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廟宇
眉山
石河鎮的中心有一座普通尋常,佔地不大的宅院,在外人眼裏,這裏和鎮上別家富戶的宅院並無不同,唯一令人側目的,只有門口那一對石獅子,栩栩如生,威風凌然,像是活的一樣。
對面的茶樓在鎮子裏開了幾十年,老主顧和新客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算是和這座茶樓一起,親眼見證了對面那處宅院流水一般的歷史,只是前些年新搬來的住戶叫他們有些不解,這院牆裏頭,未免太過安靜了些。
鳳彌在一個月前,包下了茶樓二層的一個房間,但他並不常在這兒出現,偶爾來的時候,也一定是對面宅院大門敞開的時候。茶樓的小二也偶爾會跟他多嘴幾句,那院子裏出來的人,從來沒人見過他們的長相,也不知道那裏頭是幹什麼的。
今天天沒亮的時候,一頂軟轎出了大門,傍晚時分,一輛平常的馬車停在了大門外,要讓小二說,這梅府雖然安靜了些,卻是來來往往來過不少人。
可這一個月裏,鳳彌早就發現,哪兒有什麼來來往往,不管是轎子還是馬車,換什麼都無所謂,那裏頭坐着的,分明就是同一個人。
他用指尖輕輕敲着桌面,透過窗戶的縫隙凝視着對面那輛不起眼的馬車,還有大門上,那塊同樣不起眼的牌匾,梅府。。。有人輕輕走了進來,關門,坐在了鳳彌對面,給自己倒了一杯早就冷掉的茶,輕聲說道:“只是去城外的廟裏待了一日,回來飄了幾點小雨,換了馬車。”
鳳彌沒有回應,心中的疑惑卻絲毫未減,據星辰所說,梅府里唯一的主子性格淡然,不善交際,唯一的愛好便是隔幾日就去城外的廟裏坐坐,這本無可厚非,因為那裏頭供奉着他和鳳舞唯一珍視之人的牌位。
可誰能想到,那牌位會是帝王曾經的妃子,已故的梅妃呢?而如今梅府里的主子,便是鳳舞一母同胞的手足,鳳歌。身份斐然的帝子居然會住在這樣的地方,即便是鳳彌都認為當初帝王為他所做的決定有些荒唐了。
“查了這麼久還是什麼都沒發現,真叫人沮喪。”星辰嘆了口氣,看着搖晃的窗戶,哼起了小曲兒。鳳彌還是沒有任何回應,像是陷入了莫名的思緒,將自己關了起來。星辰用餘光看了看他,知道他是因為這處宅院,還有梅妃的牌位,想起了自己母子的往事,便隨意說道:“不管殿下心中為何思慮,下官始終認為,在這條路上,終究是成王敗寇。”
天色逐漸陰沉起來,給傍晚的天色又蒙上了一層陰影,冷風習習,茶樓的主顧卻像往日一般,嬉鬧喧囂着,絲毫不擔心過一會兒會不會有大雨降臨。
“前不久有個消息送了回來,下官初看到,還以為是個笑話。”說起了關於帝子們的話題,星辰忍不住笑了出來,“幾個月前,老五曾去吳中山祭拜,還和老二見面了,在深山老林里說了半日的話,旁邊並沒有伺候的人,可離開的時候,老二忽然大聲說了四個字:各安天命,這就讓人很好奇了,他們究竟說了什麼?”
對面的馬車在安靜了幾刻鐘后,終於有了動靜,一個小廝從梅府里跑了出來,隔着窗戶說了幾句話,馬車裏突然有了一個微妙的聲音,似乎是什麼東西斷了,鳳彌微微蹙眉,他聽不太真切,如果小白在的話就好了,還能告訴他聽起來像是什麼。
星辰的話題還在繼續,只是說完了吳中山,他突然說起了歷川,“老二本就是那個性子,在帝陵待久了,更是變得無欲無求,不管老五跟他說什麼,他會答應才怪,說起來,除了他,老四也是這樣,到底是孟大人的外孫,骨子裏就是個文人,除了書畫,什麼都不關心,最近更是不知道野到哪兒去了,一點兒消息都沒有,聽說不久前玉林學院借到了一副三十米長的畫軸,有傳言是歷川所作,也不知真假。”
鳳彌才不關心歷川畫了什麼,雖然他的母妃過世了,可他的外祖父孟平心還在,孟家還在,比起歌姬出身的梅妃,讓鳳舞靠無可靠,還有看似風光的自己,卻永遠得不到來自家族的支持,老四鳳希活的才叫真的暢快。
“七哥呢?”鳳彌開口問道,他總是不願承認,可在他心裏,其實帝七子鳳逸才是他最羨慕的人,沒有之一。
星辰總是迴避鳳逸的事,不管是從前說起那些命運曲折的帝子,還是雖然活在人世,卻如籠中鳥一般不得自由的鳳語、鳳希、鳳舞、鳳歌,他只是想讓鳳彌忘記鳳逸的存在,多去想想帝王對他的看重。可真正迴避的人,只是他們這些害怕鳳彌受到傷害的人。
“聽說最近新添了一個女兒,水清居士取了名字,叫高夢雲。上邊那個好像已經定親了。”星辰靠在了窗台上,眼中滿是笑意,說不清道不明,“下官還以為老七有水清居士那樣的母親教導,會有多好呢,沒想到還是不落俗套,男兒嘛,如花美眷多了,才叫風流不羈。”
鳳彌已經想不起來鳳逸的樣子了,最近幾年,他都沒有入宮,帝王也沒有多問,水清居士不愧是自己母親出現之前最得寵的妃子,即便得了旨意搬離帝宮,也仍舊是有這份寵愛的,可以恣意的活着,教導自己的孩子,尋一家普通,卻又重要的人家為自己的孩子結親,有幾個孩子出生,遠離了權勢,卻依然站在權勢中央。
如果和自己交換,怕是鳳逸都不肯吧。而水清居士也不會羨慕站在帝宮之上的自己,或者葬在帝陵里的秀妃,她所擁有的,遠遠比世人看到的,要多很多。
“都是假的。”鳳彌的聲音有些悵然。
星辰不解,“什麼是假的?”難道鳳逸隱瞞了什麼?會是子嗣嗎?
