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實驗
作為世界之柱，不系舟上沒有白天黑夜，沒有日出月落，為了指示時間，在創建之初，就已經設計好了一套仿生系統。每個整點都會有報時的鐘聲響起，一點鐘聲敲一下，兩點鐘聲敲兩下，最多敲十二下。除此之外，牆壁和地面會根據時間變換色彩，早上，顏色是淡藍色，中午漸漸轉為白色，等到晚上，就變成藍黑色。
現在，原本白色的牆面地面統一換成了藍黑色，天花板上模仿自然光的照明全部熄滅，鑲嵌在牆壁之中的裝飾燈也從淡藍色變成了暖黃色，預示着夜晚到來。
躺在床上，千尋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房間內的裝飾早已經換了模樣，入目的一切都是粉色的。50平左右的房間進門首先看到的是白色茶几，一個巨大淡粉的衣櫃貼着粉白色的牆，和它並排的還有一張化妝桌和一人高的穿衣鏡。一張粉紅色的雙人床佔據房間最中間，床頭柜上的枱燈發出暖黃色的光，床下鋪着玫瑰粉的絨毛地毯一直延伸到窗邊，窗邊有個矮榻，上面擺滿小貓形狀的絨毛玩具，長長的粉色窗帘垂下來，遮住了模擬電子窗。這些都是她要求擺放的。
她很喜歡房間內的裝飾，真是太有少女心了，唯一不滿意的地方是沒有什麼可以娛樂的東西。她翻了個身，把臉埋在蓬鬆的枕頭裏。
現在她能夠自己翻身了，不過雙腿仍然不好使，讓她費了不少力氣。
鐺鐺鐺……報時的鐘聲響起來了。
一、二、三……八，整整八下，現在是晚上八點。
她偏過頭，忍不住說：“為什麼時間過的這麼慢啊！能有個人來陪我聊聊天也好啊！”
說到聊天對象，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小八。可是今天的爭吵就像前一刻才結束，她不知道要怎麼和他和解。他要是真的不想搭理自己怎麼辦？她嘆口氣，自己和小八的友誼地基還沒夯好，難道就要結束了嗎？
不可以結束！她要做點什麼改變這種狀態才行。
小八此時就在門外守夜，千尋只要把他叫進來兩個人開誠佈公的談一談就好了，可腦迴路不太正常的她用另外一種方式——裝病。
她側卧在床上，蜷着身子，開始哼哼。
聲音大小一定要能夠被小八聽見，還要顯得很虛弱，她試了幾個聲音，挑了個最滿意的。
門外表情嚴肅的小八剛把金色的懷錶收到口袋裏，就聽見了女人似有似無的哼哼聲。
比預料的晚5分鐘。
他一直都在門口等着，終於，該來的還是來了。
小八沒有徵得同意就進了房間，橙黃的燈光不均勻地打在他半邊臉上，另一半藏在陰影之下，表情嚴肅就像識破了千尋的技倆。
千尋聽見自己的心砰砰跳着，忘記繼續裝下去。
被他發現了嗎？怎麼辦，他會不會討厭自己？千尋不確定，垂着眼，不敢看他。
看到千尋的反應，他哪裏還不明白自己被戲耍了？心底嘆口氣，不明白為何她總是像個孩子一樣。
小八上前，給她重新蓋好被子，溫柔的問：“哪裏疼嗎？”
千尋搖搖頭，整個人縮在被子裏，只露出一雙眼睛。
“下次不要再這樣了。”他不知道她為何裝病，這並不是一個好習慣。
“哼！”她氣呼呼的拉被子，只露出長長的頭髮。
過了一會兒，被子裏傳來悶悶的聲音：“你在教訓我嗎？”
“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為了我好，可是我現在一點都不好！千尋不知道該生誰的氣，埋在被子裏繼續做縮頭烏龜。
突然，她覺得後背有條小蟲子在爬，細密真實的感覺使得她僵住了身子，一動不敢動。
不系舟上也有蟲子嗎？太空裏也有蟲子？
她不清楚不系舟所處的環境和太空有什麼不同，但是想到外星生物，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似有感應，後背的蟲子不動了，但她知道它還在，因為它在叮咬她。
針扎的感覺迫使她伸出頭，求助的看着小八。
腿上也有蟲子了。
“小八，蟲子，身上有蟲子啊！”她恐懼的說。
更令她感到恐懼的是：腿上的蟲子鑽到了皮膚深處。
小八不明所以，重複道：“蟲子？”
“在身上，在身上，鑽進去了！”她快要哭了。
小八掀開被子，從頭到腳，靜靜看了千尋一會兒。
身上的蟲子越來越多，痛感也越來越強烈。她哀嚎一聲，擼起手臂的袖子，要看明白到底是什麼在咬她。
瑩瑩白皙的皮膚在昏黃的燈光下呈現出暖意，兩道短短的橫線在手腕處明顯又清晰。
她不可置信的轉動胳膊，找了一圈什麼都沒有，可是胳膊上叮咬和爬行的感覺越來越強。
“終於開始了。”她聽見，身後的小八慢悠悠的說。
“癥狀初期是蟻走感，對嗎，千尋？”
她不太明白，什麼癥狀？
“現在是什麼感覺呢？”此刻小八清冷的聲音就像來自地獄的惡鬼。
心沉到谷底，她覺得彷彿全身的血液逆流，手腳冷冰冰的。
千尋沒有回答他，但是因為疼痛而抽搐的臉告訴他一切。
“原諒我，我需要知道一切。”他的話里充滿歉意。
心中有什麼似乎塌陷了。這麼多天的相處，她漸漸的信任他，在這個有可能寂寞到讓人絕望的地方，他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機械人難道就比人更值得信任嗎？
“小八……”她喚着他，仍然不願意相信，她似乎成了他的實驗品。
“我在，千尋。”輕柔的話像是一種嘆息，他抱着千尋，讓她輕輕的靠在自己的胸膛。
“為……什……么？”忍受着身上越來越強烈的痛感，她在死之前要問個清楚。
為什麼？她之前還想和他成為朋友的。
小八看着她的眼睛，裏面有質問，有委屈，有不可置信，有不甘，有難過，似乎還有別的情感，人類的感情太複雜了，他看不懂。
最後，這些都在她的眼眶中凝成了晶瑩的淚水，默默的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