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拍賣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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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去了大約半個世紀!
盛夏時節,一場遲到的春季藝術品拍賣會,正在北京東三環一座五星級大酒店內舉行,這次春拍的主辦者,是京城著名的華寶國際拍賣公司。此刻,拍賣會已經進入了最後時刻,巨大的吊燈,將整個拍賣大廳,照得燈火通明,大廳里,人頭攢動,座無虛席,各路買家,頻頻舉牌,八百萬,一千萬,一千五百萬,兩千萬……一個個震撼人心的天價,從拍賣師齊寧的口中喊出,隨着齊寧手中小捶的落下,數百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各有明主,拍場內,亦是幾家歡喜,幾家愁,這是一場藝術的盛宴,更是一次財富的較量。
拍賣師齊寧看了看錶,已是下午六點,拍賣會已經持續整整四個小時了,這場藝術盛宴快接近尾聲了,大廳中的買家早已被這場曠日持久的拍賣拖得飢腸轆轆,這會兒都有些坐不住了,大廳內不免騷動起來。齊寧將拍賣圖錄翻到了最後一頁,瞥了一眼圖錄上的那件拍品,齊寧皺了皺眉頭,然後,用洪亮的聲音說道:“下面是第……第1038件拍品,這是本場拍賣的最後一件拍品,也是本場拍賣最重要的一件拍品。”
齊寧洪亮的話語沒能壓住大廳內的騷動,他環視了大廳一周,這才接着介紹道:“這件重要的拍品,是從海外迴流國內的一件西夏嵌珠寶纏蓮紋玉插屏,據說這件拍品是一九零九年俄國探險家科茲洛夫在黑水城遺址發現的,之後,這件珍寶流落海外長達百餘年,直到最近才迴流國內,大家也都已經知道,我們這場拍賣會屢屢推遲,都是為了這件稀世之寶,作為中國人,我們希望能把這件珍寶留在國內,但因為這件拍品是從國外迴流的,所以根據我國法律規定,這件拍品是非定向拍賣,海外的朋友也可以競價。”
齊寧說到這,又看了看台下的各路買家。齊寧,京城著名的拍賣師,已有十多年的從業經驗,曾主持數百場大大小小的拍賣會,在他手上落錘的各項拍賣紀錄,不勝枚舉,再珍貴的藝術品,他也不過是輕描淡寫地介紹一兩句而已,沒想到今天,齊寧破天荒地對一件拍品介紹了這麼長時間,可台下的各路買家似乎並沒被齊寧的介紹所吸引,大家仍舊交頭接耳,騷動不止。有的買家對這件拍品並不感興趣,有的買家對這件拍品的真偽存疑,更多的買家根本就不知這件西夏嵌珠寶纏蓮紋玉插屏為何物?坐在前排的一位中年人問身旁一個胖子:“這是什麼東西?值嗎?”
胖子搖搖頭,“我也不清楚,我看不值。”
中年人又轉而問身旁另一位收藏大家:“您老看這東西怎麼樣?”
