖我打開過,那張軍布圖,讓我省了太多的功夫。”
聽到甘羅打開過玲瓏鎖,楊況並沒有很驚訝,他只是微微怔了一下,旋即頗有些遺憾地說道:“原來你真有這本事,只可惜,是我下手晚了,否則,你不會懷疑到我的頭上。”
“你不奇怪我為何能打開玲瓏鎖?那可是你墨家的獨門秘技。”甘羅見楊況如此神情語氣,心頭反倒有些吃驚。
“呵呵,”楊況冷冷道:“大人說笑了,區區一個木頭疙瘩,談不上獨門秘技。”
甘羅眉頭一皺,心中劃過一絲不祥之感。正疑慮間,突然一陣衣帛破空、騰躍而起的聲音響起,甘羅抬眼一看,只見那楊況竟已躍上大帳頂端。
“抓住他!”甘羅喝令周圍的士兵道。
先登營的營地沸騰了,甘羅率兵捉拿姦細楊況的消息也很快傳到了附近的其他營地,一時間火光攢動、人馬疾馳,隨着楊況不斷雀躍的身影緊追不放。
眾人追了一炷香功夫,卻漸漸地與楊況的距離越拉越遠,楊況平素在軍中武藝平平,在眾多千夫長中算不得出彩,但眼下這輕功卻着實讓人感到意外,加之楊況對軍營的佈置了解甚深,左右騰挪,所選路線極其刁鑽,那些鹿角、拒馬本來是為了阻擋敵人的騎兵,如今卻是絆住了甘羅所率騎兵的速度。
甘羅見形勢已有些危急,便立刻下令分兵去追,霎時間,秦軍的營地里分出三道由騎兵所組成的激流,不斷地朝着楊況逼近。
蹄聲如驟,經過一段時間的追趕,楊況沒能離開甘羅的視野,但是甘羅率領的近百騎兵始終無法找到機會將楊況射殺。
白慕、吾昆二人算是在軍中百里挑一的神箭手,但無奈時已入夜、楊況輕功不俗,二人又於馬背上不停顛簸,實在是難以射中那楊況。
突然,一道身影從附近的糧草垛上一躍而起,以極快的速度追向楊況。
是趙菲!甘羅一眼便認出了她的身影。
轉眼再看那楊況,此時已因為路線被堵,只得從空中急轉而下,趕緊靠在一處瞭望台的支架上落腳,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趙菲已提劍而至,近在眼前。
短暫的交手幾招后,趙菲斜劍一撩,那楊況躲閃不及,被這一劍劃開脖頸,頓時血流如注,然後從瞭望台的支架上墜落下來。
甘羅來到瞭望台前翻身下馬,立刻幾個箭步沖了過去,伸出手來往楊況的鼻前一嘆,已然沒了呼吸。
死了?!甘羅心頭一緊,暗暗驚嘆道。
“我沒想要殺他,”趙菲緩緩走了過來,語氣中雖有那麼一絲抱歉,但還是充斥着一股子對手太差的傲氣,“誰知道他一個千夫長連我十招都接不住就死了。”
白慕和吾昆緊隨而來,見地上躺着的已然是具屍體,心頭卻不是失望,而是大喜。
“大人,姦細已然伏誅,我這就前去稟告大將軍!”
“恭賀大人再立一功,如今姦細伏誅,安邑又在我們手上,凱旋之日不遠了!”
甘羅沒有阻止白慕,只是淺淺地嗯了一聲,示意白慕可以去向蒙驁稟明此事。
甘羅眉頭緊鎖,盯着死去的楊況看了好一陣子,方才緩緩起身,返回自己的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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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甘羅躺在一處矮坡上,無所事事地看着周圍的秦軍忙碌不停,各營的將官正在檢驗士卒們的軍功,而能夠證明他們軍功的東西,自然是敵人的‘頭顱’。
天氣很好,太陽曬得甘羅暖洋洋的,躺在綿軟的枯草地上十分愜意。
對於那些‘頭顱’來說,這也是再好不過了,因為乾燥的天氣會延緩屍身的腐爛,那些頭顱是老人小孩婦女的,還是青壯年男子的,很好分辨。
攻下安邑是一場大戰,按照慣例,在這樣的大戰結束之後,士兵們所斬獲的頭顱將會暴首三日,以供各營軍法吏的檢驗,防止士兵殺良冒功或是私下爭奪首級,這才只是第二天。
而另一邊,士兵們被分成二十人一組,正在熱火朝天的挖着大土坑。
大戰過後成千上萬的屍體,也是得花個幾日功夫才能清理完畢,那些被派來做這等劣活兒的士兵,個個臉色都不大好看。
和那些正在城裏逍遙四處搶東西的傢伙相比,那便更是氣人了。
不久后,屍體被一車一車地運過來,當然了,這些屍體大都沒有頭顱,在倒進大坑之前,士兵們用手裏的武器隨便扒拉幾下屍體,看還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在這之後,這些屍體會被榨乾最後的價值,向垃圾一樣被倒進大坑裏。
這些屍體大多都是魏國人,大秦的軍隊當然沒那麼好心做這些讓敵人入土為安的事情,埋掉這些屍體,不過是擔心屍體沉積野外的時間長了,可能會生出疫病而已。
見到眼前一大片堆積如山的無頭屍體和排列得密密麻麻血淋淋的人頭,甘羅不禁覺得這景象實在是有些滲人。一想到那個被叫做‘人屠’的白起,在長平之戰坑殺四十萬人,甘羅便覺身體發寒,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甘羅踏上過那片土地,那滿城的竹林,那些人奇怪的眼神,甘羅都還記得很清楚,那顆被他親手割下提在手裏奔馳了幾十里路的人頭,他也記憶猶新。
忽然,腰間一股莫名的寒氣凌冽而起,有如實質,像是一柄尖刀刺入了甘羅的身體。
甘羅的腦海里劃過一絲念想,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旋即從腰間抽出那柄魚腸劍。
劍鞘黑亮如漆,上面點綴着十七顆三色玉石,只是甘羅前些日子和先登營的蒲威賭錢,用掉了一顆,那缺口處便空落落的。
那凌冽的寒氣,似乎是從那缺口處一縷縷地飄蕩出來,像是被禁錮的惡魔衝破了封印,正向著外面的世界散發它的力量。
甘羅將手指放在上面試探着撫摸了幾下,這才發現,一切不過是幻覺。
甘羅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幻覺,上次出現這種詭異的幻覺的時候,並不太遙遠,但也是因為手裏的這把魚腸劍。
‘不祥之劍?’甘羅暗暗念到,在此之前,他聽章邯提到過這把劍的來歷,從沒有太在意,但是現在卻不禁有些動搖。
不遠處,白慕和吾昆正一前一後地站在甘羅附近,神情警戒地觀察着四周,一個士兵過來與白慕交談片刻。
白慕走過來,向甘羅稟告道:“大人,城中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你現在就可以過去。”
甘羅起身,望着遠處的情景幽幽嘆了口氣:“走罷,這裏...太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