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狸貓換太女
在明白了發生什麼事之前,慕容若被自己腦子裏那三輩子蕪雜的記憶先一步逼瘋了。
但有一件事情是毋庸置疑的,她伸出了手,看着軟軟小小的手,明白了一個說不上糟糕也說不上美好的事情,她還是沒死透,反倒是又活了過來。
論死亡的慘烈程度,還是上輩子的自己最慘了。自行把心剜了出來,還給自己澆了一瓶子的化屍水,最後還體貼地用骷髏一樣的手給自己闔上了眼睛。
不過當時的她可真是被逼瘋了,因為沒了記憶,對自己一無所知,所以誰都相信,誰都依賴,結果最後發現一直被深愛的男人給騙了。自己千里尋人,最後人家卻是為了她的江山和皇位。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一世自己的死相和死法給現在的自己產生了心理陰影,她現在是一點都不想念即墨。只想道一句,國師大人老謀深算,算無遺策。心中那些繾綣和綺念到底是化成了灰。
擺着手指頭數數,第一輩子和他,她為朝廷所忌,死後還因為他背上了叛國的罪名,在百姓中的聲望化為烏有,第二輩子和晏秋白,他倒是沒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倒是她騙了人家的婚,難免心裏存了些愧疚,因而在這第三輩子,自己撇下了臉皮,彎下了身段,最後還被人家蒙在骨子裏,自己受不了自殺了,連個屍體都沒留。
這第四輩子,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第五輩子給她了。如此看來,要想好好活下去,就一定地避開即墨這個瘟神,如果避不開地話,就殺了他。
她算是明白了,這老天根本就不是厚待她,而是非要折磨她,折磨地身心俱疲。不過她是個貪生怕死的,既然有命,那還是得好好活着才是。
如果讓她再遇着他,那她就手刃了他。
慕容若伸出手來,圓滾滾的黑眼睛盯着自己圓滾滾的小胖手,不免覺得有意思極了。
一個頭上插着金釵,身着金縷衣的貴婦人走了進來,摸了摸她的頭。
慕容若也不避諱,眼睛直直地注視着貴婦人,猜度着她的身份,嬰兒的視力有限,許多色彩混在一起,她根本就看不清楚貴婦人的釵上到底是個什麼圖案,手上的玉鐲子又是什麼貨色的。
殊不知在貴婦人的眼中卻是另一番景象,不過白日的孩子眼睛一片漆黑,像是亡靈索命一樣,叫人心悸。
貴婦人輕聲說道:“孩子,不要怪娘親,娘親都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娘親,還有尚書府好,等你大了,你就明白娘親的苦衷了。”說著晃了晃搖籃,像是安撫一般。
慕容若的心中滿是嘲諷,不過她現在還是個孩童,根本就不能控制好情緒的發泄,不開心就哭,開心就笑。
門外的乳娘就是被慕容若的嚎啕大哭給吸引了進來。
連忙靠近了慕容若,把她的身體抱了起來,輕輕地搖晃了起來。
乳娘有些不快地說道:“這位可是太女,尚書府夫人還是注意些分寸,若是太女不想見您,您就別過來了。平白惹得殿下和娘娘不快。”
貴婦人眼中閃着盈盈的淚光,點了點頭,捏着帕子往門外走去。
乳娘卻叫住了她,像是顧忌着慕容若在場,聲音低沉而刻薄,帶着濃重的威脅意味,“夫人別忘了當初的話,您的生死對於我們娘娘來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也別忘了您的榮華富貴都是怎麼來的,想想咱們葉家的大業。”
慕容若的眼淚此時已經止住了,她這到底是到了一個什麼樣的人家啊?又是太女又是什麼大業的。就不能讓她到個尋常簡單的人家,有個尋常簡單的身世嗎?
不過沒人知道一個嬰孩在想什麼,也沒人會特地花費心思去提防。
大哭了一番之後,慕容若終於是累了,舒舒服服地睡了過去。
等到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周圍圍住了一堆的嘰嘰喳喳還不知道自己有多吵鬧的女人們,她們身上的香粉味簡直是差點令她窒息。
接下來是抓周的時間,桌上放着小弓,毛筆,胭脂盒,玉佩,扇子,還有諸多小物件。慕容若也終於從那群晃動的金色人群中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太女?應該和太子差不多吧。對此她也沒有多麼苦惱,任天由命,順其自然地接受了這個既定的命運。
避開了眼前諸多的小東西們,往着離她最遠的小弓爬了過去。
接下來她聽到應該是她冒牌娘親親切的呼喚,“陛下,你看阿景她拿了弓呢,這將來要是個調皮的,臣妾可怎麼辦呀?”
