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第五回 百蝶鬧春

二十二、第五回 百蝶鬧春

謝離揮急手道:“那便是不成了?”玉蝴蝶道:“茲事體大,容我思量。……紅雲、白雪,你們去將鳳蝶兒與粉蝶兒喚到這裏來,就說有事相商。”簾外二蝶兒稱“諾”而去。

過不多時,簾外閃進兩隻蝶兒,皆是二十五六歲年紀,一蝶身着粉衣,寬臉粗眉;另一蝶身着碎花擺群,一副鴨蛋臉,兩道柳葉眉,笑意盈盈。二蝶兒同聲道:“見過谷主。”玉蝴蝶笑道:“你們的輕功又有進益。”紅、白二蝶兒這才到簾外。玉蝴蝶指着粉衣蝶兒向秋白道:“這是粉蝶閣閣主粉蝶兒。”又指着另外一蝶兒道:“這是鳳蝶閣閣主鳳蝶兒。”二蝶兒向謝離與秋白微微點頭。那鳳蝶兒仔仔細細將秋白與謝離上下打量一番,又自謝離前後轉了一圈,看得謝離心裏直發毛。秋白微笑道:“做閣主還要改名字么?”二蝶兒聽言流露些許詫異:“正是,不過原名仍在。”

玉蝴蝶道:“你們都知道了罷。”鳳蝶兒道:“昨日便已聽說。方才紅雲說找咱們商量謝公子和謝姑娘的事,但不知弄蝶兒是何意。”玉蝴蝶道:“她怎麼想我已知曉,眼下問你們的意思。”那粉蝶兒道:“雖說這謝公子救了谷中人的性命,但這規矩卻為鐵律,不能說廢即廢,更何況……”玉蝴蝶道:“我知道了。方才謝公子與謝姑娘並未提救人一事。”粉蝶兒道:“知恩圖報本屬天經地義,謝公子留在谷中遠離世上紛擾未必不是好事。”鳳蝶兒道:“方才賞了兩曲雅奏,頭一曲想必是谷主所奏,另一曲便是這謝姑娘罷。古人云‘曲高者和寡’,恭賀方才谷主覓得一知音,只不過這知音背負血海深仇。”

謝離心道:“你也聽出來了,我倒白長了兩隻耳朵。”鳳蝶兒又道:“谷主,不知讓他二位出谷報仇,之後再回谷中算不算破規矩?”粉蝶兒大笑道:“當然是破了。”

玉蝴蝶道:“你二人便說成與不成。”粉蝶兒搖頭道:“不成。”鳳蝶兒道:“規矩乃人定的,只不過若放謝公子離谷,谷主……”玉蝴蝶道:“向來乾脆利落的鳳蝶兒卻越來越啰嗦了。”鳳蝶兒笑道:“若不要谷主為難,便是不成。但若直直廢除這條規矩,又或廢一半,也無不可。”

謝離心道:“這規矩廢即是廢,怎麼又能一半一半地廢?”只聽粉蝶兒嗔道:“焉能如此兒戲?咱這立谷之律豈能改來改去,倘或如此,不出兩月,蝴蝶谷必遭滅頂之災,我要問問你是何居心?”鳳蝶兒笑道:“粉蝶兒的話有些重。我是說后一半不要,全憑谷主定奪。若咱們稍加囑託,你看這謝公子與謝姑娘似那口無遮攔之人么?”粉蝶兒忿忿道:“畫鬼容易畫人難。”

秋白先前只靜靜聽她二人爭辯,此時忽地開口道:“我想這位閣主想說的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罷?”粉蝶兒揚眉道:“還不是一樣?”玉蝴蝶聽言笑道:“謝姑娘見笑。”粉蝶兒怒道:“那倒要請教謝姑娘。”說著向秋白一拱手,秋白道:“豈敢。”

粉蝶兒道:“那就是瞧不起我……”忽地右手朝秋白臉上划來,在場之人均未料到粉蝶兒會突然發難。謝離正在秋白身前,大叫道:“不要。”閃身抬手擋在中間,這一掌正打在他左臂之上。粉蝶兒高聲道:“想以男欺女么?”謝離小臂斷折一般疼痛,邊揉邊道:“她不會武功,我的武功低得很,何況我沒還手,算不上以男欺女。”秋白雙手抓住他胳膊,心疼道:“離兒,你……怎樣?”雙眼直射粉蝶兒,謝離道:“她沒打疼,你倒抓疼啦。”秋白這才鬆開雙手,問道:“真的沒事?”

