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離開(1)
揮揮手,是別離。
“什麼?你要辭職?”老狄坐在電動輪椅上,手中握着我一早遞交給他的辭呈,“為什麼?今早我正準備宣佈一條好消息你卻在這之前遞交給我辭呈?”
考慮到我自己已經成為追殺目標的可能性太大,為了避免牽連其他人,我決定辭職,但其中細節我卻不得不隱瞞。
“我已經決定了,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心理壓力有點大。”我努力找無關痛癢的理由搪塞道。
“你別跟我扯,雖然是遇到點事還沒到承受不住的地步,你是從戰場上下來的,是被鐵打過的,要是你都扛不住我早就關門了。”老狄一改和藹的脾氣,就算坐在輪椅上依舊像是鐵板一塊,硬硬的,“說,啥原因?”
“家裏母親擔心,還有女兒在,我不想太冒險。”
“借口,咱們工作雖然有風險但一般也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是,我承認你來這兒近一年時間遇到事兒的概率是偏高了一些,但你就因為這個就要退縮了?”老狄話音很重。
“老狄怎麼了?這麼大聲。”邱少才到公司聞聲沒敲門就擰開了老狄辦公室的門。
“好,這事兒你甭跟我一個人說,你去當著所有兄弟的面兒說,你要走,要辭職了。”老狄仍一臉不悅。
“為什麼?出了什麼事?要走?”邱少一臉驚訝與不解。
“我決定了。”我仍堅持道。
“要跳槽么?可是不對啊,沒有哪家安保公司會比防禦盾優越了,再說咱們這一幫兄弟,就像一塊鐵板,這要上哪兒找去?你捨得?”邱少無法理解。
心中萬般不舍,把他們當兄弟,所以我不能再害了他們,“都是兄弟,所以…別再問了。老狄,我敬重您,可是這次能不問么?”
“...”
“…”老狄和邱少都不再說什麼。
“我要是沒事兒絕對不會這時候提出辭職,是真的有事了,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不確定還能不能回來。”
“...”
“是這樣么…”
“我沒機會跟兄弟們細說,也沒機會提前打招呼,但是真有事,如果能說我絕不會掖着。”我仍在頂着壓力。
“你出事了?”老狄一臉嚴肅,“什麼事?也許我可以幫你。”
“謝謝,但是現在還是不方便告訴您。”我無奈的搖頭,“但是!我保證如果以後能回來絕不會去任何安保公司,還會回您這兒,請您原諒。”
老狄揮揮手,然後撐了下自己的輪椅換了個前傾的姿勢,想從辦公櫃的抽屜里拿什麼。
“要拿什麼?我幫您。”我也彎下腰去。
“我自己來。”說完老狄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張銀行卡,攤放在辦公桌面,“裏面是皇家禮炮公司給你的獎金,一百萬港幣,另外一百萬是防禦盾給你的獎勵,出了這麼多事你都處理的很好,拿着吧。”
我不知該說什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拿着吧。”老狄的話音忽然就緩和了,“誰沒點事兒,有事就去辦,辦好了再回來。”
邱少轉過來,用他的右手緊緊握住我的右手,右肩和右肩有力的碰撞了一下,“兄弟,要是真有事別一個人憋着,咱們一起扛,防禦盾的門永遠都為你敞開。”
我更不知道該說什麼,腳像粘在了地板上,想動卻動彈不得。心中有太多話想說反而一句都說不出口。
老狄撿起辦公桌上的銀行卡,驅動電動輪椅到我身旁將銀行卡塞進了我手裏,“話我不多說了,早去早歸。”
“就不留你吃午飯了,走吧,我送你。”邱少嬉笑道,沒有一絲疏遠。
從過道經過朝電梯走去,昨日剛歸的二組兄弟,余洋和付東東一路夾道相送,“哥,我們等你回來。”
送至寫字樓下,程璐晨和邱少朝我揮手,“放心,我們等你回來,去辦你自己的事,需要幫忙就打電話。”
一群鐵打的熱血男兒無需再多言,但為何在轉身的那一刻我竟熱淚盈眶了呢?
揮揮手,是別離…
再次一個人漫步在這濱海公園的石板路上已間隔了將近一年,此時的我似乎已經不再憧憬什麼,從防禦盾出來后反而覺得一身輕鬆,至少不會再害的兄弟們遇到那麼多怪事了吧。我揚起嘴角自嘲般的朝海岸的對面眺望,那邊就是香港,李筱艾現在待着的地方,我想起了那淡淡的薰衣草香味,閃念間卻又消散了。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我卻知道我不應讓她陪我一起面對。
還有那麼多理不清的過去一直沒有機會言明,又該如何去憧憬未來?如果以後註定要經受痛苦,那又何必與心愛的人分享呢?
