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肯改姓的夫人

過了晌午，官道上的馬車和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四個大鐵鍋的菜肴也下去了多半。那些主食，有的已經賣空了。

“今天的外帶還真是多。”小白揉了揉肩膀，快速的喝下了一杯水果茶。然後把那些碎銀和銅板扔進了櫃枱後頭的錢箱子裏。剛想坐下來歇會兒的時候，外面又有人進來了。

“店家！”

“哎！來了！”小白站了起來，看到站在門口的人，丫鬟的打扮，但卻是衣着考究，芙蓉色的衣裙秀了些花紋，並且有些首飾。那氣勢也不像是小門小戶出來。但是，眼生，第一次見。

她落落大方的上前詢問：“您來點兒什麼？能立即打包的有四樣菜，還有魚肉蒸餃。別的主食都賣光了。如果你有特殊想吃的，那得稍等，我得現做。”

那芙蓉色衣裙的女子同樣也在打量着小白，只是她的目光還如同剛剛進來那般清明，沒有一絲異樣，她掩嘴微笑，心想這大名鼎鼎的迎客來中的小老闆果然和傳聞中一樣，雖說是個極其普通的姑娘，眼睛卻是格外的亮，“沒想到小白姑娘真像傳言中所說那樣口齒伶俐，把我想說的都說了。我是要打包，可這食盒。。。”

原來早就聽過迎客來了，小白笑道：“都是惠城裏最好的木匠做的，姐姐放心，你且說你都要點兒什麼，我這就去給你裝來。”

“我當然不擔心店裏的食盒，只是有沒有小一些的？”

小白微愣，心想誰家出行不是恨不得背上一個飯館才放心，怎麼這位姑娘倒是不同？但她沒有多問，只說道：“有的，能放些精緻的小菜。”

女子越過小白超裏頭走了幾步，蹙眉說道：“還真的沒有點菜的牌子？該叫你做些什麼好呢？”她猶豫着，在經過小白的時候，卻見小白突然皺了一下眉。

“大四喜就很好，我挑一些易於入口的裝一些，姐姐覺得如何？”

“我聽過你的大四喜。”女子眼珠一轉，笑着說道：“金玉良緣、百年好合、子孫滿堂、年年有餘對吧？你這四道菜倒是把咱們一輩子的心愿都說出來了，還有那魚肉蒸餃也來一份。”

小白點頭說道：“就是圖個好兆頭，姐姐稍微坐會兒，我很快就出來。”

女子輕輕的坐在了靠近門口的木凳上，心裏在想，沒想到在客商中很有名氣的迎客來，裏頭居然這樣簡陋，可當她細細看了裏頭的擺設和那些酒具，又看了看隨意擺着的瓷杯，她有些愣了，夏商館的瓷器？還有琉璃？這兒怎麼會有這麼貴重的東西？

小白用了一個兩層的方形食盒，又用油紙包了十個魚肉蒸餃。想到那姐姐身上淡淡的藥味，又去院子的葡萄架下，取了一罐果酒，這才到了大廳。“讓姐姐久等了！”

女子回神，看到她這麼快就出來，很是意外，又看到那做工精美的食盒，心情大好。

“總共五兩銀子。”小白把食盒遞給了她，女子卻嚇了一跳。小白知道她為什麼這樣驚訝，解釋道：“別看我的迎客來店面不大，可所有的食材都是我精挑細選獨門秘方做出來的，第一次來的客人表情和姐姐一模一樣，可是吃過了以後，便再也難忘我迎客來的味道了。想必姐姐也是因為我館子裏香味才進來的。您放心，我小白的迎客來，做的是回頭客。您就放心拿回去給夫人嘗嘗吧。”

女子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噗嗤一笑，掏出了銀子放到她手中，“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你果真是名不虛傳！”是啊，這小姑娘，竟是連自己的身份都猜到了，果然和自己一樣，見過的人多了，打眼兒一看就能看出個八九不離十。

“嘻嘻，姐姐想什麼，我自然最是清楚，上頭一層的蒸餃一定要趁熱吃，要是涼了，也定要熱過才好，別叫夫人吃了不舒服。”

“我知道了，多謝你。”

“不用謝。”小白從圍裙的大口袋中掏出了那個罐子，囑咐道：“這是我自己泡的山楂酒，快要入夏了，氣候陰晴不定的，拿回去稍微燙一下，開胃消食，還能暖暖身子，讓你家夫人千萬不可因為腹中難過就餓着自己。”

看着小白真誠的目光，女子竟露出些慌張來，“你。。。你怎麼知道。。”

“姐姐你可別笑話我多管閑事，剛剛姐姐從我身邊走過，我在你身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藥味，我喜歡姐姐，才想着能幫姐姐一點兒小忙。”

“這就是旁人說的眼緣吧，我覺得，我也挺喜歡你的，我叫喜良。”女子直直的看着她，眼神里由逗弄變成了探究。可遲疑了片刻，還是什麼都沒問，只是多拿了一些碎銀給她，跟她告別。

自家夫人在海興待了多久，就有多久不曾好好的吃過一頓飯了，今日若不是聞到了這飯菜的香味，還提不起精神，看了看手裏的罐子，反正有隨行的大夫，若是有問題扔了便是，算了，賭一把吧。她沒有直接回夫人的馬車，而是去了大夫那裏，把那個罐子交給大夫，等他確認后再送去夫人的馬車。

