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一個條件
這半月以來,棲霞的風逐漸勁了起來,古揚調回守在南岸的“東塔七將”,在紫霞城逗留七日尚未離開。任誰都不難看出,這是真正要動“兵事”了。與此同時,大量的海斥候組成龐大的諜報集團,每日在東塔與西環之間傳回巨巨細細數以百道諜柬。
這日黃昏,古揚請來了一個已被許多人遺忘了的人——
洪鶴。
話說回來,這洪鶴與古揚打過的交道一點也不少,最初在十字暗嶺時就是從這個人的身上打開了無盡海與西海的缺口。
洪鶴此人,對古揚“畏大於恨”,見識了太多的手段便覺這人與人的智思有着不可逾越的鴻溝,這東西絕非可以學來。
古揚的邀柬只寫了兩個字——極要。
當看到古揚的邀柬時,洪鶴最強烈的反應居然是驚喜。當下處境,三王尚且是魚肉,於自身而言恐怕也就是可有可無的肉沫。古揚肯邀他說明還有“用處”,對於落魄難捱的洪鶴來說不啻於一件金衣,至於此間更深刻的淪落,他已經不再去想了。
為此,洪鶴特意整妝打扮,就好像他每次去荷花島找古卉那般。極要之事,他覺得此生都難再受到這樣的“重視”,三王深陷泥淖,自己何有歸途?
洪鶴又穿上了那件極盡花紋的藍衫,拿起了那串藍色的珠子,整個人看上去光澤滿目,身子也挺直了幾分。
古揚見到他時也不由得一愕,這洪鶴的神氣竟與初見之時頗為相似,一副“外人入海如本尊”的本家姿態。
“洪先生,好久不見。”
“極要之事,還請棲霞王直說。”
“棲霞王”三字,古揚本有話說,但見此時洪鶴單刀直入,儼然不想聽到任何其他,古揚便道:“不瞞洪先生,西海之戰大幕在即,我需要親自見到大穹水師的將領交待一些事情。但他遠在白蚝峽,目前大穹水師與霸天艦隊同聚那裏,若那主將擅自離開勢必引起霸天統尉們的懷疑。為使此舉順理成章,我希望洪先生親自去一趟白蚝峽,只要先生現身,統尉們必無猶疑。”
洪鶴微微沉目,“我所聽到的,是那主將對棲霞王的絕頂意義,恐將是個雙龍聚首、四海濤浪的局面吧?”
古揚並不置否,“先生所料不錯,此舉至關重要。”
“可這樣的大事,如何輪得到區區一個洪鶴來成全?”洪鶴皮笑肉不笑。
“先生何必菲薄,你之地位僅在三王之下,讓食粥者評肉糜這等荒唐事,古某萬萬做不出來。”
洪鶴笑道:“可你最終成就的,難道不是你西海的肉糜?”
古揚神色微冷,慮的並非洪鶴的通透之語,而是他那滿目容光與精神給人一種無有所畏的決然之感,“這麼說,先生是不打算相助了?”
屋內一片沉默,但不多時,洪鶴突然咯咯咯咯笑了出來,不明為何那聲音還越來越大,“棲霞王,我哪敢不助你?若不助你我還能活着離開這裏嗎?我不但要助你,還要大大的助你,除了此事還有他事,保證讓你盆滿缽滿!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但說無妨。”古揚看着洪鶴,如果說剛剛只是疑慮,現在就是驚詫了。
豈料洪鶴並不急着說條件,反而把助古揚這件事走向深入,“你一定不知道無盡海的架構吧,其實它很像你們大陸上的一些大財閥,選一個掌柜打理事物撐起門面,幕後的才是一幫大老闆。在無盡海,三王就是掌柜,真正的大老闆是鳳凰群島的各大命主,真正的死靈九艦在他們手中。”
無盡海本身對西海來說是一個極大的謎,那“鳳凰群島”古揚也是第一次聽說,洪鶴如此坦露令人震驚。
“據我所知,羅百泉已經離了棲霞,你的人封死南面所有的海路,其實大可不必如此,羅百泉根本沒想着去白蚝峽。”洪鶴的口吻似是早已料定一切,“你派去追他的人,是不是到了風語礁之後便不知羅百泉之蹤跡?”
話到這裏,古揚猛然抬起眼皮,只此一言足以驗證洪鶴所言不虛。古揚放羅百泉的考量便如洪鶴所說,這支霸天艦隊的背後讓人無法安心,查探真正的無盡海,如若不在此時進行,後面恐怕不會留給自己丁點的縫隙。
“無盡海,取無盡之名,但這天底下哪有無盡的東西?風語礁以北,便觸及了鳳凰群島的海域,而那裏就是無盡海的中樞,死靈九命主的聚居之地。羅百泉此去,必會帶着命主而返,古老七,你若要動我勸你最好快點,不然留給你的恐怕只有死守棲霞這一條路!”
古揚沉道:“這鳳凰群島若有開疆拓海之志,應該不會等到今日吧?”
洪鶴道:“在霸天戰艦踏臨西海的時候,便是大志之始,九命主個個傲然於世,認為在這大海之中,死靈九艦是至高無上的聖物,恥於與亂七八糟的戰艦為戰。所以才有了攜帶子艦的霸天戰艦,他們認為單憑這些子艦便可橫掃西海。羅百泉此人遊說之能無人可及,他必大肆渲染此間遭遇,義憤填膺的九命主勢必攜巨艦而來,屆時就算你贏了西海,未必不是為他人做衣。”
這一席話說下來,古揚對洪鶴不得不另眼相看了,從理智的角度來說他做的這些讓人難以理解,“你既答應我去白蚝峽,又說與我無盡海秘事,想來那條件頗不簡單啊?”
可是即便到了這一步,洪鶴還是不肯講他的條件,不得不說,此等路數古揚從未遇過,哪有兜完了所有的底再談條件的人?更奇的是,洪鶴一路“突飛猛進”,不管古揚問與不問,把無盡海交待得明明白白。
古揚能走到今天,離不開他一局又一局的談話,互相猜測、互相試探,察言觀色也好、突施冷箭也罷,總之此間的學問,古揚自問不輸任何人。
但惟有今日,古揚生出了半生未有過的感覺,眼前這個身姿筆挺、侃侃而談的人似乎在牽着節奏。他以一種“包攬”的氣概,讓古揚的思量無處可施,當一個人主動“傾囊”的時候,反倒讓那汲取之法變得乾癟而無所適從了。
古揚還不知道,洪鶴接下來的話,才更是讓人震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