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醫毒雙絕
青衣書生一尺拍下,不見半分威勢,而廖炎護體的元力卻瞬間渙散,從皮肉到筋骨再到五臟六腑無一處不疼,只發出一聲慘叫,便跌倒在地,蜷縮成一團。青年腳步徐徐,看似閑庭漫步,卻又迅如疾風,滿場皆是青影。不到半刻,近兩萬將士都如廖炎一般躺倒在地。
銀二在空中飛速疾馳,見到下方有一人正與自己反方向慌忙逃竄。銀二稍加感知,察覺這人的氣息與那殺害平民的兇手一般無二,正準備下手攔截。忽見前方風雲色變,天地之間一道黑白二色的陣圖憑空而起,上方是太極,下方是卦圖,覆蓋之廣,威勢之大,竟是生平所未見。“世上何時又冒出了這等高手?”銀二恐黎夭遭遇不測,不敢再耽擱,加速朝那驚變之處而去。
廖炎好不容易掙扎着起身,那青衣書生卻又再次走到了自己身前,想御土屬性術法抵擋,兩根樹枝忽從腳底的卦圖中冒出,瞬間纏繞住雙腳,體內元力再次渙散。
“我持戒在身,不能奪你性命,只好廢去你一身修為,以防你再逞凶為惡。”青年說罷,便揮掌朝廖炎胸膛拍去。
廖炎此刻當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聽聞青年要廢去自己的修為,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的手掌越來越近,滿眼都是絕望和懊悔,悔不該與那黎夭為敵,萬萬沒想到她身後竟有這神仙一般的厲害人物!廖炎萬念俱灰之際,那已貼上自己胸膛的手掌卻突然黯淡了,幾近透明。再看那青衣書生,其身影也開始模糊起來。
青衣書生輕輕嘆了口氣:“看來已到極限。”忽覺一人飛身闖入陣中,待看清來人面貌,終於放下心來,又轉頭看了一眼昏迷中的黎夭,這才徹底消失。青衣書生剛一離去,六十四卦圖景便也跟着消失,地戚軍將士終於重獲自由,但疼痛未消,蜷縮在地苦苦掙扎,之前的經歷竟像是做夢一般,此時仍有些恍然。
銀二剛落入陣中,便見那控陣之人消散而去。天地恢復如常,黎夭仍昏迷躺在場中,身邊守着兩個披甲執銳、容貌奇異的神魂。魔星!銀二隻一眼便看穿了他們的底細,直奔黎夭身前將她扶起。地戚星想要阻攔,地賊星趕緊拉住了他:“天境的,惹不起!”
銀二伸出兩根手指搭在黎夭手腕處,面色越發深沉,隨後朝着地戚星二人一陣怒吼:“氣海破碎,經脈寸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此時說來話長……”地戚星又開始了慣用的那套長篇大論,銀二不耐,直接伸手將不遠處的一個士兵隔空抓了過來,神識直接探入其腦海。
“搜魂大法!”地賊星心內驚呼,這是神識極為強大之人才能修鍊的一門頂級功法,與自家兄弟中地魁星的“幽通”術大有相似之處。
銀二將前後發生的事盡數知悉后便收回神識,那士兵口吐白沫,已然氣絕。知道前因後果后,銀二再看向黎夭時,神色已大為改觀:“想不到這臭丫頭還有些俠義之心。”
“媽的,今天是撞了鬼了,這般倒霉!”廖炎死裏逃生,擦掉滿頭滿臉的虛汗,一身元力開始如常運轉,終於恢復了將軍的威風。那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青年着實詭異,廖炎一身本事竟半點使將不出來,當真是憋屈至極!見場中又來了個看不出修為深淺的中年男子,不敢再貿然出手,便出聲詢問:“來者何人?”
銀二全不搭理他,專心給黎夭治療傷勢。廖炎今天早上受了守元派掌門的窩囊氣,接着又被黎夭一個小丫頭百般羞辱,好不容易大展雄風眼看就要將這黎夭拿下,卻又突然冒出一個神秘青年來將自己狠狠修理了一番,此刻再次遭人無視,一腔的怒火終於壓抑不住,厲聲喝道:“直娘賊,老子問你是誰,你這三條鬍鬚的潑皮竟敢無視本將軍!”接着便招呼手下那些已經爬起身來的將士準備動手。
銀二聞言眉頭一皺,站起身來,向著廖炎說道:“老子生平最恨三種人,一是自恃修為,殘害平民之人;二是以多欺少,欺軟怕硬之人;三是敢在老子面前自稱‘老子’之人。你這腦上沒毛的畜生好死沒死將這三樣全占齊了,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也救不了你!”說完,一身驚世的修為瞬間爆發,頭頂升起青色的三花。
“三花聚頂,天境大能!”廖炎此刻只感覺天旋地轉,如夢似幻。自己怎麼這般倒霉,尋常時候在地州連影子都瞧不見的天境大能竟讓自己接連碰上兩個!見到對方殺氣騰騰地過來,廖炎那鋥光瓦亮的頭上已是汗出如漿,再也顧不得什麼顏面,什麼士可殺不可辱的鬼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前輩饒命,小的有眼不識南山,觸犯了尊上,還望您大人大量,饒恕了在下。”
“你若硬氣一點,老子興許還會給你留個全屍,現在求饒,晚了!”一道劍氣從銀二指尖射出,將廖炎的左臂瞬間斬斷。
廖炎一陣痛呼,強忍疼痛急忙用右手封住穴道,又捂住斷臂,想止住流血,卻見斷口處的血已變為黑色,立刻反應過來:劇毒!
