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靜思苑(二)
“她要對我下手,我還傻傻的任她宰割么?”
裴貞婉聽着這句話,搓了搓有些涼意的手,環顧一圈嘆道:“說的也是,你這裏也確實冷了一些。”
唐才人看着她這般說笑的模樣,倒是有幾分好笑:“這麼冷的天,你大老遠跑來我這個禁足之地,難道就是來閑話家常么?”
“唐才人說的很是對,”裴貞婉點了點頭,“如今你為才人,我為美人,咱們都不過是二十七世婦之列罷了,哪裏掀得出什麼浪花,更遑論如今執掌六宮的衛貴妃,不來與姐姐話家常,還能做些什麼?”
唐才人細細琢磨着這一番話,突然一振:“你不是貴妃那邊的人,你,是皇后那一派的?”
裴貞婉低頭笑了笑:“當初皇後娘娘送你來靜思苑,對你可很是照顧呢,當時看來,姐姐對皇后也是有幾分感念的,不是么?”
“我想起來了,那日皇后掌嘴的那個宮女就是你,她當眾罰你,你還要投靠於她?”唐才人的神色很是不信,禁不住上下打量着眼前這個絕美女子。
裴貞婉站起身,在屋內緩緩踱着步:“對唐才人你來說,我投靠皇后,豈不是好過於我投靠衛貴妃?皇后雖曾責罰於我,可她也是宮裏唯一的皇后,陛下的髮妻,大皇子的生母,我選擇這宮裏最尊貴的人,不應該么?”
這一番話,卻也是無法全然打動唐才人的,她不由身子向後退了半分,幾分狐疑:“你是不是衛貴妃遣來打探我的?”
“哈,唐才人現下有些杯弓蛇影了呢,”裴貞婉一聲輕笑,向床榻靠近了幾分,更是半個身子探向前,湊在唐才人的近處道,“你是領教過衛貴妃的厲害的,自然比我更清楚,在她的身邊,只有利用,並無絕對的盟友。我若不攀附皇后,難道要在衛貴妃身邊,等着變成你如今的下場么?”
唐才人蠟黃精瘦的面容上,依舊寫滿了不可置信,目光在裴貞婉的臉上逡巡着,從雙眸的深處,能清晰看出裴貞婉容色的倒影。
“唐才人了解衛貴妃,一旦知曉我投靠了皇後背叛了她,她會繞過我么?”
在裴貞婉的俯視之下,唐才人不由自主的搖了搖頭。這些年來,她見過這般多被衛貴妃有意無意加害的妃嬪,自然不是隨意能寬恕誰的。
“那既然她終有一日會對我下手,難道我就不該提前做些什麼嗎,唐才人在宮中時日這麼久,倒是可以替我參謀一下,我當如何做?防着她?或者爬到與她勢均力敵的位置?更或者,斗到她?”
這一連串的問題,如同一記又一記的鼓槌,重重敲在唐才人的心上。她神色動了動,突然從薄被之中抽出雙手,死死抓住了裴貞婉的雙臂,一雙輕細的手指節緊緊扣住,帶了一絲的顫抖。
“斗到她,有皇后在,你能!”
唐才人的雙目瞪得渾圓,在蠟黃的臉上顯得那般突兀,雙目之中烈火燃燒,好像唐才人濃濃的恨意是一堆被日晒了半年之久的乾柴堆,突然一個火星迸濺,便這麼漫天地燃了起來。
“唐才人想要我鬥倒她?”
“要,你要!”唐才人有幾分激動,身子坐了起來,那裹着的薄被滑落也全然不顧,只依舊緊緊抓住裴貞婉,“她做了許多的惡事,我都知道。現下你投靠皇后,又有陛下的寵愛,我願意和盤托出她全部的罪狀,這樣你一定能行,這個宮裏,只有你能鬥倒她。”
感受着臂上傳來的力道,裴貞婉低頭看了一眼,試探性的問道:“你是想借我之手,為你自己報仇?”
“我管不了那麼多,這不也是你想的,你希望的么?鬥倒了她,你就有可能是貴妃,這樣不好么?”唐才人此刻的模樣,若說有幾分瘋魔,便也是的。
裴貞婉抬手,輕輕撥開唐才人的雙手:“你當初替她背下罪責,為的不就是你宮外的族人么?你不怕助我與她相鬥,你的族人會置於危險之地?”
唐才人震了一震,卻又抬起頭咬牙道:“我確實不能出面,可我能告訴你實情,你去求皇后,求陛下,只要她被降罪,或許侯府就沒有功夫來修理我的族人。”
裴貞婉揚眉嘆氣:“唐才人說的,倒是提醒了我,衛貴妃這些年在宮裏有恃無恐,頻頻對皇后威逼,不就是依仗着宮外母族的勢力么,懋國侯門客眾多,荊州節度使又掌地方權勢,文臣武將,何等朝廷棟樑。我好像沒什麼資本和條件,去鬥倒她。”
“不試試怎麼知道?”唐才人雖有些泄氣,但仍是希望咬牙去勸說,“我被她鉗制,還不是因為我沒有陛下的寵愛,我自己也知道我不是聰明的人。但你不是,你年輕貌美,我知道你也是有智慧的,你有陛下和皇后做後盾,你去試一試,萬一成了呢?”
“這條路,若是失敗,我怕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你說,萬一你給我的消息有虛假之處,那我不就白白為你送死了?”
“不會的!”唐才人的頭搖的很是激烈,“我定給你最真實的消息,我發誓,要是我哪日騙了你,你就供我出去。只要你能讓她受到報應,要我說什麼都行。”
對這樣的反應和答案,裴貞婉很是滿意,終於也直起了身子:“唐才人這樣想,那是最好不過。此事若成,唐才人也定能從靜思苑脫身出來,說不定還有可能復九嬪之位。說來,這對你我,倒還真的是不得不合作的呢。”
唐才人的面上露出了一絲的滿意:“對,這是好事,日後你若有要我吐露的,定然相告。”
“那便一言為定,”裴貞婉笑了笑,“只是還需等些時日,近來皇後身子不適,咱們還是先等待些時機。”
“好,你說什麼便是什麼,我等你的安排。”
“如此甚好,這些時日,也請唐才人好生關照好自己,別白白的被磋磨死了。”
唐才人胡亂地撿起那薄被,又仔細將自己裹了起來:“沒錯,我定要小心謹慎,我得活到從這裏走出去,看她痛哭流涕的模樣,怎麼能讓她隨便弄死我。”
裴貞婉笑了笑:“那我便離去了,靜思苑清冷,若有條件,我會差人悄悄送些補給來。唐才人在宮裏多有經驗,知曉如何小心應用,不露馬腳。”
“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