蟑螂之夜(9)

蟑螂之夜(9)

在中南海里工作的時候,樸素曾經聽過一個從西藏來的活佛講的一席關於人在將死之前會產生的特殊感覺。www.NIUBB.net記得,那是海里――官場都是這樣稱呼中南海的,為了應付一個九十高齡的老將軍的請求,專門從西藏高原請來作關於生死之交的詮釋。那位老將軍當時對活佛說: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在生與死的界限兩側遊盪了好幾年,去了又回來,回來了又去,來來回回,反反覆復。他認為是一種奇特的死亡前的感覺,不知是否真實?希望活佛能夠幫他詮釋清楚,不要是生前指揮戰鬥殺人太多的報應?以讓他能夠平靜地死去。

樸素記起來了。活佛當時是這樣對老將軍說的:

“您老不要說話,聽我說,你是不是總有這樣的感覺?死而復生或者是從死亡線上掙扎活下來的人都會有的感覺。那就是:一個人在將死亡前,會有一種“瀕死體驗”。這種體驗的初期,有一種安祥平和的,令人愉悅的感覺,首先會感到疼痛,但這種疼痛僅僅是一閃而過,隨後發現自己懸浮在一個黑暗的維度中,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最令人舒服的感覺會包裹全身。這個時候,靈魂是會脫離身體的,可以不停地出入自己的**,可以自由地停留在體外的某一處觀察自己的軀殼,可以看到自己“全景式”的一生,都是一幕接着一幕,按事情發生的時間順序移動的,甚至伴隨着畫面和聲音,靈魂的聽覺、視覺和思維都特別清晰,特別敏銳,特別聰慧當這一切重複在重複,直到結束消失了,會有一道微弱的白光在眼前溫柔的蕩漾飄拂,白光可以讓死變得不那麼可怕,變得寧靜自然了能看見白光的死亡,是沒有痛苦的死亡。”

老將軍聽完,微笑着點了點頭,臉上的膚色變得特別紅潤,神情變得特別安詳。

此時,樸素心靈的感覺與活佛的說法驚人的相似。

整整一個晚上,自己就是“全景式”地回望着自己的一生;自己的身體裏也沒有一絲疼痛的感覺;自己靈魂也在自由地出入**;自己聽覺,視覺和思維也都特別清晰,特別敏銳,特別聰慧

只是,好象“全景式”的回望似乎還有一點點遺忘!遺忘了什麼?樸素晃晃腦袋拚命地在想。

對了,也許遺忘了小小的細節,但卻是生活中曾經屢屢對自己的預示。

樸素忽然想起:

――白色的床單下,司馬厚地那冰涼僵硬的屍體,那雙閉不上的眼睛,還有那依然閃着銀光的白髮,白眉,白須

――宋懷南那從胸膛里發出的沉重響亮的,悲憤交加的聲音:改革,不是要把**人改成雜交水稻

――海上觀音那雙慈悲而銳利的眼睛。燦爛的陽光里,眼帘半垂,似是微笑,似是譏笑。沉靜中有兩道柔和而又銳利的目光正在注視着自己,正在看穿自己的心底

――李敏潔雪白的,不停扭動着的身體,那高聳的**和幽黑的*,還有嘴角時隱時現的迷人的微笑

最後,應該是到了那道白光出現的時候了。

果然,想到白光,白光就戛然而至。那道白光象一捧滿滿的,清涼的水一樣,臨空望下,均勻溫暖地,輕盈柔和地灑在樸素的的臉上。頓時,樸素幸福地,滿足地閉上了乾澀疲憊的雙眼,覺得自己的身體隨着眼前這道溫柔的白光,輕輕地,慢慢地,忽忽悠悠地飛騰起來了,彷彿是在一瞬間長出了一對上下撲展的大翅膀――是深竭色的,象那種能夠飛得大蟑螂的雙層翅膀

夢幻中的樸素,使勁地,使勁地用力撲展着褐色的大翅膀,在那道白光的指引下,在浩浩茫茫的,湛藍湛藍的,無邊無際的天空裏向南方飛翔着,他的身邊掠過潔白如棉的雲朵,穿越過黑色似墨的烏雲,迎着銀蛇飛舞的閃電,淋浴着漫天的狂風暴雨最終,竟然是飛到了浩瀚渺茫,水天一色的的長江口