那位大家也搖搖頭,“沒上過手,不好說,這東西我也是頭一次見。”
這些話語都傳到了齊寧的耳朵里,齊寧又皺了皺眉,他決定儘快開始這場不被看好的拍賣,齊寧清清嗓子,又用洪亮的聲音說道:“當然,我個人還是希望國內有實力的買家慷慨出手,將這件國寶留在中國,好!下面我們開始競價,起拍價:八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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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寧報出了起拍價,但是台下的買家應者寥寥,“八百萬。”“八百一十萬。”“八百一十五萬。”“八百二十萬。”幾個買家有氣無力地報出了幾個價格,但都在八百萬上方徘徊,顯然買家們對這件西夏嵌珠寶纏蓮紋玉插屏並沒有多少信心,當齊寧叫道:“八百四十萬”時,他的眉毛已經完全糾結起來,而同樣坐在台上的華寶拍賣公司員工王凱也已經坐不住了,王凱和齊寧都在為這件玉插屏的拍賣擔心,作為華寶公司今年春季大拍的壓軸拍品,華寶公司對這件來自西夏王朝的玉插屏抱有很大的期望,希望這件拍品能為公司帶來豐厚的利潤,可如今這個價格,令齊寧和王凱都大失所望。
就在齊寧和王凱正在為這件拍品揪心的時候,突然,坐在前排的一位年輕人高高地舉起了他的“208”號號牌,並一下子報出了“兩千萬”的天價,剛才還騷動不止的大廳內頓時鴉雀無聲,全場所有的人都將目光集中到了這位年輕買家的身上,齊寧和王凱更是好奇地打量起這位年輕買家,只見這個年輕人約摸三十歲所有,也可能不到三十,看上去文質彬彬,不像是財大氣粗的商人,倒像是一位年輕的學者。
這個年輕人名叫唐風,是金寧大學的年輕老師,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連唐風自己有時都感到疑惑,就在剛才各路買家你爭我奪的時候,坐在前排的唐風一臉輕鬆,周圍的喧囂和嘈雜,似乎都不能使他發生興趣,他看看周圍這些滿臉通紅的富豪,穿着入時的新貴們,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感覺,自己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那是一次偶然的機會,完全是一次巧合,他遇到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學長,現任著名跨國公司董事局主席的沈子明先生,沈子明先生早年也畢業於金大,古稀之年,不忘母校培育之恩,願傾其家產,為金大建一座世界一流的藝術博物館,而金大正求之不得,於是兩廂一拍即合,沈子明先生很欣賞唐風的才華,便全權委託唐風負責博物館的籌建事宜。
博物館草創,最重要的無疑是好的藏品,唐風四處奔波,只為了用有限的資金,收集到最有價值的藏品。唐風又將手中的拍品圖錄翻到了最後一頁,再一次審視圖錄上這件震撼人心的藝術珍品——第1038號拍品,一件來自古老西夏王朝,四周鑲嵌着寶石,雕刻有精美紋飾的玉插屏,玉插屏通體溫潤,是用上等新疆和田羊脂白玉製作而成,玉插屏上,還依稀可見一些奇怪的符號,唐風不知道那些符號代表什麼,但他憑着自己的學識素養,卻隱約感到這是一件有巨大歷史價值,學術價值的藝術珍品。
整場拍賣會,眾多的名家書畫,官窯瓷器,珍寶玉器,都沒讓唐風動心,只有這件——西夏嵌珠寶纏蓮紋玉插屏,讓唐風從第一眼在圖錄上見到它,就心動不已,這是一件足以作為金大博物館鎮館之寶的藝術品,這半個多月來的奔波,全為這一件西夏嵌珠寶纏蓮紋玉插屏。唐風不知道這個大廳內有多少人對這件西夏玉插屏感興趣,但對於志在必得的他來說,錢不是問題,想到這,唐風才毫不猶豫地喊出了“兩千萬”的天價,他希望用這個價格擊潰所有覬覦這件珍寶的人。
唐風感覺到了眾人投來的目光,他知道這些目光中包含着疑惑、不解和驚奇,他也清楚這個大廳內的人,除了他,幾乎不可能有人能真正理解這件西夏玉插屏的價值,唐風目不斜視,直盯着齊寧手中的小鎚子,齊寧敲了一下手中的鎚子,口中喊道:“兩千萬,第一次!”
齊寧話音剛落,讓眾人驚異的一幕又出現了,坐在電話委託席上一位穿着入時、金髮碧眼的女郎,跟電話那頭小聲耳語兩句后,舉起了號牌,用生硬但卻不容置疑的口吻,報出了“兩千五百萬”這個價碼。全場再度被震驚,所不同的是,這次大廳內不再鴉雀無聲,而是一陣更大的騷動,大家紛紛將目光投向那位金髮女郎,許多人都注意到金髮女郎舉着號牌的右手中指上,佩戴着一枚外形奇特的祖母綠戒指,戒指隨着金髮女郎右手的移動,在拍賣大廳內,發出了奇異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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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料到這位金髮女郎會一下子加價五百萬,齊寧和王凱臉上的愁雲此刻早已消失地無影無蹤。唐風也沒料到自己出價兩千萬,還會有人一下子加價五百萬,他知道,自己遇到了強勁的對手,金髮女郎所做的和自己一樣,是想徹底擊垮那些競爭者的心理底線,顯示自己志在必得。唐風定了定神,他有沈子明先生的雄厚財力作後盾,又有學校領導的鼎力支持,此刻,他已無所顧忌,對於這件難得的西夏藝術珍品,他是志在必得。
當金髮女郎報出兩千五百萬后,場內只是片刻的騷動,隨即恢復了安靜,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四下觀望,看有沒有人還能出更高的價格,唐風必須應戰,他又舉起了號牌:“兩千六百萬!”
