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歲月靜好的錯覺

第一章歲月靜好的錯覺

烈烈北風颯颯作響,間或夾雜着幾許細碎的飛雪,一下下打得人臉頰生疼。

臨近年關,這雪下得倒是越發勤了。

昭寒坐在沒有幕布遮擋的馬車上,看着兩側光禿禿的樹木飛快的倒退着,再一次感嘆了下晉國軍隊的速度與整齊。

“小姐,你的手怎麼這樣冰?”小離解下自己身上的棉布披風就要給昭寒繫上。

“不用,”昭寒按下小離動作的雙手,搖了搖頭,“你身上劍傷還未痊癒,不能再受涼了。”

小離的雙眼立時就變得通紅,“可是小姐,你穿的太少了,這樣下去生病了可怎麼辦?”

昭寒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看了眼混沌的天空,安撫性的拍了拍小離的手,“天馬上就黑了,再忍一會就好了。”

“將軍有令,原地紮營!將軍有令,原地紮營!”通傳兵的聲音在馬上呼嘯而過,向著隊伍的後方去傳達軍令。

得令的將士麻利的開始安營紮寨,一絲遲疑都沒有,井然有序。

昭寒跳下馬車,探手扶過小離,又替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棉布的披風很薄,又有許多補丁,但聊勝於無,小離剛大病了一場,不能再受涼了。

“昭姐姐,昭姐姐。”一連串的呼聲由遠及近,昭寒尚未來得及回頭,便見一少年從馬上翻身而下,三步並作兩步快走至跟前。

“昭姐姐你瞧這是什麼?”少年獻寶似的晃了晃手裏的東西,眼睛忽閃着期待的光芒。

“不就是一個荷包嗎,也值當的你興奮成這樣?”

被人潑了涼水,少年委屈的撇了撇嘴,瞪了小離一眼,轉身依舊興奮的看着昭寒,“昭姐姐你拿着瞧瞧,這可不是普通的荷包。”

昭寒順着少年遞過來的荷包掃了一眼,的確不普通。大紅色的荷包上用金色絲線歪歪扭扭的綉了個‘默’字,看得出針法生疏笨拙,像是初學不久的人所綉。但是綉荷包用的綢緞,卻是昂貴難得的蜀錦,便是普通的富貴人家也是尋不到的。

“小時你才十二歲,也學會偷偷收人家女孩子的荷包了?”小離掩嘴偷笑。

“才不是呢,我常年在軍營,哪裏見得到女孩子送我荷包。再說了,我還這麼小,哪裏就能收人荷包呢。”被喚作小時的少年看了看依舊不動聲色的昭寒,心裏嘆了口氣,這姐姐也太冷了,怪不得將軍會說他這趟跑的毫無意義。

“那你倒是說說,這荷包哪裏來的?”小離接過荷包,仔細翻看了下,“還有字呢,小時你撒謊,還敢說不是姑娘送的。”

“真的不是,”小時連連擺手,將荷包奪了回來,“這是將軍從夜將軍那裏要來的。”說罷小時不再看她,轉身對着昭寒繼續說。

“昭姐姐,已經燒得發熱的石頭,收拾了幾塊放到這荷包里,雖抵不上手爐,但是也能取暖。行軍路上條件簡陋,昭姐姐又一直坐在馬車上很少行動,定然冷得不行,這荷包多少也能管點用。”小時雙手往前一遞,滿眼期待的看着昭寒,水嫩嫩的臉頰奪目生輝,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溢滿關懷。

“小離你拿着用吧。”

“不不,我不冷的,小姐穿的單薄,還是小姐用吧。”小離連連擺手,這天寒地凍的,小姐只在單衣外面罩了件士兵的棉袍,本身是女兒家,不像男子那般抗凍,又因着自己的關係不能騎馬,整日坐在馬車上甚少活動,小姐的臉都凍得發紅,再下去怕是要生病的。

“那你拿回去吧,替我向荷包的主人道聲謝。”昭寒看着已迅速搭建好的帳篷,沖小時擺了擺手,轉身尋着那個比一般帳篷略略小點的走了過去。

“小時你別這幅表情,我家小姐是真心感謝你,只是她慣常不喜歡用別人的物件。”