門帘驀地掀開,躍進來紅、白二蝶兒,異口同聲道:“請粉蝶閣主手下留情。”粉蝶兒眄視二蝶兒道:“哪裏有你們說話的地方?要不是你們昨日魯莽,谷主怎會左右兩難?”二蝶兒神色尷尬,紅雲道:“的確咱們魯莽不假,但與二位恩人無干。我家閣主說了,縱不能出谷,二位恩人的周全卻得保下。”粉蝶兒嗔道:“反了!那弄蝶兒還能大過谷主么?”紅雲道:“我家閣主說,谷主她老人家宅心仁厚,傷害二位恩人之事,斷不會允。”謝離心道:“今日連聽兩遍老人家,原來這裏管谷主叫老人家,卻不管她老也不老。”

粉蝶兒道:“弄蝶兒真是好心啊。若能好好管教屬下,也不至如此。難道她能代谷主……”玉蝴蝶打斷道:“不好衣好食地招待已是不敬,焉能做出戕害之事?謝公子能否出谷一事,我心下已有定奪,紅雲、白雪,送二位客人先回去歇息。你們也都回罷。”粉蝶兒還要說話,被玉蝴蝶搖頭止住。

二蝶兒帶着姊弟倆出得小築,向弄蝶閣而行。謝離見秋白半天不開口,因問道:“姊姊,這谷主倒是允還是不允呢?”秋白道:“天機不可泄露,回頭再說。”待回到屋子,秋白道:“還請紅雲姑娘去瞧瞧你家閣主如何?”二蝶兒便去了。

謝離問道:“那谷主事先有沒有與你講,姊姊怎知那曲子中的意思?”秋白搖頭道:“樂律之事,本就不消言語相傳,卻可……”謝離搶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秋白莞爾一笑道:“嗯。並非不可言傳,是用不着。……諸多精妙亦非言語所能傳也。”謝離道:“知音?”秋白道:“‘知音’二字實要深於此。”謝離道:“那谷主到底會不會放咱們走啊?倘若不放,我就拚命擋住他們,你能走便快走。”秋白道:“你不走,我走有甚麼意思?我猜那谷主多半……會放咱們。”

謝離猛地高高躍起,叫道:“怎麼不早說?害我心裏沒底。你……你是怎麼知道的?是聽曲子裏說的么?”忽見秋白愁眉一鎖,因問道:“怎地?能走你不歡喜么?”

秋白道:“當然歡喜啦。只不過那鳳蝶兒幾次要說話,均被那谷主打斷,我隱約覺得若放咱們出谷,或許會對那谷主甚為不利。”謝離張大了嘴,說道:“有何不利?”秋白搖頭道:“不得而知。”

忽而“喀喇”一聲,門旁長窗被甚麼物事撞破,那物事落地旋即站起,卻是一個綠裙女子,手持長劍,未及二人看清,便向謝離刺來。

謝離叫道:“姊姊快走!”抄起一方杌凳朝那女子劍上砸去,那女子長劍一偏,左手撥落杌凳,卻不停頓,仍舊要刺謝離。

秋白見有刺客破窗而進,本能猛地站起,待謝離叫她快走,心道:“何處去?門口被她堵住了。”只想後退,忽地尋思:“他幾番遇事均是先想到我。”心中一暖,昂首道:“我不走!”謝離正躲那長劍,聽她說不走,急道:“我打不過她。”秋白朗聲道:“那也不走。”謝離又一把椅子甩將過去,心道:“哎呀!那就一塊死了。”口中喝道:“你是誰?”

