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揭開迷霧(三)
殺伐震天,金鐵交鳴。
魏定真穩紮穩打,任憑黑子攻勢如風,總能招架得住。
李一利大軍奔襲而來,剎那間,戰火遍佈整個戰場。
忽然斜刺里殺出一支伏兵。
竟然有一手黑子擺脫魏定真的防守,宛如一柄鋒利無比的匕首,從腹地直插入心。
魏定真不慌不忙,接連布下陷阱。
可是這一支伏兵侵略如火,接連吃掉周圍白子,猶如一條餓狼跳入羊群。
匆忙佈下的陷阱,還未成型,就已經被黑子吃掉。
不論白子正面如何抵抗,也招架不住,腹中有黑子打劫。
不過數個回合,黑子腹背受敵,再度落入劣勢。
魏定真咬着嘴唇審視這副殘局。
正所謂一着不慎滿盤皆輸,眼看已經無力回天,只得投子認輸。
“世叔粗中有細,晚輩佩服,佩服。”
一旁觀棋的李老將軍說出八個字的評價。
“疾風山林,水漫於野。”
這句話是《白十三問》裏的兵法,講的是攻守之勢,在座的兩人都曾讀過。
奔襲之戰最銳利的是風,而兩軍對壘最強大的是水。
攻者來如風,守者據城如山,風吹過高山,不過林木搖動。
攻者漫如潮水,而守者挖溝為渠,聚土為壩,卻擋住無孔不入的潮水。
因此這句話的下一句是,“死於無地”。
意思是說,沒有高城堅牆作為依據的防守一方,必定處於下風。
一盤棋終了,已經過去半個時辰。
魏定真來時已臨近黃昏,此刻窗外天色朦朧,青茫之間分不清太陽是否落山。
既然派人將自己接到李府,行蹤又如此隱秘,一切都如魏嵩所預料的那樣。
是因為宮中發生的諸多事件。
魏定真起身,主動將宮中見聞一一說來。
只是語氣不是稟告一般,而似孩子向長輩尋求意見一樣,而且訴說的對象也不是李老將軍,而是李一利。
當然,所說內容與告訴劉統領的一般無二。
“世叔,昨夜出現如此身份的刺客,不知道您是如何看待的?”
關於十八年前剿匪之役,李一利僅僅聽說過,其中關節並不清楚。
但李老將軍卻是親身參與者。
李老將軍一生大小戰役數十場,十八年前的剿匪之役,也是他老人家的得意之戰。
魏嵩則是李老將軍,在剿匪之役中發掘出來的年輕將領。
斥候之事乃是軍中機密。
最初,魏嵩利用捕獲的山賊,誘之以利,讓其重返山中作為內應。
一戰之下竟然發揮奇效。
於是魏嵩從捕獲的山賊中,挑選願意戴罪立功的賊人,又挑選一批精銳斥候將其訓練。
然後由一名斥候帶領三到四名歸降的賊人,想方設法混入山寨。
此事由魏定真密函報與李老將軍,又由李老將軍密令於另幾位將軍。
因為事關重大,稍有不慎,混入山寨的斥候就會被賊人殺害,因此每一步行事都極為機密。
魏定真問李一利,如何看待刺客的斥候身份,實則是在問李老將軍。
李一利的目光也投向上座的老人。
皇宮發生如此詭異的刺殺案件,讓窮於應付上卿府的李一利,敏銳的察覺到一線生機。
京都指揮使之職,空懸將近一個月。
皇上沉迷玩樂,將此事交由太子,與幾位上卿商議。
太子自幼與李可依交好,因而偏向李一利,可上卿府總是以種種借口推脫。
與此同時,李府失火一事毫無線索。
李一利冥冥中覺得,李府失火與影姑姑遇到的刺客,有着某種內在聯繫。
李老將軍望向兩人。
但魏定真覺得,李老將軍的目光,彷彿穿過兩人,遙遙看向塵滄運河旁的東林嶺。
“斥候一事,卷宗盡數封塵,後來在一場大火中遺失大半,如今清楚整件事情始末的,只有老夫與另外一人。”
李老將軍深沉的看了魏定真一眼。
魏定真知道,李老將軍話里的另外一人,就是自己的父親魏嵩。
此刻李老將軍眼中的自己,是父親魏嵩年輕時的模樣。
“三年間,共派出斥候一百零八人,降賊三百七十八人,三年後,歸來斥候三十六人,降賊一百九十一人。”
李老將軍說到此處,魏定真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可是要說出那裏不對,卻兩眼茫然,一時找不到線索。
李一利掌管京都禁軍也有兩年,對於數字及其敏感。
頃刻間發現了怪異之處。
“不對啊,歸來三十六名斥候,按每人帶四名降賊,其中還有損傷,應該歸來降賊數少於一百四十四人,怎麼會多出四十六人?”