“真的?”可憐兮兮的,眼巴巴望着昭寒離去的小時瞬間露出了笑容。

“還能騙你不成,你快點回將軍身邊去吧,天都黑了,這雪也下得越發大了,還是回營帳暖和點。”小離看着小時發上落下的飄雪,又回頭看了眼已經進了帳篷的小姐,忍不住提醒。

“小離姐姐真好,一會開飯了,我給你和昭姐姐多帶點好吃的。”說罷翻身上馬一溜煙又不見了。

用罷晚飯,昭寒掀開布簾一角看了眼外面已經淺淺的鋪了層白雪的地面,寒風裹挾着飛雪迎面而來,昭寒瑟縮了下脖子,退回了賬內。

“小姐,外面太冷了,還是別出去了吧。下着雪士兵早就歇着了,去哪裏尋熱水呢。”小離縮在床上小聲的說。

“不行,你的傷口必須得清理乾淨了再上藥,不然很容易感染,”昭寒一面說一面給帳內的火堆添了點木塊,“營帳前面不遠有處小溪,小時送來的這些木塊還能用許久,一會我取些水燒開了給你擦洗一下。”

“哎小姐,”看着拿了陶罐徑直走出去的昭寒,小離揉了揉有些酸澀的鼻子,拭去奪眶而出的眼淚,將剩下的話都哽在了喉中。

北風呼嘯,外面一片靜寂,一路走來只有巡營的士兵站崗放哨,再無旁人。風吹着雪花直往脖頸里鑽,刺得人生疼,昭寒緊了緊棉袍,快走幾步,按照小時說的方向,很快就看到了一條清澈的溪流。

陶罐並不能盛多少水,但是如果來回幾次,或者也可以用來給自己簡單擦拭一下。

自入了這軍營,洗澡便成了再奢侈不過的事情。

水流潺潺,臨近了,還能聽到溪流的響動。只溪邊結了薄薄的一層冰,昭寒小心的踏過去,尋了處稍微穩妥的位置站定,不多時便灌了大半陶罐的水。

突然,有“咯吱咯吱”踏着積雪的腳步聲傳來,且逐漸靠近。看着來人倒映在溪流中的影子越拉越長,昭寒放下陶罐,不動聲色的摸出藏於衣袖中的匕首,緊緊握在手中。

來人站在昭寒身後,一動不動,昭寒背對着他,竟不知道他是何意圖。

又過了好一會,兩個人誰也沒有打破這沉默,時光竟彷彿定格了一般,昭寒握緊匕首慢慢回頭,待看清來人長相,猛地一下站起來,腳下一滑,便跌進了溪流中。

男子身形一晃,大步上前將昭寒從水中撈出,冰冷徹骨的溪水浸透了棉袍,昭寒凍得瑟瑟發抖,牙齒不受控制的打顫,她覺得自己的臉越發的紅了。

推開男子扶着自己的手,抱起放置在一邊的陶罐,昭寒跌跌撞撞的繞過男子便要回去。

來人猛地一下抱起昭寒,轉身大踏步的朝向自己營帳而去。

“你放開我!”看着跌碎在地上的陶罐,昭寒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被人抱在了懷中,一下下的推拒着男子的胸膛,“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你聲音再大點,大可以將睡下的士兵都吵醒,來看看你現在這幅樣子。”

冰冷渾厚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昭寒看着周圍守夜的士兵一個個探頭探腦竊竊私語的樣子,便不作聲了。她覺得腦子昏沉的厲害,渾身無力,只想找個地方睡一場。

“將,將軍,”小時站在簾外看着時錚將昭姐姐抱回來,眼睛睜得有銅鈴般大小,卻不忘將帘子掀的老高,方便身形高大的將軍進入。

小時跟着進去,看有沒有可以幫忙的地方。

“出去守着!”

不帶感情的聲音傳來,小時聳聳肩又灰溜溜的退到外面。

時錚將她放在床上,利落的去解她的棉袍,昭寒用了最後一絲力氣往床內側滾了滾,“滾開,不要碰我!”

時錚伸手將人撈到跟前,強硬的拿開她護在身前的雙手,解開上面的扣子。

“你再碰我我就撞死在這裏!”

“你不會!”

時錚一刻不停將昭寒外面穿的已經浸濕的棉袍脫下丟在一邊,摸了下雖有些潮濕但還留有餘溫的單衣,頓了下,到底沒有自己動手,扯過一旁的被子將昭寒裹了個嚴嚴實實。

“小時。”

“是,將軍。”帘子外小時朗聲應答。

“去請軍醫,順便把小離帶過來。”

“小時這就去。”話音剛消,人便不見了蹤影。

時錚看着雙眼緊閉顫抖不已的昭寒,眸子染上了一絲不明的神色,轉身從自己僅有的幾件衣服里找出一件,放到了床頭。

小離一進帳篷便啜泣着撲向床頭,來的路上小時告訴她小姐落了水,可是看着向來堅強的小姐這幅脆弱的樣子,小離心中的主心骨彷彿突然被抽離了。

“把她身上的濕衣服換掉!”