海水不停的拍打着礁石岸堤,海風襲面,層雲黑壓壓的讓人透不過氣。我警惕着周圍,卻感覺不到任何注視的眼睛,我甚至有個念頭,希望兇手現在就出現,哪怕是將我推下岸堤,或者用他那藝術般的殺人方式來針對我,我只想讓他放過其他人,放過那些本來就無辜的人。
我就那樣頭腦空白的在岸邊站了好久好久,一直到將近日落,甚至連一個跟我搭話或者注視的人都沒有。看來如果不是死於一場精心設計的意外,我會活的很平靜,很安康。
但是到底是為了什麼呢?為什麼我必須死?而且要費這麼大周章?這是我一直無法想透的問題。
四月五日清明天光剛蒙蒙亮,昨日的層雲就像是服從規定一般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雨。我跟董劍約的時間大約是上午十點在城市廣場附近見面,可是接起電話后他根本沒心情跟我聊今日的安排。
“你就辭職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你就讓我這個當哥的一直蒙在鼓裏?”董劍在電話那頭非常氣憤。
“我已經跟老狄他們說了,他們同意了。”
“他們沒同意,只是同意你去辦事,你說你有事又不說,一直就悶着憋着,你拿我們當兄弟么?”
“…”
“算了,不跟你在電話里廢話,見面再收拾你。”董劍掛斷了電話。
城市廣場靠近停車場的通道附近,李筱艾,董劍和劉戀正坐在一處陽傘下喝着飲品。還沒等我走近,董劍像是獅子看到獵物一樣躥了起來,拳頭捏的死死的,邁着沉沉的步子就沖我走來。
遠處劉戀和李筱艾只是朝我們的方向張望,就沒了其餘的動作。
“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提出辭職?”董劍劈頭就問。
“累了,想歇歇。”我勉強陪着笑。
“狗屁,當年在部隊比現在不知道苦多少倍,我聽過誰敢喊累了想歇歇的?”
“...”無可辯駁。
“有事就說事,別他媽扭扭捏捏的跟個女人式的…”董劍聲音大,話剛說了一半心知背後有人才收斂了音調,“快說,咋回事?”
劉戀在他身後聽得真切,卻不發作,只是白眼一翻故作無語狀,李筱艾卻露出驚訝的表情,輕聲問,“為什麼突然辭職?”
“…”我死死的盯着董劍的眼睛,然後埋頭看着李筱艾。搖搖頭,心裏咬定一字不提。
“打死不說?”
“...”
“行,這要是在部隊你敢臨陣脫逃用不着我動手,徐勇都會收拾你。可現在大家都不在部隊了,你想自己扛事兒沒人管的了你,但我是你哥,以前是,如今是,以後也是。你滾吧,要是有事想起來需要我幫忙,記得來找我,咱們永遠是兄弟。”董劍盯着我,時而又扭過頭盯着屋檐外的細雨,“你小子,從來都是這樣主意正不聽勸,但是兄弟們都喜歡你這股勁兒,行了,人帶走吧,晚上記得給劉戀打電話。”
“嗯?你不來接?”
“本來明天這一趟去北京的任務本來該是你的,你走了只有我頂你去,小愛就交給劉戀和余洋。”
“對不住…”我心有愧疚。
“對不住個屁,滾,趕緊滾,但是事兒完了記得給我滾回來。”董劍沒再說什麼,重新走回陽傘下的座位坐在劉戀的身邊,也不再朝我的方向多看一眼。
李筱艾起身隨我而來,我在前她在後,以前從未有過。出了屋檐,我沒急着撐傘,仰面於那厚厚的雲,清清的雨,我知道自己的眼角是有淚的,只是我想讓它看起來只是像是被雨水打濕的水痕。董劍和劉戀依舊坐在身後不足百米的陽傘下,我捨不得離去但又無法回頭,讓這一切看起來不那麼像是生離死別。
我閉上眼沉浸在這短暫的別離中,稍縱片刻,原本就很暗的天光不知為何更暗了,雨水也停了下來。我睜開眼,一扇黑傘撐在我的面前,側眼望去,李筱艾正站在我的身旁手臂直直的撐着傘柄。她沒說話,只是安靜的看着我,甚至自己的半個身子都露在傘外被細雨浸濕。
百感交集,我不願就此離開他們。但理智還是讓我壓制了自己不舍離去的情緒,我知道自己不能就一直這麼站着,有的事就算想停下來可它卻終究是停不下來的。我該好好與他們道別,包括身側的人。
驅車一路向北朝龍泉山公墓駛去,天空仍舊飄着細雨。李筱艾堅持坐在前面副駕駛座而不去後座,理由是我既然都已經辭職了就沒有義務再履行之前那份口頭協議,和她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再是因為工作。
“為什麼突然辭職?”她望着側窗外淅淅瀝瀝的細雨,像是在自言自語。
“有重要的事需要處理,如果順利的話也許會按董劍說的滾回來。”我故作輕鬆的回答,如果順利四個字連我自己說出口都覺得並不靠譜。
“需要離開?什麼事情呢?”她一手撐着窗沿,回過頭眼神顯得格外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