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且少年 第六章
隨着那斗篷女的離開,這場戰鬥總算是告一段落,所有人都在這個時候鬆了一口氣。
我渾身都酸痛非常,就好像被十個人蹂躪過似的。脊椎骨我自己用手一捏正了位,但肋骨的傷還沒這麼快好,這痛感襲來,很是難受。
也許就是這樣子的吧,在斗篷女還在的時候,傷得再重,總歸還屏着一口氣,但這口氣松下來之後,渾身上下的傷啊痛啊難受啊就直接涌了上來,又有幾個人在鬆了一口氣的當下直接暈了過去。
我看着舞縹緲,感激涕零:“還好你來了!不過話說你的修為應該比那幾隻半妖人高得多,怎麼那麼久?”
舞縹緲回頭瞥了我一眼:“你在管我?”
“不是不是,哪裏哪裏!”我連忙賠了笑。不管怎麼樣,舞縹緲都是今日最大的功臣,沒有她的修為鎮壓,那斗篷女也不會退得那麼乾脆。
“多謝兩位恩公救我雲凡宗,請受雲凡宗上下門人一拜!”
這時,雲凡宗宗主領着眾人過來,朝着我們拜下。
我有些錯愕,我可沒什麼功勞,功勞都該是舞縹緲的,故而直接看向了她。
“我不適應這般場面,你來!”舞縹緲看了那些人一眼,直接飛身飄到了房頂,大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我一愣,可她上去了,我總不能也上去,於是只好覥着臉笑了起來:“不必客氣,緣分,緣分!”
雲凡宗的宗主也有些錯愕,但是很快笑了起來:“的確是緣分!在下雲凡宗宗主雲璽,敢問如何稱呼恩公?”
“喚我金蟾就好了!”我笑了笑,答。但看雲璽還要繼續客套下去,便急忙“哎喲”一聲,為難道:“雲宗主,可有什麼客房讓我們休息一下?受了點傷,得休息一下!”
“是,是,是在下疏忽了!”雲璽連忙將我引了進去:“恩公見諒,雲凡宗還有諸多事物待要整頓處理,不如讓我那大弟子伺候左右可否?”
“沒事沒事,雲宗主自去忙吧!”我連忙說,我可是巴不得他們趕緊走,這宗主雖一口一個的“在下”,但宗主的架子還依然擺着呢,我可不喜歡這樣的交涉。“不過你們有吃的沒?為了趕路,我可是一天未用膳了!”
“哈哈,我自命人送去!”雲璽說。
我應了一聲,便與緊隨而來的雲遮月打了個照面:“好了,隨了你的願了!”
雲遮月聞言,忍不住會心笑了起來,那是一種劫後餘生,又是得償所願得欣慰的笑容。他朝着我重重拜下:“雲遮月謝過恩公救命之恩、救治之恩、救宗門之恩,大恩大德,必當湧泉相報!”
我擺了擺手,又來了,走了一個有架子的雲璽,又來一個中規中矩的雲遮月來,心裏一陣不適。“又不是要聽你這些話。”
說著,雲遮月已經將我領到了一處獨立的小院落,對我頗有歉意得道:“恩公見諒,這場戰鬥下來,雲凡宗許多建築都已經崩塌,這一處別院是師傅早年閉關之所,簡陋了些,還請不要嫌棄。”
“不礙事不礙事!”我打量起這別院來,雲遮月說簡陋,但其實也有小半畝的佔地,有廳堂一處,偏廳一處,主卧東西各一間,次卧兩間,外加這個有着梧桐和芭蕉樹的院子,佈置了假山魚池,分明就是一處江南小院,真也不曉得“簡陋”二字怎說得出來。
雲遮月見我並沒有露出不快來,沉吟一聲便道:“那遮月就不妨礙恩公養傷了!”
“沒事,傷口已經痊癒了!”我隨口道。
此時我的傷雖還有些隱隱作痛,但肋骨已經癒合,肌肉與筋脈也全部恢復,完全沒有大礙。
“痊癒了?”雲遮月皺了皺眉。
我回頭看他,見他似有些欲言又止的猶豫,便道:“是痊癒了啊,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傷,怎麼了,這般表情?”
雲遮月搖了搖頭,看着我道:“其實遮月剛才就想問,恩公何以能夠用血救人?而且這奇效,比起丹藥的效用都要好上十倍不止!”
“嘿嘿,奇妙吧!”我咧嘴笑了起來:“這也算天賦異稟吧,上天待我不夠好,只好送我這點東西,不然我早死了十次都不夠。”
雲遮月也笑了起來:“那恩公是什麼修為呢?恩公能與那斗篷女爭鋒,修為自然不俗,可為何我一點也沒有感覺到恩公身上的氣息,莫非是已經到了天人境?”
我抿了抿唇,想了想,佯裝嚴肅說道:“本公子的修為自然不是你可以知道的,你只要知道我們救了雲凡宗就好。”
雲遮月慌忙拱手行禮:“是遮月無禮了!”