小離抽抽搭搭的看了眼轉過身背對着她們的將軍,踟躕了下,他在這,她怎麼好給小姐換衣服。

“你再猶豫不決,就別怪我自己動手!”

狠厲的聲音傳來,小離忍不住瑟縮了下,顧不得其他,扶起小姐,將放在床頭的衣服給她換上,又將小姐身下已經濡濕的一條褥子抽掉放到一邊。她摸着小姐滾燙的額頭,看着她額前冒出的細微的汗珠,一下下給她擦拭着,卻始終褪不掉小姐臉上的紅色。

小姐身上燒得厲害,渾身火熱,意識已經有些渙散,一直喃喃的喚着“爹爹”,小離知道,小姐又想老爺了。

聽着身後已經沒有了窸窸窣窣的聲響,時錚到帳外親自請了軍醫進來。

小離趕緊讓開位置,看着花白鬍須的老軍醫診脈。

“大夫,我家小姐怎麼樣?”看着軍醫皺起眉頭,小離着急的問。

“想來這姑娘已經燒了一兩日了,只當是小毛病未放在心上,眼下又浸了冷水,病情便加重了。我給她開副葯,仔細喝了,這兩日切不可再受涼了。”

“如此,謝過軍醫了。小時,跟軍醫過去將葯取來,雪天路滑,仔細攙扶着點。”

時錚看了小時一眼,小時會意,上前攙扶着軍醫離開。

“慢着。”

“將軍還有何吩咐?”小時回頭看着時錚。

“把她帶走。”時錚看了眼坐在床邊緊緊握着昭寒手的小離。

“不,我不走,我哪裏都不去,我要照顧我家小姐。”小離堅定地搖了搖頭,她害怕這個將軍,可是她更不願意將小姐獨自留在這。她自小與小姐一處長大,小姐身上哪裏不舒服,她都懂,別人照顧小姐她不放心。況且小姐一個女兒家,留在將軍的營帳,傳出去,有損的始終是女兒家的名聲,這對小姐太過不利,她不會離開的。

小時看着一動不動的小離,又看了眼眸色加深的時錚,慌忙上前拉起小離,小聲的附在她耳邊言語,“小離姐姐你先回去吧,你身上的傷還沒好,昭姐姐知道了會更擔心你的。”

“可是我要照顧小姐。”小離淚眼汪汪的看着已然沒了意識的昭寒。

“小離姐姐放心吧,將軍的帳篷比你們住的暖和許多,在這裏昭姐姐更舒服一些,一會葯煎好了我就送過來,昭姐姐會沒事的。”

小時連連使眼色給小離,他們這些小嘍啰,是得罪不起將軍這尊大佛的,看小離仍是不動,小時只能加重了語氣,並帶了點恐嚇,“如果惹得將軍不高興,不願意照顧發燒的昭姐姐,只怕昭姐姐會病的更嚴重。這天寒地凍的,如果沒有葯吃,你想昭姐姐會不會香消玉殞了就。”

小離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一個月前,她們一百名女子作為人質,被挾持着進了晉國軍營,自己因為被軍營中的小混混士兵騷擾,慌亂逃離的間隙,中了小混混射過來的淬有劇毒的箭,不得已在軍醫那裏休養了十數天,待身體好得差不多了再見到小姐,便覺得小姐與大將軍之間,彷彿有了一種無法言明的感覺,她說不上來,但感覺得到。

小姐更加不愛說話了,可是將軍卻時不時的湊到小姐跟前,小姐對將軍很排斥,她懂,將軍對小姐無微不至的呵護,她卻看不明白了。不論如何,只要將軍不會傷害小姐,又能照顧小姐,她也不敢說什麼了。

待人都走了,帳內瞬間安靜了下來,時錚慢慢踱步到床前,撫平她緊皺的眉頭,這樣安靜不橫眉冷對的昭寒,倒讓他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開新文啦,本作者文品坑品皆有保障,絕對不會讓諸位失望,歡迎大家入坑,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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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大人非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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