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媽媽再見

台下的吶喊聲、歡呼、狂躁、喜極而泣，觀眾用不同的情緒，直白的告訴葉秋：我們喜歡你的歌！

就連心高氣傲的左琪，小臉上也全是興奮，這樣的場景，她從前只在歐洲音樂節上見過。左琪拉着洛陽站起來跳舞，在這二位極品美女的帶動下，台下成了狂歡的海洋。

葉秋腦子裏一片空白，他等這一幕，等了太久太久。

以至於他一瞬間放空，不由自主又想起了從前。

另一個時空，京都的冬天是有視覺的，例如出門不戴手套的話，兩手不插兜，就得攏起袖子，再有氣質的女人躲不過這一定律。

四處碰壁的葉秋，跟在一位製作人的身後。她大概三十齣頭，容貌氣質很好，看起來像是影視花旦，而非製作人。

她並非很有天分的那種，在業內的牌面也不大。迄今為止，不過是幫三兩個網生藝人，炒作了兩首口水歌。水平很爛的那種，歌詞大意就是李大腦袋出門買了個菜，冬瓜茄子西藍花。加點醬油和蔥花，好吃好吃真好吃。

兩首口水歌，火的出人意料；也像意料之中那樣，熱度僅有一周而已。

這就是她從業多年，最能證明自己的作品。

從唱片公司出來，走到地面定車場，大概是一千米距離，走路大概十分鐘。趕上這種極冷的天氣，腳下便能快點，那也需要七分鐘。

去掉表明身份、證明自己不是尾隨痴漢的3分鐘，葉秋只有不到4分鐘時間說服她。

她兩手插兜，走路極快，像只四肢不協調的企鵝。

葉秋謙恭跟在她身後，遞上自己的資料，彎腰道：“陳姐，我是葉秋，這是我的demo。季總說簽約的事情，得問您的意見。”

聽到季總的名字，她總算慢了兩步，將葉秋的資料拿在手裏，兩秒鐘翻了一遍，一邊走一邊道：“葉秋？這名字不行，火不了。”

“專業的還是業餘的？我不接新人，水平不行，還一堆狗屁問題。”

“陳姐，您放心，我是音樂學院畢業的。”

“音樂學院的？音樂學院本科啊，本科也不行，音樂造詣不夠，沒什麼Idea，人也幼稚。不過勉強可以。”

“寫過歌嗎？”

‘“寫過，給您的資料里，有大概二十首歌。”

“有大火的作品嗎？”

“暫時還沒有。”

“行吧，你的條件，我已經仔細看過了，回去等消息吧。”

她走到自己的Mini面前停下：“天兒太冷，就不跟你握手了，我這約了藝人談專輯的事情。那誰，葉子是吧，回見。”

葉秋厚着臉皮攔住車子，央求道：“姐，我真的需要這個機會。勞駕您幫我交個底，到底能不能簽我？”

她臉上全是不耐煩，直接罵道：“給臉不要臉是吧！你個臭撲街，自己幾斤幾兩心裏沒點數？就你這水平，也想簽約？是個癩蛤蟆就消停兒臭水溝待着，天天做夢當白天鵝，白天鵝是你祖上？”

被人劈頭蓋臉一頓罵，葉秋攥緊拳頭，堅持道：“姐，我肯定會大火的。求你看一眼，就一眼，我寫的歌不會讓你失望的。”

“瘋了！”她抓起葉秋的資料，一股腦兒拋向高空，像是下起了大片兒的雪花。

“本來想給你留點面子，不要算了。”

“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死了這條心吧！”

她打開車門，關上車門，他們還是兩個不可逾越的世界。

葉秋並非多麼崇拜她，非得拜在她牛仔褲下不可。實在是整個永樂街近百家娛樂公司都被他跑了個遍，這是最後一家。這家簽不了，就很難在這座城市紮根，要什麼時候才能把媽接過來？

葉秋轉了三趟地鐵、兩路公交才回到出租房。

屋子是自取暖的，三家合租，他住在3號房間，十平米不到，沒有窗戶。

人待在裏面，就像是泡在液氮里，遍體生寒。

“砰砰砰！”

敲門聲響起，室友不耐煩道：“3號，在嗎3號？你別裝死啊，咱家燃氣都停了一周，你趕緊把分攤的錢出了，一戶305，收你300，剩下的我補上，不客氣。”

葉秋回過神來：“抱歉了大家，我等下出來交錢。”

“日你大爺，和窮鬼合租真是麻煩，燃氣費都交不起！”

對方罵罵咧咧着走遠了，葉秋翻了下背包，包里靜靜躺着五萬塊錢，是他這兩個月低價賣歌掙的錢。

沒日沒夜地寫歌，五十首歌，白菜價。

其實他寫的歌真的蠻不錯，賣出去那些，已經有好幾首衝上暢銷榜前十哦。

可惜詞曲不是他的名字，歌手更不是他。

葉秋不氣餒，誰成功的路上還沒點彎路！

他翻開鼓囊囊的紅包，媽媽的字跡還是清晰可見：“葉秋，加油。”

他又顫抖着打開姐姐的信：

“弟，媽進醫院了，醫生說可能是肝癌。縣醫院醫療條件不夠，我們已經轉院了。媽說你正在關鍵的時候，不讓我們告訴你。你姐夫辭職了，專門照顧媽，你不用擔心。找到工作給家裏來個消息，讓媽放心。”

葉秋再翻，信還是娓娓道來，只是透着許多疲憊：

“弟啊，市醫院確診了，但媽現在情況挺好的，就是總想你。加油找到工作吧，趕緊回來看看。醫院花錢如流水，跟搶錢一樣，你姐夫也老了。”

葉秋翻了翻自己的匯款單，前前後後已經匯了五萬塊錢回家，都是寫歌、酒吧打零工掙得，還是杯水車薪啊，他知道那是吃錢的病。

再往下翻，姐姐的信措辭又變了：

“弟，今天早上交了錢，醫生說可以排隊等手術了。別擔心，張教授說了，這樣的手術，再做兩回，就可能會有好轉。你姐夫最近有點暴躁，也真是難為他了。媽剛才發脾氣了，她猜到手術費是你給的，怪我們拿你的錢。媽哭了，說她對不起你，沒能給你衣食無憂的美好生活。”

葉秋深呼吸，誰說您對不起我了，世上只有媽媽好。

把等下就把這五萬塊錢匯回去，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要繼續手術！

他決定再走一遍永樂街，把娛樂公司的大門挨個再敲一遍。

煩的是他們，我怕什麼！

和媽媽一起戰鬥！

“3號，你在嗎3號？”

又響起敲門聲，隔壁女生低聲細語站在門口，遞上一封信：“我去取快遞，順便把你的信取回來了。”

葉秋謝過對方，趕緊回屋拆開：“弟啊，媽不行了。怕影響你找工作，沒跟你說。媽埋的地方，朝向你的城市。想媽的時候，給媽磕個頭，就算你來給她送行了。”

“嗡”一下，葉秋的世界崩塌了。

他一躍跳了下去。

——

“葉秋，加油。”

狂歡的聲音震耳欲聾，葉秋的心神回歸現實。目之所及，都是他的歌迷，這種感覺真好。

是時候和那個時空，徹底說再見了。

好好生活，才是對她最好的懷念。

永別了，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