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美人公子(6)
上官家的產業涉及多個方面,除去關係到民生的絲綢製造業,造酒業和鹽業,還有高收益高風險的重金屬冶鍊工業。鐵是兵器的必備成分,把握着鐵脈就相當於是把握了戰爭,我雖不聰明,不過也明白這個道理。
昨日府邸里來了個人,說是鐵廠出了問題,出現了連環爆炸,不少地方都出現了坍塌,有不少人都埋在了下面。
聽這件事的時候,我就站在公子屋裏捏核桃,不提防一個用力過猛,核桃被我捏成了渣滓,一堆細碎的灰塵從我指尖漏了下去,手指灰撲撲的。
公子隨即換了一身衣服,叫了府邸裏面二十多號人同他一起去鐵廠。
我和公子坐在同一輛馬車裏,我隱隱約約明白,事情並不像是表面的那麼簡單。馬車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驅馳着,我身體東倒西歪的,上上下下晃動顛簸,整個人被馬車的牆壁撞個七葷八素的。
公子靠在馬車的拐角上,抱着雙膝,合著眼睛淺眠着,像是入定的老佛,動也不動。
馬車突然間停了下來,馬高高地抬起了蹄子,人仰馬翻。我一個不提防往後面跌了過去,公子手掌在我後面扶了一下,我借力又坐了回去。
我心下有些好奇,不由得問道:“公子,你剛剛不是睡著了嗎?”
公子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到底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了,但還是點了點頭,哦了一聲,拿着我的刀,先一步下了馬車。
伸出手把公子扶了下來。
公子取下了斗笠,遞到了我的手上,我還來不及驚訝,又看到公子臉上戴着一塊銀白色的面具,籠罩住了他的眉眼,還有眉間那一點硃砂痣,只露出嫣紅的嘴唇,漂亮的下巴。
我的心莫名亂作一團,倒不是因為公子那美得不可方物的嘴唇和下巴,而是因為那銀白色的面具。沒了記憶后,我常常有些困惑,我到底是誰,又是在哪裏,又在做什麼,直到看到了它,心裏面才隱隱約約有了一個模糊的答案,腦海里才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儘管他破碎不清,但我想他對我很重要,十分重要。
我的腦袋疼了起來,胃也翻騰地厲害,我把斗笠又塞回了公子的懷中,到了路旁邊的樹底下,乾嘔了許久,只吐出一堆的酸水,眼角也忍不住流下了淚水。
公子走到了我的身後,輕輕地拍了拍我的後背,遞了一塊帕子給我,我難受極了,接過了帕子,擦了擦嘴。
想着,算了吧,忘就忘了吧。
公子問道:“千帆,你怎麼了?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就回馬車休息吧,接下來的事情就不用參與了。”
我勉強扯起了一個笑容,說道:“公子我沒事,只是昨日吃的東西太亂了,胃受不住。”
公子瞭然地點了點頭,蒼白的手指拂過我眼角的淚水,說道:“你沒事就好,以後別貪嘴了。那我們繼續往前走吧。”言罷,把他的斗笠又遞到了我手上,跟着帶路的人往前走。
我抱着刀,快走了幾步,跟上了他們的步伐。
出乎意料的是,現場並不混亂,甚至可以說是井井有條,事情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打刀的人還在打刀,熔爐也依舊在熊熊燃燒着。
我按照公子的吩咐,身上綁着一根繩子,從山頂往下掉,直接用腳踹,清理掉沿途的碎土塊,我低頭往下看,奔騰不息的江水在山腳下涌動着,興奮感和刺激感湧上大腦,不到兩刻鐘,我就把清理出了一條從山頂到半山腰採礦洞穴處的一條相對安全的路徑。
我回到了山頂,找了棵樹,蹲坐在樹邊。幾十號人沿着先前的小路帶着雷管之類的東西掉着繩子下去了。
公子站在我旁邊,銀白色的面具帶着森冷的光,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害怕。
我擦了擦額頭的汗,問道:“公子,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麼啊?”從腰間摸出了一把子的腰果,慢慢地嚼起來。
聞言,公子偏過頭去,片刻后才說道:“我在想你那麼能吃,還是給別人家當侍衛吧。”
我愕然,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屑和草屑,把腰間藏着的那些腰果都拿了出來,遞給了公子,“我近來已經少吃許多了,以後還能更少一些,公子您可別不要我了,雖說我是傻了一些,可是我武功高強,要是沒了我。”我設身處地地想了一下,要是沒了我好像公子還能雇一個更好的侍衛,一時間心下凄涼了起來,不再多說什麼。
公子這是要卸磨殺驢啊,我憤憤然地想着,把手又收了回來,凄涼地蹲在樹底下,繼續吃這最後的腰果。
公子坐在了我旁邊,嘴角輕輕地勾了起來,把我手上的腰果取了幾顆,說道:“你少吃些,那我就繼續聘用你了。你說你也是個姑娘家,怎麼就那麼能吃?”
我謙虛地搖了搖頭,說道:“我這也就是一般能吃。”
公子把那腰果塞到了我嘴裏,目光裏帶着我也看不懂的深沉,說道:“要是一直這樣就好了。”
我有些不明白,不過公子的話我總是不明白,但是這腰果的味道是真不錯。
直到下午的時候,所有人才都被救了出來,好在沒有一個人死的,要不然就又是事情了。
路上的時候公子一反常態,給我買了盒甜兮兮又香兮兮的桃花酥,我大為感動,連一點渣滓也不剩就吃完了,我只當是公子準備讓我散夥,心下凄涼,有些惆悵地盯着綁着粉紅色綢帶的盒子,希望能盯出一朵花來。
公子又戴上了他那白色斗笠,我心裏暗下一個決定,等到我被開除的那天,一定要把公子給綁了,然後把他斗笠拿下來,好好欣賞公子的臉,看一個時辰,不,兩個時辰,然後再把公子放了,不過這終究只是我的異想天開,綁公子這種小嬌花實在是不厚道了些。
片刻后,我聽到公子在那咳嗽,不由得回過神來,問道:“公子,你怎麼了?生病啦?”
公子搖了搖頭,繼而說道:“千帆,你有沒有想起來以前的事情啊?”
我說道:“什麼也沒有。”我說謊了,我其實想起來了一點,想起來一個戴着銀白色狐狸面具的男人,他對我很重要。公子向來是聰明的,我只要有一點的反常他就能猜出來原因。
他不再說話,靠在馬車壁上。
我曾覺得公子是峽谷里吹拂的風,帶着陽光的溫度,但終究是冰冷的。
但現在,我覺得他更像是山間的霧氣,我看不清他,也抓不住他,但他卻像是能明白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