“這就是蹊蹺之處。”
李老將軍點點頭,又搖搖頭。
往往事情真相,就藏在目力所及的細節中,關注細節的人才能不被表象蒙蔽,更加深刻的接觸真相。
魏定真隨即也明白其中關鍵。
按李一利的算法,歸來降賊一百九十一人,應該有四十八名斥候歸來。
現實卻是,僅僅有三十六名斥候,至少有十二名斥候遇害,六十名斥候下落不明。
魏定真提出一個可能。
“李老將軍,會不會有斥候遇害,而降賊歸來的可能?”
“有。”
李老將軍肯定了魏定真的想法,又將這種可能排除在外。
“幾處報來的卷宗中,共計七十二名降賊稱同去的斥候遇害,但多數只有口實找不到屍首,因此失蹤和遇害的斥候人數無從統計。”
魏定真心中粗略一算,。
七十二名降賊,也就是有十八名左右斥候失蹤遇害尚有口實,其餘五十多名斥候生死未卜。
昨夜那刺客的身份,應該就藏在失蹤的五十多名斥候中。
屋中陷入片刻的寧靜。
每個人都低頭盤算着這些數字,試圖從這一連串簡單的數字中,找到能揭開刺客身份的重要線索。
李一利心思最為敏銳。
苦思之後,嘆了一口氣。
“十多年前失蹤之人,怕是一年半載也查不出頭緒。”
的確,十多年前的斥候姓名,便是將幾位將軍請來也整理不出個名單。
唯一記載線索的卷宗,又在火中被毀。
整件事情便如同石沉大海。
火中被毀,魏定真想到這四個字,心中突然一跳。
李府馬廄也是失火,導致馱着自己回京的那匹馬被燒死,這件事情到目前為止,只有自己一人知曉原因。
就連李老將軍與李一利,都只是以為,縱火之人的目的是燒死御馬,給李府某種警告。
魏定真猶豫再三,覺得有必要將此事點明。
“世叔,你可還記得半月多前府中失火一事?”
“當然記得,馬廄失火燒死御馬,難道,難道與刺客有關?”
李一利眉毛一挑,似乎聽出了魏定真話中含義。
本來就有一股直覺告訴他,李府失火與皇宮刺客,似乎有着某種關聯。
聽到魏定真在討論刺客一事時,主動提起失火一事,便確定魏定真應該知道一點線索。
魏定真一愣,沒想到李一利有如此反應。
隨即便將失火一事相告。
“其實晚輩覺得,在府中縱火之人,要燒的並不是御馬,而是另一匹世叔帶回來的馬。”
“我帶回來的馬,哪一匹?那匹?”
李一利心思何等機敏,轉念一想,就知道魏定真說的是那匹馬。
那夜自己將魏定真帶回李府,馱着魏定真的那匹馬也放入馬廄,後來在火中斃命。
彷彿漫天烏雲中閃出一道光線,李一利透過這道光線,瞥見一絲真相。
盯着眼前這名黑眸青年。
李一利緩緩問道。
“你是說,馬廄縱火與潛入皇宮的刺客,目標不是李府跟影姑姑,而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