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婦人之仁
第八十八章
趙菲出手了,一聲清脆的劍吟聲后,秦兵只覺虎口一麻,便不由自主地鬆了手,那戰戈也順勢掉落到一旁,和女子的脖頸完美地錯開。
三個秦兵一臉狐疑地看着眼前這個傢伙,在經過一番打量過後,終是不敢硬來。
趙菲穿的是秦國的軍服,她的佩劍還有衣甲的質地,都不是普通的秦國士兵能擁有的。
“放了他們”
“你……你是誰!憑什麼命令我們!”
趙菲收劍回鞘,然後取出了懷裏的一枚令牌。
那令牌金漆印刻,是一個‘尉’字。
這是入城前甘羅交給她的,這一次蒙驁雖然沒有下達屠城的命令,但破城后的混亂是可想而知的。
趙菲想起了甘羅遞給她令牌的時候說的話。
“如果你真的想救誰,就用這令牌吧。不過...”甘羅沉吟一陣,欲言又止。
趙菲心裏有些急了,皺着眉問到:“不過什麼?你倒是說呀。”
甘羅卻苦笑了一聲道:“呵,罷了罷了。”然後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趙菲沒明白甘羅的意思,在她看來,甘羅似乎是擔心她見到某些殘忍的畫面忍不住出手,然後闖下禍來,與其這樣,倒不如拿着令牌使一使,以免橫生枝節。
見到令牌后,秦兵們驚恐不已的丟下武器,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乞罪道:“小的冒犯了大人,請大人恕罪,請大人恕罪...”
很明顯,這些秦兵把趙菲當成甘羅了,說起來甘羅跟她差不多年紀,她又打扮了一身男裝,有這一幕似乎也在她的意料之內。
趙菲淡淡地說了一句:“你們退下,這裏沒你們的事了。”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秦兵們撿回武器,很快便消失在了視野里。
————————————————————
小男孩兒依偎在他母親的懷裏,剛才的嚎啕大哭現在變成了嚶嚶啜泣,眨巴着一雙大眼睛仍在叫着娘親,還用他的小手撫摸着娘親的脖子。在確認自己的娘親安然無恙后,小男孩兒破涕為笑,抱娘親抱得更緊了。
可是他的娘親卻沒有放下警惕,這個女子的目光在趙菲到來之後,就一直沒有離開過她。
“你...你就是...秦軍的都尉?”這句話的聲音像是從鼻子裏使勁哼出來的,任誰聽來,都能聽出一股濃濃地恨意,還有不屑。
這對母子已經成了孤兒寡母,那個男人是安邑城的百夫長,幾個時辰前,死在了南門外十里的戰場上,而一手策劃了這次戰鬥的,正是秦軍的都尉-甘羅,自那日秦軍火攻夜襲安邑城致使安邑城半數糧草被毀之後,這個名字就已經在安邑城裏傳開了。
趙菲沒有回答她的質問,短暫地看了一眼這對母子后,便轉身向門外走去。
突然,一股冰冷的殺意逼近趙菲的後背,趙菲反應很快,避開了那一記足以讓她喪命的劍刃。
短暫地幾招過後,趙菲奪下了這個‘瘋’女人的短劍,她感到不可思議,甚至有些憤怒。
“你幹什麼?!”
“你少假惺惺的,我的夫君戰死荒野,連屍骨都找不到,我要殺了你,替我的夫君報仇!”
趙菲聽到這話,心頭不禁一陣凄楚。趙菲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眼前的這個女子,在那一個瞬間,趙菲似乎明白了甘羅當時為何欲言又止。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自作多情。
趙菲跳上屋檐,只是留下一個無奈的背影,女子緊緊地抱着她的孩子,望着陰暗的天空,大聲嘶吼。
“秦賊...!”
————————————————————
北門的城樓上,甘羅見到了蒙驁。
“大將軍。”甘羅行禮道。
蒙驁正望着遠方的淶水,那裏有一處宏偉的堤壩,堤壩的左右安札着密密麻麻的魏軍。
見甘羅來了,蒙驁露出笑意,拍了拍甘羅的肩膀道:“大王沒有看錯你!”