“兩千七百萬!”金髮女郎馬上還以顏色。
“兩千八百萬!”唐風不甘示弱。
“兩千九百萬!”金髮女郎看上去很輕鬆。
“三千萬!”唐風也沒多做思考。
……
兩人展開激烈爭奪,當金髮女郎報出三千五百萬這個天價后,唐風終於猶豫了,他握緊了手中的號牌,他也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幕,三千五百萬!這是個驚人的價位!這已經是起拍價的四倍多,雖然他背後有學校領導和沈子明先生的強大支持,志在必得,但他的手心還是滲出了些許汗珠。
唐風的大腦快速思考着,“國寶已流失海外百年,不能再讓外國人買走這件珍寶!”唐風想到這,再一次高高舉起了他的“208”號號牌,全場響起一片掌聲,“三千五百五十萬!”齊寧響亮地報出了這個價位后,用拍賣師特有的犀利目光掃視着全場,最後,他的眼光又落在了電話委託席上的金髮女郎身上,唐風的舉牌,顯然讓金髮女郎和電話那頭的神秘買主有些不安,不過,金髮女郎很快又鎮定地舉起了手中的號牌——“三千六百萬!”。
“三千六百五十萬!”唐風繼續應戰。
“三千七百萬!”
“三千七百五十萬!”
“三千八百萬!”
“三千八百五十萬!”
“三千九百萬!”
“三千九百五十萬!”
……
爭奪進入了白熱化狀態,每當金髮女郎舉起手中的號牌,手上的祖母綠戒指就會在拍賣大廳*出奇異的光芒,唐風的心裏也會隨之一沉,因為那意味着他要為得到玉插屏多付出一百萬。“四千五百萬!”當金髮女郎報出這個價位時,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唐風,四千五百萬!已經遠遠超出了唐風本來的心理預期,他開始猶豫不絕,開始反覆權衡,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向大腦湧來,理智,這時需要保持理智,唐風極力剋制着自己,手錶的指針指向了六點半,這場爭奪已經進行了半個小時,該結束了,想到這,唐風不再猶豫,堅定地舉起了右手中的號牌,並且直接喊出了“五千萬”的天價!
五千萬這個天價,比剛才金髮女郎四千五百萬的價位一下子高出了五百萬,電話那頭神秘買主的心理底線被徹底擊垮了,當金髮女郎在電話里和那頭的神秘買主耳語幾句后,便掛斷電話,放棄了爭奪。
“五千萬!”“五千萬!”……齊寧口中一邊喊出這個讓所有人震驚的天價,一邊掃視着全場,前排,中間,後排,走廊上,電話委託席……“五千萬,第一次!”齊寧手中的小捶已經舉了起來,唐風的心臟,也隨着齊寧手中舉起的小捶提了起來,他只等拍賣師喊出“最後一次!”就可以捧回這件價值連城的藝術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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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齊寧的目光再次掃到後排時,卻驚奇地發現——又有人舉牌了,拍品的成交價越高,意味着拍賣公司賺取得傭金就越多,所以,每一個拍賣師都渴望着能在自己手中創造出一個又一個天價,齊寧難抑興奮之情,他提高了嗓音:“後排這位先生出價了,多少?六千萬!六千萬啊!後排這位先生出價六千萬,整整比前面這位先生高出了一千萬,這已經接近起拍價的八倍,也是本場拍賣會單件藝術品的最高價!”
