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不由己
“嘿嘿嘿……小珠兒,你奏啥哩?吃飯沒?你看你天天不吃飯都瘦咧!”
姜迪一邊撥弄着頭髮一邊給剛到河南老家的妹妹打電話,獨特的河南口音每每在宿舍餘音繞梁,眾人相視一笑。
大家茶餘飯後都央求姜迪再來一遍“四四四,十是十,十世是十世,四四斯四四。”
在大家玩笑之際,林悅尷尬地參與到“捉弄”姜迪的行列中,身不由己,佯裝開心,但內心卻十分抗拒。
在韓琳和林文“大家閨秀”式的培養方式下她嚴肅矜持,偶爾有些呆板,這一點林悅可能不自知。
“嘻嘻,一起去超市嗎?明天軍訓呢!不買點乾糧嗎?”
蘭歆爾親昵地拉住她的手,林悅不喜歡別人對她摸來摸去。
此刻,顯然蘭歆爾已經攔腰抱住了林悅,林悅感覺很不自在。
“好,好呀。”林悅僵硬的笑容駐在臉上。
蘭歆爾在超市裏一邊開着宿舍群聊,一邊把各種零食塞進懷裏。
“維他,快給我備上!醇熟也來一袋吧,平時得補充補充能量。”
余洋扯着嗓子發號命令似的。
“你在跟誰說話?”林悅抱着蘭歆爾給大家買的零食。
“余洋,咱們隔壁宿舍的。”
“你拉了個大群嗎?”
“對的,咱們班一共8個女生,兩個宿舍,我隨手就拉了個群,這開學不是事情賊多嗎?女生群方便通知消息。”
話音未落,姜迪在群里說:“我不吃了,我明天去食堂,反正離宿舍也不遠。哎呀,你們弄啥咧?別吃那麼多垃圾食品,對胃不好咧!”
蘭歆爾沖林悅眨了眼,笑着回復:“下一個。”
結完賬,二人提着大包小包凱旋而歸,樓下杭舟舟在跟一個男生說話。
“嗨!”蘭歆爾潛在舟舟背後叫了一聲。
舟舟瞪着大眼睛,“你幹什麼呢?我魂都丟了。”
舟舟對面的男生戴着眼鏡,個子很高,斯斯文文的。
無論旁邊有什麼人,他都一直注視着舟舟,蘭歆爾嗶哩吧啦說了一大堆,他也不在意,只對舟舟溫柔的囑託。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開學愉快!”
男生的眼裏彷彿都是舟舟,他每走幾步都要回頭看一眼,舟舟乾脆地跟蘭歆爾上樓了。
男生在小花園裏徘徊,他隔着大廳玻璃看着舟舟上電梯才孤身離去。
這一幕林悅盡收眼底,她在想:“果真長的好看的都先‘嫁’出去了。”她看了一會,提着袋子上樓了。
“悅悅,你去哪兒了?我以為你丟了?”
蘭歆爾給了林悅一個大擁抱,姜迪順手接過林悅手中的大零食袋。
蘭歆爾背後的舟舟此刻正看着她,舟舟的大眼睛約佔一半臉。
每當望向林悅,都彷彿在審視她,林悅便先下手為強,“你男朋友?”
舟舟雲淡風輕地揚了揚嘴角,“前男友。”
蘭歆爾突然跳起來,“你這速度——Unbelievable!”歆爾攔腰抱住舟舟,不料摸到了她的小蠻腰。
“天吶!你們看看,舟舟的腰也太細了!”
林悅很早就注意到了,舟舟平時穿的緊身衣已經將好身材展露無疑,兩條大長腿在牛仔褲下的優美線條在日本動漫里可見一斑。
姜迪盯着看了一會兒,臉一垂,雙手捏着臉撅着嘴,到門后的試衣鏡前黯然神傷。
姜迪悄悄地說:“我好胖哦。”然後她拿起手機給家裏地微信群里發語音。
“媽,我太胖了,你不要讓小珠兒吃太多了,不然她會跟我一樣胖。”
舟舟一本正經地講述着前男友的故事。
“他考上福州大學了,昨天趕到西安跟我道別,我們坐在高鐵站休息室,我第一次看他哭,我說,我們不做男女朋友但可以做朋友,他拒絕了,我不知道他怎麼想的,昨天又跟着我到宿舍樓下說了一些話,說他身不由己,被我安排,但之前他也提過分手啊,又不是我單方面的。今天晚上他又來了,你們也看見了,他又說了很多寒暄的話,我都忘了……”
林悅沒有很認真地聽,舟舟傲嬌的模樣,彷彿站在世界中心。
林悅承受不了她的氣場,舟舟說話時她在和姜迪聊天。
“你喜歡他嗎?”
