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美人公子(9)
大江南北轉了一圈,最後又回到了京城,這時候春意已經聲勢浩大了,漫山遍野都已經是蒼翠的綠色還有一些星星點點的粉的紅的花朵。
再次回到了上官家的大宅,我竟然有一種曠日已久的感覺,但其實不過是兩個月而已。
管家娘子尋了府邸裏面的裁縫娘子給我做春衣。
裁縫娘子是個出落得漂亮又溫婉的女人,名叫阿月,臉尤為地白,眉眼清淡地像是一汪水,頭上斜斜地插着三支碧綠的翡翠簪子,鬢間垂下了兩縷碎發,看起來很是舒服。
她聲音軟軟糯糯,像是哄着孩子一般,“千侍衛,把手抬起來。”我乖巧地抬起了手臂。阿月邊說著拿着布條給我量了量,“這一別兩個多月,千侍衛這身材倒是愈發抽長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問了,“阿月娘子,我能問你個事情嗎?”
阿月彎下了腰,給我量腿長,聞言微微抬起了頭,笑道:“千侍衛儘管問。阿月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看着她清澈溫和的模樣,感到心安了些,問道:“阿月,你知道的,我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了。我聽說,你在府里也有些時間了,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從前叫什麼名字啊,還有,我從前,到底什麼人,我有沒有什麼親人之類的?”
“千侍衛怎麼突然想起來要問以前的事情了?”她反問我,說得很快,像是在掩飾什麼。
我撓了撓頭髮,說道:“我自己倒是無所謂,可是最近腦子裏總有個人影,如果忘記了那個對我而言十分重要的人,那我豈不是既辜負了我自己,也辜負了那個人。阿月大概不能明白吧。”
阿月低下了頭,停頓了片刻,這才站起身來,並不言語,背對着我將她的那些工具又收拾到了小箱子裏面。
我勉強笑了笑,說道:“抱歉了阿月,是我為難你了。”言罷,我幫着她把那些剪刀什麼的放到了箱子裏。
阿月點了點頭,提着箱子要出門。
當我以為我不能得到答案時,她的手按住了門框,頓住了腳步轉頭看向了我,悶聲說道:“千侍衛,我人單力薄,許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很多話也都有口難言。但我也知道,忘記的滋味並不好受。”她的目光中滿是蒼涼的神情,手指將耳邊地碎發繞住,理了理,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她沖我笑着說道:“你來上官府的那日,是我為你換的衣服,你的手上的傷口,也許能幫你想起來一些事情。”
我聞言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左手臂,先前上面綁着的繃帶,防水又透氣,我一直聽從公子的話,不曾拆下來,那裏的傷口,到底是什麼樣的,我都不曾看到過。
我再次抬頭時,還沒來得及道句謝,阿月已經提着她的箱子走遠了。
忘記的滋味並不好受嗎?我的手覆在左手臂上,我心裏有些害怕,也許記起來的滋味,也並不好受。
我手指顫抖着,腦海里又浮現了那個模糊漆黑而又看不清面容的人,但是他臉上卻戴着銀白色的狐狸面具,他是那麼地清晰而又明亮,我的心臟也跟着隱隱作痛了起來。
我關上了房門,脫下了我的外袍,解開了中衣,用匕首劃開了層層的繃帶,像是開啟了一扇藏着無數秘密的大門。
傷口上的痂已經脫落了,但是還有一道道棕褐色的像是蜈蚣一樣的疤痕,我的手指沿着疤痕開始的地方,一點點地劃了下來,心裏也跟着一遍遍地念了起來,即墨,即墨,即墨,即墨,即墨。我那遲鈍又緩慢的大腦卻隨着這個名字而歡呼雀躍了起來,心臟也砰砰砰地亂跳個不停。
也許記憶會騙人,但是心不會。
我想,他應該就是我腦海里那個黑色的人影吧。
“即墨。”
我的嘴角不由得帶上了笑容,光是念你的名字,就能讓我這麼開心嗎?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讓我對自己下了這麼重的手,將他的名字刻在我的手臂上啊?是不是我早就猜到,我會忘記他,也會忘記我自己,那過去的我真是太聰明了。
我站起了身來,將手上的繃帶扯了下來,重新穿好了衣服。
我把自己所有的銀子都倒在了桌子上。銀票,碎銀,銅板。
我想,興許我再也不用攢錢買男人暖床了,說不定即墨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呢。
正當我好整以暇,興緻勃勃地準備找即墨的時候,我想起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我應該怎麼和公子說呢?
公子,是不是就是那個導致我失憶的人?不不不,我怎麼能這麼想,公子長得那麼好看,脾氣也好,平日裏雖然有時候比較惡劣,但是總體來說還是個好人,我怎麼能懷疑公子。
我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笨死了笨死了,到底該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