那女子並不答話,一腳勾住椅子,那椅子滴溜溜轉一圈又送返回來,謝離雙臂合在胸前,生吃一砸,好在力道不大,只是那劍如跗骨之蛆不離左右。上身一仰,桌子又蹬過去,那女子飛身躍起,一個一字馬壓住圓桌,劍花抖個不停。

秋白朝謝離學樣,也抓個戳燈向那女子扔去,無奈勁道甚小,那女子只用長劍便已架住,同那椅子一般原樣送回。秋白“啊呀”一聲,卻見謝離探手抓住戳燈,照那女子上身橫去,燈油淋漓一地。那女子左肘撐桌,閃出兩腿,斜對着戳燈“呼呼”兩腳,又旋身躍下圓桌,一劍劈頭砍來。謝離被戳燈帶着轉了半圈,就覺頭頂生風,連忙將戳燈橫在頭上,那劍“嗖”地從旁邊掠過,要削他肋下空門。才防住肋下,那劍又向下游去,直欲片了大腿。

謝離這身功夫,在江湖之中只能算是偏下等,若說出來行走江湖,又或復仇雪恨,委實有些勉強,更何況背上刀傷才愈。那日能將肖傾城於亂軍之中搶出來,一是機緣巧合,二是有紀愷夫與楊柏杉二人照應,若單憑一己之力,着實無從談起。無奈人不多事事卻擾人,已到這般地步,又能如何?只得手忙腳亂地應付,初始還能還個一招半式,後來就只有招架之功,再後來連招架之功也沒有,只能躲躲閃閃,心中還惦記着秋白,無法聚氣凝神。秋白本想繼續幫忙,但怕自己越幫越忙,幾番閃躲之後,索性跳上竹床,不住叫喊:“快來人啊!快來人!”

那女子本來只專心對付謝離,秋白雖向她扔一回戳燈,也並未多在意,待聽到秋白叫人,不禁怒從中來,長劍划個半圓,將謝離引得遠去,“噌”地竄到秋白床邊。謝離反身欲追,誰料一腳踩在燈油之上,滑倒在地,戳燈脫手,撞向那女子小腿。秋白見她欺近床沿,隨手抓起被褥枕頭一個接一個砸來,那女子手中長劍飛轉,又頭也不回,只一個縱身,那戳燈便鑽進床下,餘下半截在外。

謝離站起身來,但見床前絲絮飄舞,其中一團綠影穿插來去,只怕長劍登時就要掃到秋白,遂大叫道:“她不會武功,你欺負她幹麼?”沖將過去。那女子一聲冷笑,轉過身來,左腳一磕戳燈,那戳燈“刷”地貼地直射出來。謝離閃身躲過,勢卻不止,一招“猛虎掏心”,“嗷嘮嗷嘮”地叫喚。那女子雙眼冷峻,劍鋒逐漸走向下三路。

縱使秋白不喚人,那屋內打鬥的聲音如何傳不出去?秋白躲在床上,心中不住翻滾:“這人身穿綠衣,按理應是弄蝶閣的,不過想那弄蝶兒不會做出如此行徑,應是粉蝶兒派來的,若是粉蝶兒派來的,只要不傷弟弟與我,便無大礙,待挺到有人相救即可。怕只怕是玉蝴蝶派來的,若真如此,哪會再有人相救,即便不殺自己,離兒是絕難倖免,末了只說某蝶兒私自下手,也不能怎地。”想到此節,不禁打個激靈,心中又道:“品其彈調,不至於此……”

門外廊間忽傳來打鬥之聲,一人道:“誰在那屋內?你們粉蝶閣真是無法無天,膽敢冒充弄蝶閣的人。”正是紅雲。無人答話,兵刃相加之聲漸稠。秋白心道:“果真非玉蝴蝶所為。”

那女子聽到門外聲音,眉頭緊擰一擰,劍上提速。謝離手中已多了條窗欞,卻被越削越短。抓住一個喘息,又撿起一條,卻比手中的還短,乾脆兩個都擲將出去。那女子右手一揚,地下便多了四截斷木。

