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秦軍的兵器
第七十五章
天亮之後，甘羅帶着兩個護兵繼續在陷先登營里巡視。
蒙驁還沒有下達攻城的命令，在這之前，圍攻安邑城的幾個營需要充足的攻城石料和夯土，還要等輜重營的將士將新一批攀城雲梯和弓箭運抵之後，才能做好應有的準備。
營地里，忙碌的士兵不斷從甘羅身邊走過，偶有幾人按耐不住朝甘羅看了一眼，不禁在臉上露出複雜得難以描述的神色。
是啊，甘羅看上去太年輕了，強如少將軍蒙恬，那也是十四方得從軍，而這個叫甘羅的少年，如今只有十二歲，怎能不讓這些士兵感到震撼。
投石機和戰車被放在軍營的腹地，有專門的士兵對它們進行整修。青銅做出來的東西容易生鏽，幸運的是，最近半個月以來的天氣還算好，若是秋雨連綿幾日，這些東西便會銹得很快，損耗率會提高到另一個檔次。
巳時左右，營盤裏的將士已經用過早飯，被分成了百人左右的陣列各自操練。
他們的聲音喊得很有節奏感，每揮舞一次兵器，都會有飽滿的哼哈聲從喉嚨里噴薄出來，聽上去氣勢十足。
安邑城城樓上的魏兵能夠聽到這些聲音，這聲浪一波波地灌進他們的耳朵里，讓他們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力。
城下的秦軍綿延數里，黑壓壓的一片，魏兵遠遠望去，神情凝重，也不知心中是作何感想。
或許，他們都認為自己會死在這裏，只不過是早幾日晚幾日的差別了。
秦軍中的輜重營負責調配和運送物資到各個營盤，但為了每個營都能夠有自成體系的戰鬥力，所以無論是先登營還是陷陣營，都有着自己的工匠、伙夫、醫官。
甘羅突然想起來，自己從未去這些負責後勤的人的營盤裏看過，隨即讓護兵把馬牽來，跳將上馬，三人便往營地的後勤營盤奔去。
三人三馬在營盤裏走了約半里路，甘羅少年身形、一身颯爽戎裝如瓊枝玉樹，胯下白馬金羈、四蹄入鐵，奔跑之時的馬蹄聲錚錚入耳。
所過之處，兩旁士兵起先對甘羅只有耳聞卻未曾見過，便有不少士兵駐足神往，卻識不得甘羅的坐騎為何多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那表情便是又驚又奇，發出一陣瑣碎的議論聲。
待到後勤營帳時，甘羅遠遠看見三個工匠正在製作弓箭，他們赤裸上身光着膀子，陽光照射下來，一身黝黑的肌膚滾落着淋漓汗水，將他們的肌肉襯托得十分健碩。
只不過其中一人身上負有七八處傷痕，那傷痕還是鮮紅色的，想來應是新傷不久，看上去便更加醒目了。
甘羅翻下馬，向他們走去，那工匠瞧見有人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甘羅的衣着和身後的兩個護兵，便猜到了甘羅的身份。
“都尉大人。”三個人齊聲道。
甘羅聽他們如此稱呼自己，不由得有幾分高興。
在這大軍里，除了蒙驁蒙武等少數幾個五大夫以上爵位的應稱呼自己為上卿之外，其餘人按軍中規矩，應稱呼自己為都尉。
畢竟，都尉才是甘羅在大軍里擔任的職位，像昨晚蒲威那幾人認甘羅為上卿而非都尉，便是打心眼裏不屑甘羅在軍中當都尉的資格。
甘羅嗯了聲微微點頭，算是回應，他快步地走近營帳，映入眼裏的，是十幾堆密密麻麻的弓箭，旁邊還放了幾桶生漆和尚未削琢定型的木棍。
這些弓箭被一捆捆地疊起來，看上去都是嶄新的，想必是屠盧延城時掠奪的物資做成的。
那三個工匠也跟了進來，其中一人應該是頭頭，便向甘羅道。
“都尉大人，我是先登營的工匠楊澤，此處營帳屯有弓箭兩萬三千多支，大人若要檢視兵器，旁邊幾個營帳還屯了些大戟、盔甲和長矛，不知大人是...？”
甘羅順手抽出一支弓箭掂了掂，卻突然覺得手心一疼。
張開手來，甘羅見自己手掌有一道淡褐色的漆，那漆尚未乾透，便會對皮膚有一定的刺激。
楊澤遞了塊布過來，道:“這兩堆弓箭剛補了漆，還得等幾個時辰才能幹透。”
甘羅用那布擦了擦手，又用布裹着箭頭湊近看了看，見其鋒銳利無甚缺口，便把箭放了回去。
“這些箭能用多久？”甘羅問到。
“若攻城急射，可用四五個時辰。”
兩個時辰？甘羅暗暗不悅，眼下安邑城方圓二十里空舍清野，投石機等候石料和夯土補充物資須耗費數日，這幾日若是要攻城，便只能靠弓箭對城樓上的魏兵進行壓制，這些弓箭是絕不夠用的。
然而更重要的是，甘羅近幾日推測安邑城的戰局演變，已有些不安之感。
淶水大堤，或許將會是攻打安邑城最大的隱患。
然而秦軍自陸路深入魏境，沒有戰船和魏軍相拼於江河之上，若弓箭再吃緊的話，那恐怕...