“應該喜歡吧,不然為什麼要在一起這麼久?”
“多久?”
“嗯……有一年了吧。”
蘭歆爾打開手機,翻開相冊划拉了幾下。
“看!這是我男朋友,高中三年都在一起,也是畢業分手了,異地戀很難長久的。”
舟舟拿過手機,噗嗤笑出聲,“胖胖的,很有安全感。”
“胖嗎?不胖啊,我覺得他長的很善良啊。可能地域不同審美有差異吧,我記得你好像是南方的。”
“我杭州的。你是哪兒的?”
“內蒙的。”
“嗯?你們騎馬上學嗎?你們高考是不是靠射箭?”
“嗯?不呀,你聽誰說的?你們高考划船嗎?我還聽說你們划船上課呢!”
舟舟所有的不愉快隨着蘭歆爾的引導,頃刻煙消雲散。
她很久沒有很好的女生朋友了,蘭歆爾是她成年後認識的第一個讓人覺得很親切的女生。
軍訓悄然而至,班級集訓的時候男生們議論長的好看的女生。
女生們議論前男友,偶爾抬頭看看被太陽烤的焦黃的男生的臉,似乎沒有幾個出色的顏值。
“悅悅,你防晒沒抹開。”
蘭歆爾伸手幫林悅把臉上的白色乳霜抹勻,之後又拿出防晒幫她塗了脖子。
“你長的這麼好看,被晒黑就太可惜了。”
林悅內心雀躍了一下,又很快冷靜下來。
“好看嗎?我媽都說過這種話。”
“你媽怕你驕傲,你皮膚這麼白,你看我。”
“皮膚白所以好看。”林悅安慰了自己一句。
“除了皮膚白,你腿也細,然後腰我不清楚。”
蘭歆爾被自己逗笑了。
“我老關注別人腰是不是不太好?哈哈,但你長的很善良,就是怎麼說,萌萌噠。”
舟舟在旁邊欲笑又止,昨天蘭歆爾說男友長的善良,明明就是胖胖的沒有輪廓。
今天又說林悅長的善良。
舟舟真的不知道歆爾的審美到達怎樣一種巔峰的程度,“你是不是看誰都很善良?”
“人家悅悅本來就長得很可愛啊,你那骨頭都膈應死我了。”
林悅不明所以,以為舟舟暗示自己不善良,於是不再和舟舟有過多的交流。
姜迪在一旁皺着眉頭,黑黝黝的皮膚和男生們有一拼。
“老薑你咋沒塗防晒呢?”余洋在一邊盤腿坐下。
“沒有啊。”
“你是不是傻?問我借啊。”余洋霸氣地給姜迪手上擠了一堆,“快塗上,晒傷等着後悔吧。”
姜迪笑着在臉上擦來擦去,“不是這樣抹的!”余洋着急地現場教學。
“把鏡子拿着,哎呀,是照你不是照我。”
姜迪樂呵呵地接受教學,享受着余洋“母親般”的呵護。
“其實我小時候都曬慣了,田間地頭跟着妹妹們瘋跑,你們就是太敏感了,過去那些人就不用什麼防晒,照樣繁衍子孫。”
“還繁衍子孫?你扯哪兒去了?”余洋哭笑不得。
這不是第一次余洋給姜迪教東西了,林悅覺得余洋雖然很熱情,但好勝心也不小。
余洋喜歡給任何人教授“平生所學”,卻對別人的教授“置若罔聞”。
余洋突然瞥了一眼林悅,眼睛一瞪,嘴巴一張,嗓子一扯:“你皮膚也太好了吧!”