聞聽又有人出價六千萬,滿以為五千萬就可以將西夏嵌珠寶纏蓮紋玉插屏收入囊中的唐風,頓時腦中一片空白,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相信還有人會出比五千萬更高的價錢,唐風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回頭,順着齊寧手指的方向望去,拍賣大廳里,人頭攢動,人們正對六千萬的天價議論紛紛,坐在前排的唐風,看不清後排那人的模樣,他只看見了一隻蒼白、枯瘦的手臂舉着1227號號牌,僵直地懸在半空中……
那是一隻老人的手臂,它是那麼蒼白、枯瘦、僵直,彷彿輕輕一推,就會倒下去,可是,那手臂卻又是那樣堅定地舉着1227號號牌,他是誰?竟然第一次競價就喊出六千萬的天價!
六千萬!這個數字徹底擊碎了唐風的心理底線,但他卻還不甘心,畢竟,那件西夏珍寶剛才和自己就差一點,可是現在……?
全場的人,“唰”地一下,又將目光轉向唐風,齊寧也直視着唐風,不失時機地問道:“這位先生,後排那位老先生出價六千萬,您還有更高的價嗎?”
唐風漲紅了臉,低頭不語,全場一片沉寂……齊寧俯視全場,開始了最後的倒計時。
“六千萬,第一次!”
“六千萬,第二次!”
唐風快速地調整着自己的情緒,眼見齊寧手中的小捶就要落下,他衝著台上的齊寧做了一個稍等的手示,“您再考慮一下,我們可以等您!不過您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隨着齊寧的話語,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唐風極力剋制着自己的衝動,冷靜,一定要冷靜!周圍的一切都已靜止,慢慢地,慢慢地……唐風又重新建立起了自己的心理底線。
“如果您不出價,這件西夏嵌珠寶纏蓮紋玉插屏,就是後排那位老先生的了!”隨着齊寧的最後催促,唐風猛地抬起了頭,同時也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中的號牌,可是,就在他抬頭的一剎那,他分明看見,齊寧的眼睛並沒有盯着自己,而是瞥了一眼大廳左側的小門,瞬間,齊寧眼中閃過了一絲奇怪而驚恐的眼神,緊接着,齊寧就如同失魂落魄般,匆匆落下了手中的小捶,“叮!”的一聲,小捶落下的聲音,敲碎了唐風緊繃的心弦,他扭頭向左側的小門看去,只見小門輕輕晃動兩下后,又恢復了原樣,剛才那裏發生了什麼?竟讓齊寧如此驚恐!
“六千萬,這件西夏嵌珠寶纏蓮紋玉插屏,是後排那位老先生的了。”隨着齊寧的一錘定音,大廳內頓時一陣騷動,這一切都發生在半分鐘內,大部分人都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唐風只感到一股股熱血直往大腦衝去,他蹭地站了起來,衝著台上的齊寧抗議道:“為什麼?我明明又舉牌了,你也看見了,為什麼還要落錘?”
唐風的抗議,在大廳內引起了更大的騷動,齊寧對唐風的抗議卻並不驚慌,剛才在他眼中閃過的一絲驚恐,此時早已不見蹤影,他恢復了往日的鎮定,用平靜的語氣回答唐風說:“對不起,這位先生,我們已經給了您時間,如果為您等得太長,對其他買家是不公平的!”