“你下去準備些吃的來吧!”
“是,請恩公稍候!”
雲遮月從屋子裏退了出去,我卻坐在門檻上,若有所思得看着那棵梧桐樹來。
“雲遮月這番話倒是給我提了個醒,我不是尋常什麼修士,沒有半點修為。雲遮月本身修為低可能還只是在猜測當中,但若是修為高深一點,譬如那個斗篷女,便可以一眼看出我就是個白目……不僅是她,剛才聽那個什麼勞什子宗主的話,好像也能看出我沒有修為。”
我心裏想着,總覺得那宗主雲璽的眼神不怎麼好,可不是一個正常對待一個“高手”應有的由衷的尊敬,就好像是……好像是他覺得那個時候要表現地尊敬一點,就尊敬一點的敷衍。
我忽然察覺到,我為什麼不大樂意與雲璽說話,他的那種態度委實像極了明覺對老和尚的表面尊敬。我從小到大看得多了,所以對此格外敏銳。
“看來這個什麼雲璽也是個偽君子!”
我嘀咕了一句。
“但話說回來,我也的確該找個功法修鍊一下,否則沒有辦法進步,就無法從長乘手中奪回老和尚的天靈舍利子來。”
我摸着下巴,想着如何才能找到功法。
這時,舞縹緲從外面走了進來。她不像我,走進這院子既沒有打量,也沒有選擇,只是徑直去了東邊的主卧,好似當我不存在似的。
“喂!”
我喊了一聲,覺得她忒不禮貌,怎麼連正眼都不瞧我一眼,我也不欠她的呀!
舞縹緲頭也不回得走了。
我覺得十分無趣,覺得舞縹緲好似有心事一般,便跟了過去。
“喂,怎麼不理我?”
我進屋的時候,她正坐在窗邊,一手托着下巴,愣愣地看着窗戶外的芭蕉。
“喂!”
她屢次三番不理我,我也有了幾分惱意,便直接伸手去抓她的肩膀。但卻沒想到,她的手比我還快,直接捏住了我的虎口,那手看似柔軟,卻捏得我酸痛無比,直呼討饒:“別捏了別捏了!疼的嘛!是你自己不理我的啊!”
舞縹緲甩了我的手,頭卻半點不回,只是默默地說道:“人與妖為何就不能好好共存呢?”
“啊?”
我一愣,沒聽明白舞縹緲忽然間問這麼一個大方向的問題,是做什麼意思。
“算了!”她忽然瞥了我一眼,說道:“如今算是藉助這雲凡宗踏入修真界了,你該想法子弄一套功法來修鍊,下一次,我絕不來救你!”
“嘿嘿,這不是能者多勞嘛!”我笑了起來:“何況你人美心善,是斷不會放任我不管的!”
“你在天覺寺就學到了這些油嘴滑舌嗎?”舞縹緲總算是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露出些許玩味兒的笑容來。
我一愣,隨即笑得更厲害了:“佛法與我無緣,天覺寺更是如此,所以能教我什麼?我能學什麼呢?”
我想起老和尚來,那時我才懂事,他在半夜裏端了一盞油燈來,拿了一沓紙和筆來,說是要教我抄寫佛經。可笑的是,我寫一個字,那個字便燃起來,燒了整沓紙。老和尚說,那就用筆在桌子上寫吧,我寫了,桌子也着了,又是一場不大不小的火災。
為我滅了那麼多次火的老和尚,終究還是葬身火海了。
但他還是那麼努力的,讓我認了字了。
我會心笑着,對舞縹緲說:“雲遮月不是要拿什麼地品的冰魄剪來求我們救雲凡宗么?不如就用這冰魄剪換一門功法,你覺得如何?”
“隨你的便!”她說,說著說著,又看向了窗外的芭蕉,眼神清冷無比:“我是妖,這是修真宗門。”
我這才想起來這回事,大約之前她不願與雲璽說話,就是因為這樣吧。
雲璽是一門宗主,修為自然是高深,肯定能夠察覺得出來舞縹緲不是人族修士。這樣的芥蒂肯定會存在於舞縹緲,乃至是整個雲凡宗。
無怪乎,剛才舞縹緲才進門,便說了那樣一句話,那是無盡歲月,看透了現實的落寞。
“是不是什麼人找你麻煩了?”我小心翼翼地問。
舞縹緲牽扯起嘴角,笑得格外牽強“沒什麼。”
我想來想去,能與舞縹緲有關的又能夠說得上話的,要不便是身為雲凡宗宗主的雲璽,要麼就是那個舞縹緲稱之為故人的雲墨染。
雲璽雖然身為宗主,但舞縹緲這樣孤傲的性格約莫還看不上他。那就只有……
我身上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感受我懂,但正因為懂,所以不勸你。老和尚說,人啊,活好自己就很不容易了,我就想好好地,活得更自在些,我覺得你也一樣。”
“哈,天覺寺到底教了你一點東西的。”
“不,是老和尚教的!”我笑着走出她的屋子,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不覺,又是上弦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