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少女錦榮(一)
晝盡夕陽斜,年輕的軍官送走一輛馬車,終於鬆口氣:關門!
馬車緩緩行,風鈴陣陣搖,歡樂的笑語軟軟飄散在空氣中。
未央將東西分了開來,終於鬆口氣。
“不夠。”凝霜突然開口。
“啊?”未央又數了一遍:“凝香、凝露、凝煙、你的、我的、玉璉……額,趙公公的,夠啦。”
凝霜看着她不語。未央立刻明白了,解釋道:“榮姐姐不愛這些廉價的東西,給了也是松花土用,錦靈呢,不給還好,一給又得說我拿這些破爛欺負她,指不定又怎麼鬧呢!改日我去胭脂閣瞧瞧,給她們補上。”
“這是?”凝霜拿起一個小包裹疑惑道。
未央一看趕緊奪了過來藏在懷裏不語。臉蛋兒立刻紅了。
凝霜看她不答,也不勉強,逕自將自己與凝露的兵器收好。
“還有這個。”未央垂着瞼,將另一個小包遞給她。
凝霜看看,是一支做工精緻的木釵與一些脂粉。
“我不用。”
“知道,給凝露的!”
“……”
未央笑道:“她早知道你不會上心這些事兒,特意托我帶的。”
“……難怪她功夫日漸退卻呢!”凝霜冷笑道:“原是玩物喪志!”
未央嘆口氣,對凝霜道:“凝露是女孩子嘛,你看看凝香與凝煙,平日裏花枝招展的,比那些個小姐郡主們還甚,凝露一年也就那兩件衣服,不知多少人背地裏胡說八道呢!好啦好啦,你就別管啦,反正我有你這麼厲害的人在身邊別人怎樣都成!”
“哦,還有陸侍衛。”未央補充道。
凝霜不好意思地偏偏頭。突然道:“您都不看看尉遲公子么?”
未央愣了愣才明白她所言之事,嘆口氣道:“軒塵哥哥什麼都好,就是對我們這些弟弟妹妹太過嚴格。若是他看到我這般,必得問出個所以然,最可氣的是,他與那王怪醫感情甚好,這要是被逮着了,今兒還得了?”
凝霜點點頭,又道:“那若不是尉遲公子呢?”
未央“撲哧”一聲笑道:“他都說是自己所敬之人了,若非是軒塵哥哥,那難不成還是父皇了?”隨即又正色道:“雖說大哥哥熱衷這些風月之事,可他一向潔身自好,怎麼又與這些風塵女子混一起呢?何況,他一直不近女色,我本還以為他與那草包杜雨澤一般呢,看來多心了……這個“驚鴻娘子”到底是什麼人物,讓這麼些人趨之若鶩?真是奇哉怪也,看來我離開了這些日子,真真發生不少事!”
正說著外面傳來急促的呼叫聲,趕車的小李子喊:“公主,是凝香姑娘!”未央心中一頓與凝霜互視一眼,趕緊問:“何事?”
凝香跑的氣喘吁吁,髮髻盡散,可她來不及收拾,急急道:“快……快公主……錦榮公主來了!”