“可是——可是我已經舉牌了,而且在我舉牌前,你並沒有提示‘最後一次’!”唐風仍然爭辯道,大廳內,也有四、五個買家,出於各種原因,大聲支持唐風:“是啊!不公平,應該重新競價。”而大部分人,則對此不感興趣,一下午的拍賣,早已把大家搞得精疲力竭,飢腸轆轆,眾人紛紛起身離座,往大廳外走去,叫嚷聲,喧囂聲,椅子碰撞的聲音,拍賣大廳陷入了一片混亂……
唐風的聲音完全被淹沒在了這片混亂中,台上,齊寧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走人,唐風激動地擠過人群,撲到台上,面對面地質問齊寧:“你剛才到底看到了什麼?是不是有人指使你這麼做!我要向你們公司投訴你。”
面對唐風的質問,齊寧的眼中再次閃過一絲驚恐,一向伶牙俐齒的拍賣師,竟然也結巴起來:“不!沒……沒有誰,你要投訴……這是你的權利,對不起,拍賣會已經結束了,我要走了!”說完,齊寧推開唐風,匆匆離開了拍賣大廳。
拍賣大廳內,人們逐漸散去,最後,大廳中,只剩下了唐風和幾個收拾場地的服務員,唐風有氣無力地跌坐在在椅子上,痴痴地看着拍賣圖錄最後一頁上的那件西夏嵌珠寶纏蓮紋玉插屏出神,這件珍寶曾經離自己是那麼近,而現在,卻又是那麼遙不可及,它有了新的主人,新的主人會將它帶到哪裏?沒人知道,也許這件珍寶又會就此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再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先生,拍賣會已經結束了……”唐風抬頭,面前是一位酒店服務員微笑的臉龐,他知道,自己該離開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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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拍賣大廳,唐風心事沉重地向電梯走去,就在電梯門要關閉的瞬間,唐風又看見了那隻蒼白、枯瘦、僵直的手臂,他緊趕兩步,來到電梯門口,電梯內的那人也看見了唐風,摁住即將關閉的電梯門,似乎是在等待着唐風進來。站在電梯門口,唐風的腳步忽然又有些遲緩,他看看電梯裏的那個人,猶豫片刻,最後還是狐疑地走進了這間電梯,此時,唐風也許還不知道,從他走進電梯的那一刻起,他又捲入了一場更大、更瘋狂的爭奪。
電梯向負一樓的地下停車場緩緩下降,唐風並不友好地打量着面前這人,這是位白髮蒼蒼的老者,看上去早已過了古稀之年,卻依舊精神矍鑠,當二人四目相對的時候,唐風注意到老者也在盯着自己,於是,唐風充滿敵意地問老者:“你是和那個拍賣師串通好了吧?這是場不公平的拍賣!”
老者聽了唐風質問,微微皺了皺眉,他並沒發作,也並不回答唐風的問題,而是反問唐風:“年輕人,你也看上了那件西夏嵌珠寶纏蓮紋玉插屏?”
“當然!”唐風的回答很堅定。
白髮老者點點頭,又道:“不過,你在想得到這件珍寶前,必須知道一點,有時光憑興趣和金錢,不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唐風滿臉疑惑地盯着老者,他不知道老者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白髮老者又接著說道:“除了興趣和金錢,有時還需要豐富的知識,歲月的歷練,比如,你注意到玉插屏上的那些奇怪符號了嗎?”
“我也發現了,但沒深究。你知道那些符號代表什麼?”老者的話激起了唐風的好奇心。
“所以你沒有得到這件國寶,如果你能解讀出那些符號蘊藏的巨大價值,就不會為了區區六千萬人民幣而思慮良久,以致錯失機會。至於那些符號代表什麼?你既然無緣得到玉插屏,也就不要再深究了。”老者用父親般的口吻對唐風說著。
區區六千萬人民幣?好大的口氣,六千萬,對絕大多數中國人來說,簡直是個天文數字,他們一輩子也賺不到這麼多錢,而面前這位老者竟如此輕鬆地從嘴裏說出區區六千萬,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唐風剛想開口,又聽老者道:“最重要的還不是這些,而是你對你渴望得到的那件藝術品,是否有一種真摯的熱愛,不光是為它付出金錢,有時,甚至是要為它付出生命!”
生命?為一件藝術品付出生命!唐風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許自己真的和這件國寶,命中無緣,但是,唐風仍然很不服氣地反駁說:“可剛才要不是那個拍賣師搗鬼,你也不會這麼輕鬆得到這件國寶!”