慕容若的冒牌娘親名喚葉蘭溪,是姑蘇葉家的長女,聲音嬌柔,帶着軟糯的尾音,聽起來叫人酥酥麻麻的,只是聲音卻是與外貌嚴重不符合的,是個膚白貌美大長腿的美艷女人,因為慕容若的降生,頗得盛寵,剛剛從妃位升到貴妃之位,賜號為蘭。
皇帝握住了蘭貴妃的柔夷,樂呵呵地說道:“阿景將來說不定能在武藝上有大作為呢,能幫朕鎮守疆土呢。”一雙沉靜的眼睛把葉蘭溪的神情盡收眼底。
皇帝年方二十,正是風華正茂,血氣方剛的年齡,初為人父,得了第一個孩子,難免心裏重視了一些,出自清河慕容家,喚作慕容煜。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慕容若默默地放下了小弓,拿起了一把小摺扇。
葉蘭溪莫名鬆了口氣,嬌嗔着說道:“陛下,你看阿景又拿了把摺扇,將來一定是個舞文弄墨的乖孩子。”
皇帝拍了拍葉蘭溪的肩膀,朗聲笑道:“不錯不錯,阿景肯定是個經國之才。”
慕容若聞言手又頓了頓,默然地放下了摺扇。她可不想鎮守疆土,亦不想做那什麼經國之才。無論自己選什麼,這蘭貴妃和皇帝怕是都要寄予一堆子的厚望了。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她竟然是連那胭脂盒都不敢碰了。
在蘭貴妃和皇帝的殷切眼神之下,慕容若用自己的小短腿和小胳膊做了一件前所未有之事,費盡了力氣將所有東西堆到了一起。
眾大臣和家眷們在皇帝和貴妃的後面也不敢放肆,可又心下好奇這小太女到底選了什麼東西,俱是伸長了脖子看。
慕容若將所有東西堆在一起,在眾目睽睽之下,堅韌頑強地這一堆子的東西團團抱住,本想都推下去,怕是還沒長大,就落得一個離經叛道的名聲,便與那一堆子的東西分坐在了桌子的兩邊。
禮官從未見過如此情形,一時間竟然是難以下筆,這小太女到底是全都要了,還是全都不要了?
皇帝的眸光亮了亮,上前去抱住了慕容若,對着葉蘭溪說道:“愛妃,阿景將來必成大器。這還未長成就有了睥睨群雄的氣勢,說不定啊,還是個文武雙全的奇才呢。”
慕容若很想冷笑,這皇帝套路深,她竟無言以對,但是在嬰兒的臉上,冷笑也是柔軟又沒有一點威懾力的笑容。
皇帝看着總算覺得,阿景像是有一點自己孩子的樣子了,不哭不鬧又乖巧。
葉蘭溪有些驚訝地看着皇帝,想着第一次見到這孩子的時候,皇帝還說像是個禿毛的猴子,一直不肯抱抱她,怎麼現在就願意了?不過她對此也喜聞樂見,欠身說道:“陛下所言極是。”
後面的官員也打着哈哈,花樣說著祝詞,“太女必定是我大夏國的棟樑之才。”“太女聰慧敏覺。”諸如此類沒有營養卻聽起來十分受用的誇讚。
慕容若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呼呼大睡了起來。
葉蘭溪從皇帝手中接過了孩子,又轉手遞給了乳母。
皇帝有些不滿,但臉上還是維持着笑容,對葉蘭溪說道:“愛妃還是要多親自照顧照顧阿景。孩子雖小,但也不能與乳母親近,反倒是與自己的生母生分了。”
葉蘭溪臉色頓時難堪了一些,但又很快地恢復了笑容,說道:“陛下所言極是,溪兒以後一定注意着些。”她難堪的原因不僅僅是慕容若不是她親生的孩子,更是因為,陛下自己就是與乳母過於親近,尊其為太妃,卻把自己生母關入佛寺的人。
這看似善意的提醒,卻是讓葉蘭溪想起了眼前這個男人的可怕之處。
而此時的慕容若卻不明白,還在乳母的懷抱里呼呼大睡,對自己即將面臨的權利的爭鬥與角逐毫無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