這讓樸素感到興奮而又激動,欣慰而又滿意。他在高空復俯瞰着那片親切熟悉的農場土地;他象一隻鴿子一樣輕盈地降落在潮濕的,散發出泥土芳香的大地上。接着,他展開雙臂俯下身體,讓身體緊緊地,緊緊地貼在草地上,只到身體一絲一絲地,象冰一樣的融化了,全部的,一點不剩的融進了黑褐色的泥土裏接着,又變成了田間原野上碧綠茂盛的野草中的一棵又變成長江邊一歲一枯榮的千百株蘆葦中的一枝又變成滿窪滿窪連成一片的嬌艷金黃的油菜花中的一朵又變成了日夜奔流,永不停止歌唱的江水裏的一滴

在身體奇異的,不斷的變化中,樸素驚訝地發現:在這塊土地上,竟然連一隻蟑螂也沒有看到。真得很奇怪,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到處都有蟑螂的足跡,為什麼惟獨這裏會沒有啊?

第二天上午十點,樸素告訴負責審查他的中紀委的李軍處長:

“今天,是我五十八歲的生日,中午我想吃一碗面,一個人在自己的房間裏吃,這是我每年的習慣。”

李軍處長是非常年輕,剛當上處長才幾個月,他受到陸建國的耳提面命,對樸素的每次審查提問都非常嚴厲兇狠,大有泰山壓頂而建功立業的氣勢。李軍非常不屑一顧地說:

“好吧,我們查詢一下回答你。在我的手裏別想耍什麼花招。”

樸素只是輕蔑地,淺淺地笑了笑,再沒有說一句話。

十分鐘后,李軍處長來到樸素房間。他對樸素說:

“我們查過了,今天確實是你的生日,吃碗麵條,合理請求,當然批准。黨的政策是生活寬鬆,原則不放。你的麵條需要什麼澆頭啊?”

“什麼也不需要,只一塊大排骨。謝謝!”

樸素面部表情依然是平靜的微笑回答。

樸素說得是真實的需要。他和弟弟朴凡每年過生日的那天,都是母親親手做一大碗麵條加一塊大排骨,五十多年都是這樣的。

“沒問題,一塊大排骨。”李軍處長邊說著邊打了個響指走出了門。

樸素從李軍臉上冷笑譏諷的表情讀懂了,那神情似乎在說:壽麵!看你還有幾碗壽麵能吃?

中午,十一點五十分,廚房的工作人員把一碗噴香的排骨和一雙竹筷子送到樸素房間。

五分鐘后,監管人員忽然聽到樸素的屋裏發出一聲慘叫,接着又發出很響的聲音,好象有人猛地摔倒在地板上,他們急忙推門而入。當他們看到眼前的情景時,全部都驚嚇得呆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尤其是李軍處長,簡直是嚇得魂飛魄散,屁滾尿流,身體象風中的樹葉那樣不住地顫抖着,好長時間無法自禁。

他們眼前的情景是:

桌上的那碗壽麵一根也沒動,排骨還冒着香噴噴的熱氣,樸素卻倒在了桌下――他是將兩根竹筷子一起從鼻孔插入,然後一手托住筷子,一手由下往上猛擊一掌,筷子筆直地從鼻孔里直接雙雙刺破眼球,狠狠插入腦中。看得出,樸素用得力量非常之大,兩根紫色的竹筷子只有短短的末端還顯露在鼻孔上,其餘幾乎全部插進了他的腦子裏

地下,樸素滿臉血糊,在他扭曲痛苦的身體旁邊,色澤腥紅的血液,從他的頭髮里,從頸間,從胸前,從手臂上不停地流淌着;其間,還有潔白濃稠的腦漿從鼻孔里咕嘟咕嘟地望外冒出來;他的身下四處都是一道一道細長的痕迹,鮮血與腦漿幾度交融之處,又紅又白,紅中浸白,白中染紅幾隻竭色的蟑螂早被鮮血與腦漿的味道迅速地引來了,都已經在拚命地,猛烈地吮吸着這紅白交融的汁液。也許,其中還有昨夜曾經陪伴過樸素的,與樸素對過話的那隻蟑螂。

這時候,牆上的時鐘的分針與秒針正好是同時指向十一點五十五分。

那是樸素五十八歲前出生的一刻――一九五0年的立冬,中午十一點五十五分――是母親告訴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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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知青到中南海秘書:黑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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