謝離腦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看這女子似是對着我來的,倒不欲傷害姊姊,倘或我竄出這個屋子到那廊上,她定會跟着去,而廊上有紅雲她們相助,或可有生機。”正想着,女子劍尖“嗖嗖嗖”對着他右腿“足五里”極是快捷地點了三點。每點一點,謝離便借勢向門口后挪一步,三點過後,左腳已踹開房門。

那女子突然間弄懂謝離心思,冷笑道:“就不顧你姊姊了么?”說著收斂笑容,慢慢向後退去,謝離也不知她是真是假,哪敢試探?只得又跟回來,“呼呼”連出兩招。那女子譏笑道:“你就會使這‘餓虎掏心’么,老虎都吃不飽,還混個甚麼啊?”謝離道:“你怎知是餓虎,我這可是‘猛虎掏心’。”那女子道:“掏到了才是猛虎,掏不到的就成貓啦。”謝離道:“你不知道老虎的師父是貓么,若是成貓就更厲害啦。”

謝離本是真心說話,但任誰聽來都是譏諷,只聽那女子道:“功夫不怎樣,倒會貧嘴……”忽地轉身刺出一劍。

秋白見謝離欲將那女子引出房去,心道:“這弟弟倒有點心計。”卻見那女子沒有中計,心中一急,便悄悄下床,懷抱一床還算整裝的絲被,輕走幾步,便撒網一般張過來,只不過她沒打過魚,這網不深,口不圓。那女子感到背後來了物事,回頭便是一劍。倘若秋白面對面來這麼一下,她自會防範,因知是何物事,如此卻打個措手不及,這一劍只將那被子捅了一個窟窿,整個右手順着窟窿跟出,被子便罩在她手臂上。方要甩開,就覺腰間蒙受重重一擊,一時氣悶,勁不長出,又覺右手被人攥住,隨即整個身子給撲倒在地,氣道:“快放開我。”謝離搖頭道:“對不住啦,只要你答應不殺我倆就放你。我只能把蒙你的被子掀開,別憋壞了你。”果就慢慢撩開被子。

那女子雖早知撲倒自己的是謝離,此番親眼看到,仍舊羞怒交迸,大叫道:“你……你……還不放開?”謝離道:“你答應就放。”那女子道:“好我答應。”謝離便鬆開手,豈知那女子反手就是一掌,正劈在謝離額頭,謝離驚道:“你不是答應了么?”那女子又是一掌,口裏說道:“我是答應不殺你們倆,殺你一個總成罷。”謝離此次心有防備,一把扯住被子,來了個釜底抽薪。那女子左掌落空,右臂還在窟窿之中,謝離如此一拽,絲被在二人合力之下頓裂兩半。那女子右臂瞬間得到松暢,一招“海底撈月”長劍自下而上撩過,卻是攻向秋白,說道:“殺你也成,只殺一個便不是毀諾。”

謝離急道:“不是說要殺我么,怎地不守信義?”揮動手中半條絲被去抽那女子,那被子本就甚輕,如今剩半條,吃不上勁,謝離只揮一下,便棄之不用。

秋白眼見長劍撩來,只得步步後退,但哪快得過那女子?只不過那女子不欲取她性命,若要她性命,五條六條也保不住。幾步過後就被她搶在身前,右臂被她一把擒住。謝離也恰好一拳掄到,正打在那女子右膀,那女子“啊呀”拽過秋白,抓着手臂繞過她頭頂,將她攬在前懷,長劍架在頸上,冷冷說道:“過來罷。”謝離見狀,忙住手腳,顫聲道:“別……別,你快放了她。”那女子道:“放她也不難,你只需立一記重誓。”謝離道:“這個好辦,只要你答應放她。要我立甚麼重誓?”秋白叫道:“離兒,別答應她。”謝離與那女子齊聲喝道:“你別說話!”謝離又與那女子對視一眼,急道:“你快說。”秋白道:“她是要你終生不得離谷。”那女子道:“正是。”謝離看看秋白,見她眼中充滿不允之情,心想已顧不得,說道:“這有何難?我若離谷……”

正說著,就聽“嘡啷”一聲,那女子長劍落地,門外閃進一道細碎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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賒月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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