瞬間,班上的女生都圍過來,有幾個男班助也跟着過來了,林悅從旁觀者轉換到了中心人物。
“你好白啊!”隔壁宿舍紛紛盯着林悅,發出各種溢美之詞。
人群中有個帥帥的男生笑着望着林悅。
他很高,站在女生中很亮眼,林悅覺得他很親切,笑得很清爽,就像風掠過艷陽天,一整片樹林的枝葉都抖動起來。
那個男生走了過來。
林悅不知所措,心中的小鹿咚咚的亂撞,直到男生走向余洋,拍了拍余洋的肩膀。
“美妝博主,你什麼時候在線直播啊?”
林悅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
警笛集合命令在訓練場回蕩,她身邊的人都散去,只有那個男生還在和余洋說話,時不時看林悅一眼,但已沒有了之前的親切感。
她知道那份親切感不屬於自己。
帶九連的張裴苼教官是個二十齣頭血氣方剛的軍校在讀生,剛毅的臉龐很符合軍人的氣質,全校有很多小迷妹被他迷的七魂八道。
但命運總是眷顧極少數人。
張教官和林悅是老鄉,每天的大課間休息,張裴苼都會和林悅坐在台階上。
只問她一個人。
也只傾聽她一個人的回答。
越來越多的女生圍在張教官身邊,林悅依舊坐的最近。
“我爺爺和爸爸都是軍人出身,從小就上的軍校,基本一直在外面。上個月反恐維和軍事演習我還去了……你記得咱們鎮上那個和平路嗎?我七歲以前在那兒住,後來就再也沒回去過。但聽你說咱們那兒發展越來越好,我也由衷感到開心。”
訓練場邊的階梯上有一排常青樹,知了藏匿其中,瘋狂地鳴叫着。
艷陽不放過每一處可直線傳播地犄角旮旯,炙烤着訓練場這個大火爐。
酷暑總使人神志不清,汗液浸垂下的頭髮遮擋視線,防晒會膩在臉上使人面癱,每一件煩心事都足以讓人煩悶不堪。
但此刻林悅是平靜的,張教官不只是一個隔街的鄰居,還是人民的英雄,聽着他講述當兵生涯,歲月都在淺淺吟唱。
“你爺爺頒發了共和國勳章的張富清戰士嗎?”林悅問。
張教官點點頭,“我現在只能在電視上看到他了,爺爺今年95了。”
張教官交叉食指,握成拳狀,“我看他坐輪椅,身體應該大不如以前了,我猜的,其實我也不知道。”
林悅看得出來張教官對爺爺的敬畏和關心,一提到張富清,他就會抱拳頭,頗為緊張。
晚上9點,結束了一天的訓練,大夥都散去了,一個長相秀氣的女生一路跟在林悅身後。
林悅回頭問:“你是?”
“我叫陳語檬,你有張教官的聯繫方式嗎?”
“沒有。怎麼了,你要請假嗎?”
“我看你和張教官很熟,你們是老鄉對吧?你們認識嗎?”
“我們不熟,只是老鄉而已,你有什麼事可以去問張教官。”
陳語檬做了OK的手勢,“好的,謝謝。”一溜煙跑了。
“這個女生昨天就向我打聽教官了呢。”歆爾小聲對舟舟說
“怕不是喜歡教官吧。”舟舟露出看透一切的表情。
姜迪走風風火火走在最前面,催促着:“你們快走!澡堂沒位子了!”
“別大搖大擺,像個男生一樣。”蘭歆爾的笑聲在風中飄蕩。
陳語檬終於加了張教官微信,原本想通過林悅打聽一點關於張教官的信息,但一無所獲。
說“喜歡”太庸俗了,不如說敬仰。
陳雨檬心中敬仰的人,除了離世的爸爸,剩下的就是張教官了。
她點開了張教官的微信,對即將要發的一段獨白猶豫不覺。
張裴笙更新朋友圈。
“身在軍中,很多事身不由己,我也曾像你們一樣憧憬過校園裏的青春,但我有更重要的使命去完成,希望你們終會陽光而幸福地生活。”
23點56分,朋友圈炸開了鍋。
舟舟也看到張教官的動態了,蘭歆爾最先點了贊,然後留言:“教官怕不是被告白了吧。”
林悅扶着面膜,她沒加張教官微信,也不知道整個軍訓群沸沸揚揚地喧鬧什麼。
她回憶今天張教官講的故事,那是只有她這個老鄉能聽懂的故事,彷彿冥冥中對她說:終有一天你會走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