回到車隊中央那輛裝飾豪華且空間寬闊的馬車，一個裝扮精緻的夫人正半躺在貂絨的毯子上休息。面色蒼白，精神乏力。聽到了動靜，也只是隨口一問。“是什麼？”

一旁服侍的喜緣接過了刻有迎客來三個字的食盒，放在了小几上。那夫人只掃了一眼，並沒有開口，喜良和喜緣相視而過，夫人還是沒有胃口。

這時，隨行大夫把罐子送了過來。喜緣只露了一個小縫隙，接過了那個罐子，大夫說道：“這是夏家的風月混合數十種藥材以及新鮮山楂炮製而成的藥酒，夫人可適當喝一點兒，對身體有大大的好處呀。不過，喜良丫頭，這酒，從哪裏來的？”

沒等喜良說話，夫人開口了：“趕緊出發。”大夫掃興而去。過了好大一會兒，夫人才又問道：“什麼好東西？”

喜良笑了笑，把罐子遞給了夫人，又把經過細細的說了一遍。

夫人同樣好奇那小姑娘怎麼生的如此好的鼻子，明明這幾日給自己煎藥的都是喜緣，可剛聞到那股子酸甜的果香味，喉頭便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倒一杯來嘗嘗。”

“夫人且稍等，小白姑娘說，得燙過以後才能給夫人飲用。”說話間便利索的把煮茶的器具放置到了爐子上，喜緣幫着她，二人很快便燙好了一杯，怪異的是，這酒在燙過以後，果香味更濃了。

夫人喝過以後，通體舒暢，露出了久違的笑意：“看來坊間傳言偶爾也能相信一次，把那食盒打開看看。”當即便從手腕上褪下一隻足金的鐲子賞給了喜良，還直誇她機靈。

喜良點了點頭，暗道小白真的是心細如髮，只憑着藥味就猜到自家夫人胃口不好了，她輕輕將食盒擺了出來，心裏劃過一陣暖流，第一層除了擺着幾個蒸餃，還有一碟酸甜的山楂糕，第二個食盒一分為四，也是精心挑選過的，其中還放着一個小瓷盅。

“居然有海蝦？”夫人突然說道。

一旁的喜緣也有些驚訝，“沒聽說港口開始走貨了呀？”

喜良挑了一尾蝦和一小塊軟糯的豆腐遞給了夫人，笑道：“奴婢也沒想到，怪不得這迎客來在商戶間有這麼大的名氣。”

“只憑這些可不能讓那些人另眼相看。”夫人把碟子伸到了喜良跟前，躲開了喜緣想要接過去的雙手，接著說道：“這姑娘有些意思。”

喜良沒注意到喜緣的落寞，接過碟子又盛了一尾蝦、一個蒸餃和一些藕塊兒遞給夫人，說道：“奴婢瞧着那就是個普通的小丫頭。”

“何止普通，實在是太聰明了，還很有膽氣。知道林家不是靠山，遠了不行近了不好，選擇在這兒謀生，真是想不出名都難呀。”

喜良將瓷盅里的湯水倒了出來，溫熱粘稠的鯽魚湯，帶有一小塊魚腹肉和些許豆腐絲，散發著酸辣的香氣，讓人食指大動，“夫人，喝了這碗湯就歇一會兒吧，還得半日才能到呢。”

夫人點頭，笑道：“真是有些日子沒吃的這麼飽了。”她將湯碗遞給喜良，轉身半卧在了塌上，不再說話。

過了許久，聽到了均勻的呼吸聲，喜良才鬆了口氣，對喜緣輕輕說道：“這幾個月累下來，我還真怕夫人累出點兒什麼病來，回了王家又是一堆糟心事兒，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

“把這點兒小權都交給大少爺不就好了。”喜緣漫不經心的將杯碟收到了箱籠里，順手把迎客來的食盒放在了角落，又喃喃自語道：“從小嬌養着沒吃過什麼苦，為什麼非要為難自己？既然嫁進了王家便是王家的媳婦兒了，卻聽不得一句王夫人，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下頭又不是沒有得力的掌柜，何必事事抓着不放？在大老爺和二老爺心裏，大少爺可是比她能幹的多了。”

喜良抿着嘴唇靠在了車廂壁，心想自己一個半路來的丫頭，在自小跟着夫人的喜緣跟前抱怨什麼？真是言多必失，夫人在王家身份尷尬，要是真的事事如了那些人的願，就真的是好事嗎？不見得。

塌上的夫人背對着兩個丫頭，緩緩的張開了雙眼，原來她沒有睡着，此刻她對一直抱有懷疑態度的那件事有了答案，也許希望她孤獨一生的不是王家人，而是跟在她身邊二十年的丫頭，她冷冷一笑，對即將要回去的地方又多了幾分憎惡。

要不是自己的夫君，王家大老爺王彥昌求着她去海興，她才不會去，可她萬萬沒想到，天花亂墜的承諾之下全都是謊言，她勞心勞力的累了幾個月，結果被告知寫在嘉獎名單上的，竟然是那個比她歲數還要大的繼子王坤。

原來王家真的想踩着自己，讓王坤接任王家二老爺惠縣商會會長一職，可好在守備大人是個清楚的，並沒有給王坤嘉獎，反而是給了林家的那位大少爺，如此，她也總算是出了口氣，王家想要會長的職位，除了要看林家會不會答應，還得問問自己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