白髮老者乾笑了兩聲,說道:“我承認,剛才那個拍賣師的舉動是很奇怪,但你即便再舉牌,也不過是讓我多耗費些金錢,八千萬,或是一個億,對我來說,都只是些數字,根本沒有意義,我只要那件西夏嵌珠寶纏蓮紋玉插屏。”
八千萬,一個億!唐風的心裏一沉,他雖然知道這件玉插屏蘊含著巨大的價值,但從未想過玉插屏會值八千萬?一個億?今天他總算領教了什麼是真正的志在必得!唐風再一次認真打量面前的老者,老者的穿着很普通,並不像剛才拍賣大廳內的那些富豪、新貴們,全身上下的世界名牌,他只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短袖T恤,這件T恤,在北京絕不會超過百元,再聽老者口音,是一口標準的京腔,這樣的老人,如果走在北京的衚衕里,再普通不過,可老者出手卻如此闊綽,他究竟是什麼人?
電梯停在了負一樓,這是整個大廈的地下停車場,“這件玉插屏真的值一個億嗎?”唐風追問道。
老者笑笑,沒有回答唐風的問題,只丟下一句:“好在這件國寶沒讓外國人買走。”便健步走出了電梯。
唐風還愣愣地站在電梯門口,回憶老者剛才的那些話,忽然,白髮老者像是想起了什麼,回過頭,又向唐風走過來,說:“小夥子,你有名片嗎?看你對這件國寶也這麼感興趣,給我張名片,以後有機會,我也好聯繫你。”
唐風趕忙在身上翻出自己的名片,遞了上去,老者看了一眼唐風名片,面無表情地將名片收好,唐風反問老者要名片,老者卻說:“我一山野村夫,退休老頭,哪有什麼名片,至於我的姓名嘛,以後有緣,你會知道的。”唐風還想說什麼,可老者已經向停車場內的一輛奔馳車走去。
唐風悵然所失地站在原地,突然,奔馳車車前大燈發出的強光,直射到他的臉上,緊接着,是“嘀!嘀!”兩聲很不友好的喇叭聲,唐風趕緊向後倒退了一步,奔馳車隨即從他身邊呼嘯而過,就在奔馳車駛過唐風身旁的瞬間,唐風看見,奔馳車內,駕車的並不是那位白髮老者,而是一位年輕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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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宏大廈只有十三層樓,這在北京眾多的高樓大廈中,並不突出,華寶國際拍賣公司就位於這棟大廈的頂樓。
唐風還在為昨天那場不愉快的拍賣耿耿於懷,一早便來到了華寶公司。此刻,他正坐在華寶國際拍賣公司總裁郭鴻的對面,二人隔着一張辦公桌,郭鴻正滿臉堆笑地聽着唐風的投訴,時不時在面前的一張便簽上記下一、兩句,等唐風終於敘述完了昨天拍賣會上離奇的一幕,郭鴻才放下手中的筆,說道:“唐先生,對於您反映的問題,我們公司一定會認真調查,嚴肅處理,如果在昨天拍賣會上確有不公,或人為操縱的現象,我們絕不會心慈手軟,這點請您充分相信,如果因為我們工作的疏忽和失誤,給您造成了不必要的損失,我只能表示深深的遺憾,十分抱歉,希望能得到您的諒解。”
唐風對郭鴻的這些外交辭令並不滿意,但是畢竟自己並沒有造成什麼實際損失,所以拍賣公司不可能給出什麼實質性的解決辦法,想要重新拍賣,那也是不現實的。唐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今天會打亂原有的日程安排,跑到這兒來投訴,是不滿?還是氣憤?唐風仔細想來,覺得都不是,或許是出於強烈的好奇心!之前,唐風曾參加過國內外各種大大小小的拍賣會,從來沒有出現過昨天那種情況,昨天那離奇的一幕究竟是怎麼回事?拍賣師齊寧究竟看到了什麼?而那件西夏嵌珠寶纏蓮紋玉插屏又隱藏了什麼秘密,竟會有人為了得到它而不擇手段?
想到這,唐風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並不需要你們的道歉,我現在只想見見昨天的拍賣師齊寧先生,搞清楚昨天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個……”郭鴻面露難色,他看了看錶,想了想說:“好吧,我幫你聯繫一下,不過現在這個點他不一定在。”
果然,電話打到齊寧的辦公室,人不在,郭鴻又撥了齊寧的手機,關機!郭鴻無奈地搖搖頭說:“從昨天拍賣會結束,我就沒見他人,也聯絡不上他。”
“哦?”唐風的心頭又多了一層疑問。
送走了唐風,惱羞成怒的郭鴻徑直闖進了王凱的辦公室,嚷道:“你知道齊寧跑哪去了?從昨天晚上就找不到人,剛才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他再不給我把昨天的事解釋清楚,就甭幹了!”