卻見鳳彌突然推開了窗戶,指着對面馬車窗戶中伸出的一截手腕說道:“這個鳳歌是假的!”
“什麼!”星辰猛然起身去看,鳳歌的手腕並沒有異常,有確切的消息,鳳歌小時候受過傷,手腕上是有一個月牙疤痕的。他看向了鳳彌,不明白他為何這麼肯定。
“旁人不知,你們也可查到,但除了鳳歌自己,沒人會告訴你們,那個疤痕,是佑樂用燒紅的印鑒燙的。”
“長魚少主?印鑒?”星辰的腦子有些亂。
鳳彌淺淺一笑,繼續說道:“是夏商館的私印。”
提起私印,星辰的腦海里有了非常具象的畫面,長魚家的老爺子是個與眾不同的人,為了讓私印看上去配得上夏商館的名聲,他用了手中金礦出產的第一桶金,親手做了一枚碩大的圓形印鑒,但因為製作過程中沒有提煉金子的純度,那個印鑒有很重的顆粒感,紅印也並不平整,但這也變成了天下獨有,任誰都沒辦法仿造。
“佑樂偷出來想讓我見識見識的,鳳歌跟他說這麼粗糙,恐怕有假,他便丟進了火爐里,給了鳳歌一個教訓。”
星辰笑了起來,說道:“長魚少主從小的時候就很張狂呢。”不過,想着自己盯了這麼久都沒有發現那處疤痕的一樣,星辰有些懊惱。他們這麼努力又算什麼?怕是長魚佑樂來,也能一眼看出真假。
“走吧。”鳳彌起身走向了門口。
星辰緊跟了上去,問道:“去哪兒?”
“這兒已經沒有必要再讓人盯着了,如果我沒猜錯,真正的鳳歌。。。已經死了。”
“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
星辰急忙說道:“下官等絕沒有懈怠過。”
查了快一年都沒有發現任何不同,而這處宅子也沒有異樣,還有鳳舞的表現,也不像痛失手足的樣子,星辰自然不會相信鳳歌已死。
“為什麼要這麼頻繁的去祭拜自己的母親?”鳳彌突然轉身看向了星辰,“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梅妃應該是來眉山的路上病逝的。而且當時帝王收到消息,還派了身邊的令慈來處理了後事,言語中多有責怪之意,那兩兄弟原本就怨恨梅妃一無是處,偏偏還得了帝王的斥責,又怎麼會緬懷她呢?”
“殿下的意思?”
“也許那座廟裏有鳳舞讓帝王乖乖聽話的原因,我不確定,你要隨我一同去看看嗎?”
星辰猶豫了片刻,擋在了鳳彌身前,輕聲說道:“孟大人回來了。”
鳳彌先是怔了一下,而後雙眼燃起了怒意,他剛剛所有的猜想,在這一刻變成了事實,可如果他沒有發現這一切,中書令孟平心將永遠不會見他。
為什麼?他並不好奇他來到眉山這麼久,卻始終見不到孟平心的原因,或許他們本來就沒有站在同一個立場,他只是在這一刻有點不明白了,到底是孟平心不想見他,還是帝王不想讓他插手這一切?那個原因究竟是什麼?他痛恨這種看似是要把他保護起來,實則卻是將他放在了邊緣的感覺,似乎他與帝宮的事完全沒有關係,這樣叫什麼看重!
鳳彌拂袖而去,根本掩不住滿身散發的怒意,星辰欲言又止,可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有孟平心對他唯一的囑託,如果殿下有一日對那座廟宇有了興趣,便叫殿下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