“趕造五萬支箭，須用時多久？”
楊澤愣了愣，道:“大概二十日便可做成。”
甘羅一驚，“二十日？！何故如此之慢？”
楊澤拱了拱手道，“軍營里搭建熔爐費時費力，又比不得城郭中的鍛造爐，火溫不夠，打造起來自然要慢一些。再者說來，現在二十日恐怕也不行了。”
“這是為何？”
楊澤無奈道，“營里的銅鐵都用光了，沒東西了。”
甘羅兀自嘆息，如今安邑城的守軍把附近的資源搶奪一空，秦軍確實找不到銅鐵繼續打造新的弓箭，如此看來，似乎也只能等輜重營押運的弓箭了。
思畢，甘羅便轉身道:“帶路，去其他幾個營帳看看。”
楊澤側身將手指向帳外，“都尉大人請隨我來。”
幾個營帳都是挨着的，大概走了百來步，甘羅便來到了屯儲大戟的營帳。
大戟是作戰的主要武器，卻非攻城時用的，因為這東西太重，一般將士都是兩首緊握，用以橫掃和劈砍，在戰車上藉著戰馬拉動奔跑，那一戟揮下去的力道，即便是身着鎧甲的人正面遭襲，也得被砍個窟窿出來。
而攻城士兵所用的武器，大多都是較為輕巧些的長矛或者刀劍。
甘羅粗略看了一陣后，又去其他幾個營帳看了看，相比於弓箭，大戟、矛和刀劍這些兵器的儲量更多，不過，這些兵器也不都是秦軍自己的，盧延城一戰，魏軍死傷了上萬人，秦軍將他們的屍體處理之後，也得到了很多兵器。
走出帳外，甘羅微微皺了皺眉，然後正色道，“把這裏的一半兵器熔了，用來製作弓箭吧。”
楊澤一聽，臉上浮現出驚訝的表情，他身份低微，不敢在甘羅面前拒絕，卻又不能應承下來，便是咽了口唾沫，一臉緊張地說到。
“都尉大人，卑職人微言輕做不得主，還請大人與百里將軍商...商議，大人以為如何？”
“百里屠？”甘羅的嘴角劃過一絲淺笑，他猜到了面前這個工匠會這麼說，“他在哪裏？”
楊澤朝遠處指了指，“百里將軍正在練兵，都尉大人此刻便要去嗎？”
甘羅不假思索地道，“當然。”
楊澤朝另兩個工匠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自己回去做事，然後就在前引路。
走出三四十步，甘羅卻忽聞一個呼喊聲傳來。
“都尉大人，是在找我嗎？”
百里屠聲若巨雷，兩人相隔百十步，正帶着兩個護兵正在朝甘羅走過來，他是先登營的統領，生得虎背熊腰，臉上有一道從左耳到下頜的舊傷疤，渾身都帶着一股凌然煞氣。
“百里將軍不是在練兵么？”甘羅問到
百里屠立在甘羅身前，壯碩的體型猶如一堵肉山擋在前面，右手習慣性地握着腰上的佩劍，虎口長了一層厚厚的老繭，裂開的深褐繭紋看起來尤為駭人。
“聽聞都尉大人昨夜巡視我先登營，我那幾個不成器的手下竟敢無禮於大人，我已命人行了軍法。”百里屠這麼說著，神色卻不自覺地露出咄咄逼人的氣勢，也不知說的是否真實，他朝着甘羅身後的兩個護兵掃了一眼，眼神有些輕視之感，“先登營的將士征戰沙場，難免暴戾，今辰聽聞大人又來巡視，百里屠豈敢怠慢，便趕緊過來看看，免得又有哪個不識抬舉的人冒犯了大人。”
甘羅聽他這話，似乎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便是正色道。
“百里將軍多慮了，我找將軍是想說熔鑄兵器的事情，將軍既來，甘羅便也省了一番腳力。”
“熔鑄兵器”百里屠揚起濃眉道，“不知都尉大人何意？”
不待甘羅回答，那楊澤便已到百里屠身邊向他稟明了甘羅之意。
百里屠的表情漸漸黑了下來，等楊澤說完，百里屠的臉上已浮現出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