“我……我給他打了N次電話了,還是聯絡不上他,昨……昨天晚上他好像就沒回家!”王凱被郭鴻憤怒的樣子嚇得不輕。
郭鴻站在辦公室巨大的玻璃幕牆前,喘着粗氣,心中的怒氣久久難平,他用拳重重捶了一下窗戶玻璃,自言自語道:“這個齊寧一向很牢靠,這次是怎麼搞的,要是被人家宣揚出去,我們公司的聲譽可就……”
“是啊!齊寧一向小心謹慎,這次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王凱附和着。
突然,郭鴻問道:“那件東西還在嗎?”
“已經被買家取走了。”王凱知道郭鴻問得肯定是那件西夏嵌珠寶纏蓮紋玉插屏。
“這麼快?”郭鴻吃了一驚。他心裏暗自揣度着這位買家的身份和齊寧的反常舉動,他們之間有什麼聯繫?
唐風從十三樓下來,走出雲宏大廈,在大廈門口,他抬頭看看蔚藍的天空,習慣性地晃了晃腦袋,似乎是要忘掉昨天的不愉快。突然,他感到頭上伴隨着一陣陰風,有一個東西,如自由落體般,從天而降,“嗖——啪!”那個物體重重地落在唐風面前,唐風驚得向後退了一步,再仔細觀看,落下的竟是一個人,那人的頭顱和身體已經完全錯位,臉斜側過來,正對着唐風,血肉模糊的臉上依稀可辨,此刻,那雙曾經炯炯有神的眼睛,只剩下大片被血水染紅的眼白,唐風終於辨認出來,落在面前的人,正是他剛才想找的齊寧。
而這時,雲宏大廈十三樓的華寶國際拍賣公司里也已經炸開了鍋,只有郭鴻和王凱直挺挺地站在巨大的玻璃幕牆前,一動不動,因為,就在半分鐘前,齊寧剛剛從他們眼前墜落……
7
唐風在警局被警察盤問了很久,做完筆錄,這才被允許離開。唐風從警局出來,越想心裏越發憋悶,本來自己是為了那件西夏玉插屏而來,結果,因為齊寧的反常行為,玉插屏沒得到,自己反倒親眼目睹了齊寧跳樓,這一切不得不讓唐風把這兩件事連在一起思考。
想到這,唐風退掉回程的機票,又來到了雲宏大廈十三層樓郭鴻的辦公室。唐風一進門,就見郭鴻和王凱兩個人面容憔悴,衣冠不整,不知在忙些什麼,郭鴻瞥見唐風,苦笑兩聲,首先開口道:“唐先生,這個時候您就別來添亂了,您的投訴我們一定會認真處理的,你看我們這兒現在都亂成什麼樣子了,昨天我一直被警察盤問到深夜,這會公司還有一大堆事要忙,我已經是焦頭爛額了,都是那個齊寧,好好的跳什麼樓啊!”
“我就是為了齊寧的事而來!”唐風極力使自己保持平靜。
“為齊寧的事?”郭鴻怔怔地看看唐風,又瞥了一眼身旁的王凱,然後一屁股癱坐在寬大的老闆椅上,沖王凱揮了揮手。
王凱很知趣地退出了郭鴻的辦公室,這時,辦公室里只剩下了唐風和郭鴻二人,郭鴻疑惑地看看唐風,問道:“唐先生,這裏現在沒有別人了,你有什麼就說吧?”
“我先問你,警察詢問你時,你對他們說了前天拍賣會上的事嗎?”
郭鴻聞聽此言,頓時眼前一亮,驚道:“你是懷疑……齊寧的跳樓和他在拍賣會上的反常舉動有關?”
“郭總難道沒想到這層嗎?”
