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你跟他們有什麼區別

阿游不知從哪裏打聽到，說笑情的病並非不能根治，但需要一種很奇特的藥草入葯才有效果。那藥草生長在千里之外的蠻荒之地，一個連修仙者都不敢貿然闖進的地方。

笑情勸了很久，阿游卻去意已決。臨走前他讓笑情等他，說好的半年就能歸來，可這一等竟整整等了兩年。

沈商卿這時跟着笑情進了山洞，光線很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充斥其中。二人走了幾步就聽前方傳來聲響，沈商卿及時止步，笑情卻疾步上前，柔聲道：“阿游，我回來了。”

在視線適應了黑暗之後，沈商卿微微眯眼。正前方的角落裏蹲着一個人，同笑情一樣，白髮白衫白毛，乍看之下，猶如惡鬼。他似乎全身都在發抖，嘴裏發出凄涼的嗚咽，聽到笑情呼喚后他緩緩轉過頭，沈商卿這才發現，他跟笑情還是不一樣的。

笑情身上除了那層白毛外，還是有人樣的，可面前的阿游卻不是。他蒼白的臉上是一雙紅到發紫的眼睛，黑暗中，邊緣閃着奇異的綠光。四顆虎牙超出嘴角輪廓，尖利帶血，猶如鬼魅，他看了看笑情，撲了過去。

沈商卿差點叫出聲，可阿游卻只用頭蹭了蹭笑情，溫順地縮在她懷裏發出小獸一般的痛吟，沈商卿這才發現他似乎受傷了。

“他因我變得如此，我又怎能棄他於不顧？”笑情問道。

在沈商卿窺探了她的記憶后，因為有靈氣凈化，笑情難得恢復了神智。她當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跪在地上求沈商卿救救她的愛人，因為她是第一個碰到白光沒有事，更是第一個看到她的模樣沒有直接開打的人。

沈商卿並非同情心泛濫，更不會覺得自己真是什麼救世主。笑情的故事聽起來不外乎是命中所定，但倘若結合整個暮歸山內情況來看，她覺得更像是有人在刻意謀划什麼。

一如那時候的九環山。

否則這個石柱跟石台，還有那詭異的白光要如何解釋？

因而她跟隨笑情來到這裏，也在路上聽她說了之後發生的事。

“他，一直都是這樣嗎？”沈商卿問道，“就是回來以後。”

笑情搖頭，“開始的時候還是有意識的，但時間越久就越……”她說著，低頭看向懷中男子，目光溫柔，卻潛藏哀涼。

阿游回來的時候，是一天夜裏。笑情那時候會每晚坐在他的房子裏等，從月亮高掛等到太陽露頭，她以為今天又是空歡喜一場的時候，卻聽到門外有異動。

聲音很細很輕，彷彿是怕驚擾到她。笑情心裏一驚幾乎沒有多想就打開了門，映入眼帘的，卻是一個一身白毛的人。兩兩相對，錯愕，驚詫，到最後白影風一樣地飛奔離去。

可即便這樣笑情還是看清楚了。

她匆匆追上去，一個瘋狂地跑，一個瘋狂地追，幾乎就這樣爬了大半個暮歸山，前面的人終於回了頭。

笑情看着他，怔怔落下淚來。

“我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可他意識不清，只會發出野獸一樣的嚎叫。我只好把他帶回樹洞，想着等白天再看是什麼情況。”笑情道，“可到了白天他卻比我還要畏光，我心疼他縮在角落神志不清，我去安慰他，他卻突然……突然發起瘋來。”

笑情騰出一隻手，她掀開薄衫，幾層白毛下，是一道極深的黑色缺口。

“他開始以人肉為食，人血為飲，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繼續活下去。”笑情哽咽道，“他為我變成這樣，我為他去死都可以，又怎麼會在乎這些？所以我用自己的血肉餵養他，只要他能覺得舒坦一點。”

“既如此，你為何還要牽扯進無辜之人？”沈商卿打斷她道。

笑情臉上似真似幻的笑容消失，她低下頭，咬唇道：“因為……因為我發現，我身上出現了跟他一樣的情況。”

“他每食我血肉一次，我的皮膚就會變白一分，傷口會被白毛所蓋。我不能變得跟他一樣啊！我還要留着意識，我還要照顧他！”笑情激動的情緒似乎感染了阿游，他突然抬頭沖沈商卿叫了幾聲。笑情急忙抱住他，“我發現暮歸山有一處石台，只要將我的血滴在白光上，天色就會大變，整個山的佈局也會改動。經過附近的人走不出去，我跟阿游就可以趁機出手！我們沒有濫殺無辜，我們只需要留下足夠的血肉供他生活，這樣做有什麼不對？”

沈商卿皺眉，神色冷了下去，“你的命是命，阿游的命是命，那些村民，那些道士的命難道就不是命？”

“可是他們該死！他們該死啊！”笑情大喊道，“你可知當年，就是那群人罵我妖怪，燒我房子，殺我父母！他們手上早就沾滿了鮮血，這是他們欠我的，我為什麼不能殺了他們討債！”

“他們是該死，可你也不必用這種手段。分屍是什麼意思，便是連他們的靈魂都一起撕碎，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沈商卿喝道，“那些道士又何其無辜，你所謂的討債跟他們有關嗎？”

沈商卿後撤一步，冷笑，“說白了，你也不過是為了一己私慾，你跟那些濫殺無辜的人，沒有區別。”

最後四個字，沈商卿說的擲地有聲。她轉身欲走，身後卻傳來阿游的怒吼。

側身避開對方，她提氣匯於掌心，長臂一伸，橫在阿游額前，意外壓制住他的動作。他瘋了一般叫囂嘶喊，而這時笑情也衝上來抱着她的腿求她放過他們，一前一後擾得她頭疼不已。她腦中靈光一閃，當即咬破另一手指尖，血滴一甩，就見阿游緊隨而上。

趁這空檔她甩開笑情，卻忽然發現碰到她血液的阿游正僵在原地沒了動作。他的喉嚨里發出“咯咯”的怪聲，額頭青筋暴起，亂抓的雙手也緩緩垂下。

沈商卿幾乎忘了跑路，而這時，阿游突然扭轉了脖子，那雙暫時恢復了清明的雙眼，正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