“既受大王之令,自不敢懈怠。”
“好,很好!”
甘羅回答得很乾脆,沒有矯揉做作的謙辭,這反倒讓蒙驁心喜他的爽快。
贊罷,蒙驁又轉身揮手指向那遠處的魏軍營寨,臉上洋溢着滿滿的自信:“如今安邑城得手,碂城、虞城、屈遼城也盡在掌握,只需再拿下淶水大堤,景山以西從此便是大秦的土地!”
甘羅沒有蒙驁這般的樂觀,對於魏無忌這個人,他或許比蒙驁知道得更加清楚,如果出現在後世史家的文字、還有熒幕劇情沒有太多的偏差,那麼這個被稱為戰國四君子之首的信陵君,將會是阻礙秦國東進的最強阻礙。
溫、封、安盧三城仍在僵持,十二萬魏武卒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奪回他們的舊都,淶水大堤易守難攻有數萬水軍鎮守,昨夜一戰,安邑雖破,卻有上萬殘兵敗勇在這些生力軍的掩護下成功撤退,實在不容小覷。
一想到這些,甘羅的內心便不禁惴惴,他頓了片刻,仍是鼓足勇氣向蒙驁道:“大將軍,我軍水戰不利,溫、封、安盧三城若久持不下,恐會生變。”
蒙驁沒有因為甘羅在他高興時潑涼水而生氣,相反,他卻自如地捋了捋頷下長須,大笑道:“哈哈哈哈,上卿多慮了,我已於日前加派兩萬兵力相助王威、百里禹澤二位將軍,至於淶水大堤嘛,老夫已有妙計攻之,上卿勿憂。”
“可是此地相距溫、封、安盧三城尚遠,又是山路難行,我擔心...”
“誒,”蒙驁大手一揮打斷甘羅道,“路途再遠、山路再難行,也不過百餘里,老夫令此去援軍全力行進,五六日便到,屆時以四萬兵力攻打三座偏野小城,豈有不成之理。”
說話間,蒙驁變掌為拳,緊握的力道使其關節發出咔咔的響聲,似已成竹在胸,要將那三座偏野小城捏為齏粉。陽光照在他的鎧甲,散發出黝亮的金屬光澤,此時此刻,他的眼神里正充斥着睥睨一切的氣勢。
甘羅噤聲,也不再說什麼,只是臉上的憂慮一時仍難散去。
蒙驁將手放在甘羅肩膀上輕輕搖了搖,寬慰道:“安邑城破,上卿當居首功,老夫已派快馬前去咸陽奏捷。此後上卿不妨寬心,看老夫如何拿下淶水大堤,屆時你我二人同於大殿收受封賞,教那滿朝大臣對你另眼相看,豈不美哉?”
甘羅勉強勾起嘴角,也不知改回答些什麼。
二人沉寂一陣,未幾,蒙驁似是忽然想到什麼,臉上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聽說,上卿麾下的陷陣營嚴令殺降,破城之後,更不許傷百姓的性命。”
“是的。”甘羅淡淡回道。
“有意思,”蒙驁也不看甘羅,只是望着城外屍坑裏堆積如山、正在填埋的屍體道,“要說上卿婦人之仁,可上卿昨夜一戰,全殲魏軍近萬絕不手軟,為了誘敵出城,更是損失數千士兵。何以破城之後,你卻要讓麾下將士不許殺人??”
“這不一樣,和我們廝殺的是兵,而城裏的,是手無寸鐵的百姓。”
蒙驁被甘羅的話給驚了一下,他從未見到哪個手上沾滿鮮血的將軍,會有這樣的想法,甘羅過去一年的事迹蒙驁都知道,在他看來,這個少年的內心似乎很矛盾,矛盾得讓他無法琢磨。
“上卿,老夫送你一句話,可願意聽?”
“大將軍但說無妨。”
蒙驁沉聲道:“春秋百載,王朝更易。你要記住,我大秦從列國卑秦,直至如今睥睨山東,靠得並不是仁慈。你出使趙國的種種,老夫也算知曉一二,你能活着回來,你知道最重要的原因是什麼嗎?”
“是...?”
“因為趙國懼怕我大秦,他無力與我們再戰,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