地戚軍的一眾將士剛遭大劫,又見這人隨手就斬斷了廖將軍一臂,哪裏還敢抵抗,紛紛跪倒求饒起來。有那見機快的,已如鳥獸散一般,慌不迭地嚮往逃竄而去。
“上樑不正下樑歪,你們這些狗日的也沒一個好東西。”銀二全不理會眾人的求饒,一掌拍出,數道青綠色的光芒四散開來,落入人群中。中招之人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便全身潰爛而死,其身周的數人無不驚恐地想要從他身邊逃開,卻已染上了毒氣,沒跑出兩步便也死了。那毒氣迅速在四面八方擴散開來,死一個便會傳染上數個,只是越到後面,這毒氣也就越弱,但對於中毒之人卻也越慘,在恐懼中慢慢潰爛,在絕望中慢慢死去,當真是慘不忍睹。頃刻之間,此地已如煉獄一般。
廖炎這方並未遭毒術攻擊,那些毒氣一時半刻還傳不過來,但他心底卻沒有半分僥倖,知道對方是想把自己留在最後慢慢折磨。“將軍,我們一起逃吧!”任強何偉二人扶起廖炎,拉他一起逃命。廖炎本已萬念俱灰,此時見那天境大能正在施展毒功追殺那些大部隊向外逃亡的人,求生的慾望讓他決定再次放手一搏:“也好,我們三個一起逃,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不再遲疑,三人腳步如飛,急速朝外奔逃而去,凡遇中毒死去的屍體便飛身跨過,有那扎堆礙路的尋常兵卒便一棍橫掃開,哪顧得上什麼愛兵如子的名聲,就這樣野蠻粗暴地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
眼看已來到了最外圍,前方已經沒了逃命的兵卒,廖炎喜上眉梢:“天不絕我!”哪知那三柳鬍鬚的毒士形如鬼魅,竟已來到了三人身後,其尖酸刻薄的聲音再次響起:“想從老子手上逃出去,白日做夢!”廖炎心內發慌,來不及多想,將心竅之中的屬性之力全部使出,一道寬廣厚重的土牆從拔地而起,竟將任強何偉二人與那天境大能一同擋在了身後。隨後頭也不回地向遠方奔去,心裏說道:“我也是為了活命,兄弟們可別怨我,你們的妻兒我會好好替你們照看的。”
任強何偉跟隨廖炎多年,最是忠心耿耿,想不到一向粗豪勇武的廖將軍竟在生死存亡之際做出此等不仁不義之事。二人戎馬半生,好不容易從人魔戰場上拼出一條命回來,此時已是半隻腳踏入了地境,遲早也能如廖炎一般成為地境強者,說不得也能混上個一州之將,搏得個封妻蔭子……如今一切美好的願景都成了黃粱一夢。銀二看着兩人一臉的錯愕、驚恐與無助,心裏有些同情,下手卻沒半分手軟,兩道劍氣直接斬下了兩顆頭顱。
廖炎一口氣又跑出了數里地,想着任強何偉二人功夫不差,多少能夠阻攔一陣,正準備轉向朝那深山密林里潛藏,一道碧綠的毒氣竟直接出現在了身前,嚇得他汗毛直立,趕緊回身去看,果然銀二正站在自己身後不到一丈遠的地方陰惻惻地笑看着自己。
“前輩天境大能,走的是求仙問道的正路,為何要對我這樣一介匹夫趕盡殺絕?”廖炎雖知道對方不可能就此罷手,但心裏仍存着一絲希望。
銀二一身素色灰袍,面容清矍,風動鬍鬚,大有仙風道骨之態,若不是親眼看到他殺人時的狠辣,定會將他當作一個面善心慈的得道高人。
銀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世人皆稱老子為醫毒雙絕,可老子實在不喜這名號。一門功夫絕頂已是難事,又如何能夠雙絕?”這話似乎並不是說給廖炎聽,倒像是對着沒有生命的樹洞吐露着自己多年的心事,“她喜歡救人,處處不肯弱於我。我便轉攻毒術,想着總有她解不了的毒,醫不好的傷,終於是勝過了她一頭,可到頭來卻還是輸了個乾淨。”
聽到“醫毒雙絕”四個字,廖炎從頭到腳已是涼了個透底,眼前這位不僅是天境大能,在天境中都是絕頂的人物!當年名動天下的護天五衛何人不知,何人不曉?沒想到絕跡十多年只存在於傳說中的人物竟讓自己碰上了,若是碰上其他幾位還好,這醫毒雙絕銀二當年便是出了名的狠茬,行事乖張,亦正亦邪,曾言“救人必救活,殺人必殺絕”。自己這運氣當真是“極好”的。
銀二說完一番話,再看向廖炎時已如看死物一般,掌中綠光浮現,拍向了廖炎面門。
廖炎在短短半天時間便經歷了數次生死危機,人生的大起大落莫過如此,此刻再沒了半點希望,總不能這銀二也如那青衣書生一般來個突然消失吧。死到臨頭,雙眼再無波瀾。
一襲白衣突然降落在廖炎身前,素手一掌接住了銀二的毒掌,清雅平和的聲音響起:“師哥,停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