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歸來已是半生
黃昏已至，夜幕降臨。
這一日的郢都城，少了一個人，而楚國後宮，也少了一位帝妃。
只是，在城外的官道上，多出了兩位絕色女子，她們不緊不慢的走着，與常人無異，似是兩位回鄉的遊子。
“姐姐，他沒騙我們，這一路走來，我們一直都很順利，沒有遇到任何盤查，此事，絕對是皇室默認了他的做法。”
此刻，最先說話的，赫然正是兩女中佔次要地位的那人，而她的名字，則是叫做“喜兒”。
“以他的性格來說，言出必行、有諾必踐，如今就連皇室都在對他低頭，能做到這一點，我很好奇，他到底有什麼了不得的身份。”喜兒身旁，另一位女子也開口了，此人，不是那孔孟瑩卻又是誰。
“你我二人身陷囹圄，在這皇宮當中一住便是二十多年，今日離開了，一時半會之間，還真沒有好去處了，只能回到父親的歸墟之地，在那裏安頓。”
孔孟瑩輕嘆，以往，她曾無數次的幻想過徹底離開皇宮，擺脫來自後宮的束縛，但如今當這一切都變成現實之後，她反而覺得太過突然，有些適應不過來。
“許久都未回去了，這次，我們便好好陪陪父親吧，當年事發突然，沒來得及給他守孝，這次，便彌補上吧。”
兩女越說越感覺心有愧疚，的確，當年的一代大儒孔荀，至死都無一人來守孝，親女和養女被迫進宮，而那些門徒，為了不被奪嫡失敗的二皇子牽連，也沒人敢來摻和這件事。
“父親的門徒，早已與我們斷了聯繫，若你我二人前去祭拜父親，就是不知，到時候，他……會不會出現？”
孔孟瑩有些拿捏不準，誠然，在世人眼中，她代父授徒，助鍾天皓成為儒門正統，成為新一代的楚國大儒，也讓鍾天皓成為了其父孔荀的隔代嫡傳弟子。
可畢竟，說到底，那終歸只是一場交易，誰也不知道，在鍾天皓的心目中，孔荀究竟能佔據多大的地位。
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但是，孔荀僅僅只是鍾天皓的名義上的老師，實際上，他連一天的老師都沒當過，就算鍾天皓沒有對他執弟子之禮，於情於理也都說得通！
“罷了，我們只是陌路人，也不便強求他去做什麼，若是父親在九泉之下得知，有人能將他老人家留下的儒學傳承發揚光大，想必，他也覺得欣慰了。”
說著，孔孟瑩再度露出了一絲苦笑，不過，正當她和喜兒正要繼續往前走的時候，在前面的路口邊上，她們兩人卻是全身轟然一震，當即便怔在了那裏。
“那是……”
喜兒下意識地傳出低語，這一瞬，她使勁搖了搖頭，好像有些不太敢相信眼前所見。
因為，此時她們兩人看到的，是一隻灰白相間的小狼狗，正耀武揚威的矗立在那裏，前面的兩隻狗腿，還抱着一個酒壺，並將壺中之酒一飲而盡。
或許，兩女都對這隻小狼狗不是很熟悉，可她們卻是清楚的知道，這隻狗，正是鍾天皓的獸寵，且還是幾乎形影不離的那種。
現如今，這隻狗出現在了這裏，那就意味着，鍾天皓也在這附近，也同她們一樣，離開了郢都城！
“兩位走得快了一些，我大哥剛處理完皇宮那邊的爛攤子，你們就沒影了。雖說如今諸事安定，但我大哥肯定還得再送你們一程，要讓你們徹底安頓下來，他才會放心。”
眼前的這隻狗，正是狗蛋，它口吐人言，若非兩女早就知曉它是一隻品階頗高的靈獸，靈智與正常人無異，怕是都要被它給嚇出心臟病了。
“你大哥……方儒方大人，他會和我們一起回鄉嘛？”孔孟瑩有些患得患失，儘管她掩藏得很好，可狗蛋和喜兒還是發現了，在她的眉宇之間，所流露出的滿是喜悅。
“姐姐，這回你應該放心了，方大人走這一遭，遂了你的願，他必然也會同我們一起去祭拜父親。”
看到孔孟瑩的一張俏臉都變得紅了起來，喜兒會心一笑，似是明白了些什麼，隨即輕聲說道。
“方大人來了么，我們想見見他？”沉默片刻，孔孟瑩又開口詢問，欲從狗蛋那裏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還沒來，不過，以他的修為，肯定早就走到我們前面去了，之前他曾囑咐我，若我找到你二人，就直接與你們一同往前走便是，不必為了他而逗留。”狗蛋回答。
“在前面等我們么……”
孔孟瑩釋放出了自己那弱得可憐的神識之力，但，她的修為如此低微，怎麼可能會探尋到鍾天皓的蹤跡呢。
她最想見的那個身影，終究還是沒有立即出現，這讓她在有了失望的同時，內心之中，也有了更多的期待！