這個世上,如果有誰能讓未央公主安安分分的,自然是凌國皇帝凌墨堯。可除此之外,誰還能讓尊貴任性的未央公主既敬又怕,服服帖帖不敢動歪心思的,那非錦榮公主不可。
金碧輝煌的未央大殿擺滿大大小小各色上好玉器,融融的清輝讓奢華的殿堂竟有清冷之氣。暖暖的陽光透過紗窗沖入幾架上,立刻被冷冷的清輝所凍,等反射出去時,讓庭下的梧桐直打哆嗦。
玉是冷的,花是暖的,夏天的花在外面沒了靈氣,於金碧輝煌的未央宮重新煥發了生機。再清再冷的玉在花香花色中也變得柔和,讓人親近。
一襲華服的少女裊裊步於廳中,高素質的修養讓她舉止有度,高貴典雅。可哪個少女能抵住花的誘惑呢?穿枝拂葉,抬香送吻的小女兒情態,讓自己都莞爾。
這燦若星辰,恍若神仙妃子的錦衣少女便是凌國大公主凌玉蕙,封號錦榮,錦繡榮華。
垂手而侍的小青娥一樣的包子頭髮髻,一樣的碎花粉衣,清秀而精幹,一雙雙眸子透着機靈與乖巧。殿外響起一陣腳步聲,一位容顏姣好的青衣少女手托寬盤,匆匆而來,薄汗細細,嬌喘微微。她不安地上前行禮:“公主久等,小公主請您包涵,她即刻便來。”
錦榮公主手裏正托着一塊上好的和田白玉鳳頭吊墜,若有所思。聽她之言倒沒說什麼,只是將玉吊墜小心放入一盆蘭花后的黑木匣子中,微微一笑:“倒難為她了,你也不必去催了,既然她有事,我便多等等正好瞧瞧你們公主的寶貝。”
那少女尷尬一笑,提手擦擦汗:“什麼都瞞不了公主您。不過,這兒有小公主殘棋一局,昨天整日功夫沒解的開,這倒好,激了她的性,今早一個人躲後園生悶氣。可巧香姑娘趕了一個多月的天竺水錦黃衫子在身上穿着,小公主赤腳戲水,衣服濕了大半,被抓個現行。這不,為了不聽凝香姐姐嘮叨,尋了個由頭就跑的沒了蹤跡。要不,您試試?”
錦榮看着一臉期待的青衣女子,抿唇一笑道:“能難得住‘宮中妙手小未央’,也算有趣,既是如此,試試也未嘗不可。”
凝煙原是心裏繃著根弦,現下終於鬆了口氣,趕緊將棋盤放桌上擺好。
風聲細細,綠葉索索,幾隻黃鸝在梧桐上興奮的直啾。夏蟬早已被粘了去,異域無色香薰讓蠅蟲不敢絲毫靠近。未央殿上花果飄香,多處几案上放了銅盆,盆里潔白的冰塊正冒着裊裊白氣,粉衣丫頭們拿了團扇將這些白氣撲到四處。於是,未央宮與外邊是兩個季節了。
殿中極靜,風葉之聲漸遠,鸝雀也沒了精神。春困、秋乏、夏打盹,正是易困季節,宮娥們雖在清涼舒適的未央殿,仍是受不住洶湧而來的困意,個個搗頭如蒜。錦榮手中的黑子已高舉半日,卻遲遲不敢下落,反而眉頭深鎖,臉色漸慌。連凝煙都為她捏把汗。
眼看着餘輝已盡,她急的又派幾人去尋。
“唉!”一聲嘆息打破沉默。錦榮放了手中黑子,好似累了般:“好妙的棋局,可惜不按規矩來,到讓人看不清排子之道。四處陷阱,真心累人。”
“要奴婢說,小公主這是給自己找罪受。好好的宮裏不玩,非得自己為難自己,這真是奇怪。”她斟了碗涼茶給錦榮:“公主自己下也就罷了,今早命奴婢們手抄十餘份,送到各個宮裏,以及各位皇子處,還說了,凡是誰,解得開必有重謝。可實際呢,倒給人心裏一疙瘩,如她般食不香,寢不安。多遭罪?”
錦榮輕呷口茶,拿了身邊美人扇緩緩搖道:“你倒膽大,不怕我告你家主子去?”
凝煙笑道:“奴婢不怕,小公主說啦,您不是外人,我們在您身邊跟小公主是一樣的,什麼話都不必瞞着。”
錦榮似笑非笑盯着她:“不是外人?這倒奇了。各宮都有錦寧公主棋圖,偏是錦繡宮不知情,這又是何道理?”
“這是因為錦繡宮的正忙着給自己綉嫁衣,未央公主不願她為雜事分心煩憂,誤了自己終身大事!”門外輕快的聲音響起,宛若鶯鳥之言,讓所有人精神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