郭鴻嘆了口氣,道:“我要說沒想到那是假話,但是為了我們公司的聲譽,我不能往那兒想,我必須相信齊寧的死和那場拍賣會沒有關係,如果連我都不相信了,那麼,我們公司的職工,客戶,還有那些盯着我們的同行會怎麼看這件事,所以……”
“所以你沒有對警方講?”唐風的目光逼視着郭鴻。
郭鴻無奈地點了點頭,隨即,他又反問唐風:“你跟警察說了?”
“說了,我當然得說。配合執法人員調查案件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唐風一本正經地說著。
“這下糟了,萬一警察真的調查出什麼對我們公司不利的證據,那可……”郭鴻的額頭滲出了一些細汗。
唐風沖郭鴻笑了笑,“郭總,如果你不希望警察來調查貴公司,不如現在就對我說說這件事。”
“你想知道什麼?”郭鴻顯得有些緊張。
“齊寧的情況?特別是最近的?”
“他有什麼好調查的,齊寧以前一直很敬業,口碑很好,這在業內是有目共睹的,這點你可去問,他的死同樣讓我很費解,齊寧事業有成,家庭和睦,我實在想不住他有什麼理由跳樓?除了……除了那場拍賣會……”
“看來郭總也認同我的觀點。”
“可這又能怎樣?就憑他在拍賣會上提前落槌就能跟他跳樓扯上關係?”
唐風想了想,對郭鴻說道:“齊寧在拍賣會上的反常舉動和他跳樓是不是有關係,我不敢肯定,不過,我們假設齊寧的死和他在拍賣會上反常舉動有關,那麼有一個人就很可疑。”
“誰?”
“當然是齊寧反常舉動的受益者,那個買下西夏玉插屏的老者。他是什麼人?你們應該知道吧?”
“不!唐先生,我想您應該清楚我們行業的規矩,我們必須為我們的客戶保密,沒有得到客戶的允許,是不能……”
“行了,不要跟我說這些沒用的,現在就我們兩個,我不會對警察說的,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反倒會去叫警察來調查一番。”唐風打斷了郭鴻的話。
郭鴻無奈地看看唐風,他思慮了好一會兒,最後才點頭道:“好吧,你稍等一會兒,我在電腦里查查。”
說著,郭鴻在自己的電腦上擺弄了一番,然後疑惑地自言自語道:“奇怪!這……”
“怎麼?”唐風好奇地問。
“我們公司的資料上顯示,玉插屏的那位買家名叫梁媛,是香港人。”
“梁媛……?”唐風嘴裏喃喃地說出了這個柔美的名字。
“我奇怪的是這顯然不是那位老者的名字啊,這更像是個女性的名字,另外,還讓我感到奇怪的是,我們公司的資料里只有這點內容,而這位出手不凡的梁媛,我腦海里一點印象都沒有,我在這個行業幹了十多年,國內外那些有實力的收藏家我基本上心裏都有數,可對這個梁媛真的沒有印象。”
唐風也在極力搜索着腦海中的名字,梁媛?國內外著名的收藏家?學術界的知名人士?富豪榜上的富豪?沒有,都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唐風又和郭鴻聊了一會兒,但再也沒有從郭鴻口中得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失望之餘,唐風只得起身告辭,臨走時,唐風沖郭鴻笑笑,道:“郭總,有一點我忘對你說了,警察是問過我,我也對警察說了齊寧那天在拍賣會上的反常舉動,但是您大可放心,因為警察根本沒把我的話當回事,他們需要的是證據,而我沒有。”
“你……”郭鴻顯然對唐風剛才對自己的威脅感到羞怒,但也只得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唐風從郭鴻的辦公室出來,又來到雲宏大廈樓下,他本能地抬頭看了看,昨天,齊寧從樓頂跳下來,就是墜落在這兒,今天,這裏人流熙熙攘攘,已經看不出齊寧墜落的一點痕迹。齊寧為什麼要選擇這條不歸路?那位在拍賣會上買下玉插屏的白髮老者又是誰?帶着疑問,唐風匆匆離開了雲宏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