此際，就在同一個夜晚，在距離孔孟瑩和喜兒不知多少里之外的另一處地方，同樣是在一條筆直的官道上，鍾天皓的身影，陡然間便出現在了這裏。
他走進了官道旁的驛站里，用碎銀買了一輛馬車，獨自一人坐在馬車之內，優哉游哉的便繼續朝着前方進發。
微風吹來，吹起了馬車的窗帘，讓他看到了道路兩旁飄落的柳絮。看着眼前的這一幕，鍾天皓的思緒，也跟隨着他的回憶，去到了那遙遠的過去！
“孔荀歸墟，已有二十多年了，若非孔孟瑩入了修真，恐怕，她早已等不下去了，這次回去，當年的那些父老鄉親，還能認得她么？”
鍾天皓搖了搖頭，對於這些問題，隱隱之間，他早就有了答案。他所經歷過的，比孔孟瑩多得太多，他的預感，不會有太多偏差。
或許，孔孟瑩走了那麼多個春夏秋冬，故鄉的每一次花開花謝，都會使得那些父老鄉親對她的熟悉又少了一些。
曾幾何時，孔孟瑩對故鄉的一草一木，可謂是熟悉到了極致，但這次回來，她除了陌生，便只有陌生。
離去時曾是少年，歸來已是半生，這種人間慘劇，鍾天皓曾經親身經歷過，他知道箇中滋味，也明白歲月變遷的無可奈何！
長夜漫漫，鍾天皓依舊還在向前進發，而另一個方向的孔孟瑩、喜兒和狗蛋，也加快了速度，想儘早去和鍾天皓匯合。
就這樣，不知又過去了多久，直至最後，在一個萬籟寂靜的清晨，在一陣陣馬車的嘎吱聲傳來之際，孔孟瑩兩女終於再次見到了鍾天皓。
只是，這一次相見，鍾天皓的話明顯變得少了很多，他沒有多言，只是靜靜地陪在兩女身旁，護送她們回家。
馬車很慢，道路很長，雖身為帝妃，但孔孟瑩的回鄉，卻沒有驚動任何人。
這次回來，她不再是帝妃，也不再是一代大儒之女，僅僅只是一個歸家遊子。她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鄉，回到了曾經熟悉無比的環境。
但是，她發現，多年過去，她想像中的物是人非，甚至都已經變成了物非人非。父親不在了，熟悉的父老鄉親不在了，年少時在這裏長大的痕迹也不在了。
她想，當年的那些叔伯嬸嬸，哪怕如今白髮蒼蒼，哪怕是拄着拐杖來迎接她，那也夠了，可現實，卻什麼都沒有！
她帶着苦澀，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與喜兒相擁，很難接受今時現狀。
人間慘劇，狗蛋見得多了，它不想被影響，下意識地避開了，而鍾天皓那裏，也保持着沉默，始終不說話。
這一刻的鐘天皓，好似成為了一個專職的馬夫，他將馬車停在了曾經的孔家大院裏，看着四周塵封許久的一切，看着落滿灰塵的大儒宅院，此地，怕是孔孟瑩也住不長久。
環境的好壞，倒還是其次，主要是住在這裏，孔孟瑩難免會感時傷懷、會睹物思人，與其如此備受折磨，不如選擇離開，徹底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尋求新的生活！
“我們回來了……”
孔孟瑩笑了，笑中有淚，她和喜兒相互對視了一眼，隨即雙雙下定決心，共同向鍾天皓表示，她們不會在曾經的孔家長住，待處理完這裏的事，便會離開楚國。
對此，鍾天皓給不了任何意見，只能做一個聆聽者，這次前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除了要祭拜一番孔荀以外，便是安頓好眼前兩女。
至於孔孟瑩二人想去哪裏，他無法干預，也不便胡亂髮言，只能默默支持，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走吧，我們去看一看，當年的故人，還留下哪些……”
眼中有了濕潤，孔孟瑩很難控制住自己的真實情感，而喜兒那裏更是早已泣不成聲。
“李叔，劉伯，陳嬸，張爺爺……我想他們了，也不知他們還在不在，當年，我離開時才五六歲，不知現在他們還認不認識我，也不知……他們是否安好？”
“尤其是張爺爺，他年事已高，身體本就不好，這二十多年過去，我怕…我怕……”
喜兒的心靈，比之孔孟瑩要脆弱得多，她畢竟只是一個單純的小女孩，五六歲就跟隨姐姐入了皇宮，不懂太多的人情世故，也沒有經歷過太多的生離死別。
今日，她回想起這一切，那種對時光流逝的無奈，彷彿變成了一種深深的無助，讓她的心，瞬間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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