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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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鄭朝陽走進羅勇的辦公室時,羅勇正在看文件。

鄭朝陽試探着說:“領導。”

羅勇抬眼看了看他:“你這個哥哥還是很有分量啊。留德博士,著名醫生,抗戰勝利后加入青年民主促進會任總幹事,這些年反飢餓、反內戰、營救青年學生、參與北平和平解放等等。剛才民促會的副會長韓教授來電話了。”

鄭朝陽有些疑惑:“他說什麼?”

“問問你哥的事,然後很委婉地提醒我,我黨的政治協商政策是國家建設的根本。”

鄭朝陽問道:“那您怎麼說的?”

羅勇堅定地說:“違反政策的事情我們不會幹,違反原則的事情,我們更不會幹。”

鄭朝陽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領導就是領導。”

羅勇笑了笑:“不用在這兒拍馬屁。說說你的想法。”

鄭朝陽打着哈哈道:“我哪兒有什麼想法,領導怎麼說,我就怎麼干。”

羅勇仔細地看着鄭朝陽的眼睛,說道:“那我叫你現在就去把鄭朝山抓起來。”

鄭朝陽還是笑眯眯的樣子:“用什麼理由呢?”

羅勇不在乎地說道:“用什麼理由你自己去想。”

鄭朝陽立刻說道:“是,等我想好了一準兒告訴您。不過呢還是想好了再抓吧。”

羅勇擺擺手,彷彿早就看穿了他一般:“別給我似是而非的東西,明白嗎,小子?”

鄭朝陽保證道:“放心吧,領導。”

羅勇看着他,說道:“我相信你鄭朝陽是講原則的。老黨員、老公安,分得清親疏敵我是非曲直。對鄭朝山的審查是正常程序,也是對你的考驗,說明黨是充分信任你的。鄭朝山如果是清白的,那就一定經得起審查,但這清白要是勾兌出來的,我們也能查清他底下是什麼顏色。”

羅勇舉着剛才看的材料,說道:“你這份關於鄭朝山的報告先放在我這兒,以後關於他的事情你可以直接向我彙報。既然涉及政策問題,那麼暫時先不要公開。”

鄭朝陽說道:“是!”

白玲面前擺着三張照片:萬林生、馬老五和衛孝傑,都是頸處有傷。她在桌前仔細研究着傷口。

一個警員進來,遞給白玲一份檢測報告:“白組長,這是法醫送來的萬林生和馬老五的傷口檢驗報告。”

白玲接過報告看着,拿起電話:“朝陽,鼴鼠的事情有新發現,到會議室吧。”

會議室里,鄭朝陽、白玲、郝平川三人在座。

白玲率先開口:“三個人的入刀和出刀的角度差別不大,因此被認為是同一人所為。但我在和日本記者坂本龍一的交談中得知,鼴鼠山田良子善於用毒,其真實的殺人工具其實是她手上戒指里的麻藥,用麻藥將對手麻痹之後再行割喉。這樣對比就有了細微的差別。”

郝平川疑惑地問道:“萬林生脖子上的刀口更深?!”

白玲點頭道:“是的。相對於馬老五更像一擊斃命,力度角度都十分完美。”

郝平川皺着眉頭說:“說明用刀之人有控制力,更有經驗。比如外科醫生?”

三人相互對視,鄭朝陽向白玲問道:“除此一點,還有沒有別的證據?”

白玲搖了搖頭:“暫時沒有。”

鄭朝陽想了想,說道:“不過我們起碼確定了一點,當初殺萬林生的人不管是誰,都還活着!這個人很可能就是中統鄭州兇案的兇手。你們想想,南菜園發現的中統密檔還沒有完全復原,這個‘鼴鼠’就突然冒了出來攪亂我們的視線。這說明我們已經接近真相了。”

白玲有些惋惜地說道:“可惜技術科的同志說後面的檔案確實難以恢復了。”

鄭朝陽面容堅定:“起碼我們的方向是正確的。”

西郊,喬杉被發現自殺的地窖已經被封查,貼着封條,周圍也立着警示牌。

一個人遠遠走來,很是小心謹慎,是鄭朝山。

鄭朝山走到之前段飛鵬布下機關的地方,低頭看着。機關明顯已經被破壞,看起來和周圍環境一般無二。鄭朝山皺眉,拿起機關的碎片起身離開。

鄭朝陽在家裏收拾自己的東西,他四處看着有些感慨。

外面傳來鄭朝山回家的聲音。他穩定了下情緒,從屋裏出來,笑着和鄭朝山打招呼。兩人說話間進屋,鄭朝山看出來鄭朝陽是在打包。鄭朝陽解釋局裏剛給了自己一間單人宿舍,這就搬回局裏去住。鄭朝山故意挽留,鄭朝陽堅持要走。秦招娣過來說,反正離得不遠,朝陽的屋子就不動,可隨時回來住。

臨走,鄭朝陽請鄭朝山得空時去局裏一趟,有事請他幫忙,金城咖啡館經理喬杉自殺了。

公安局停屍間,鄭朝山仔細給喬杉做屍檢,看着他脖頸兒上的勒痕。

白玲問道:“鄭醫生,他殺還是自殺?”

鄭朝山摘下口罩,說出了自己看法:“表面上看是自殺,其實是他殺。他是先被人勒死然後掛到房樑上,偽造出自殺的假象。”

鄭朝陽考慮了一下,說道:“可我們的法醫說是自殺。從繩結的位置、現場的痕迹,還有死者身上除了槍傷,沒有別的外傷。可以推斷他的槍傷很重,又沒有合適的藥品,自身十分痛苦,在絕望的情況下選擇一死了之。”

鄭朝山一笑:“人生艱難唯一死。普通人都不會輕易選擇自縊,何況喬杉這種受過訓練的特工。你們的法醫經驗還不夠豐富。你細看這脖子上的勒痕,自縊死亡的勒痕集中在兩側頸部和喉部,勒痕呈U字形,痕迹相對均勻。但是你仔細看,現在死者喉部的勒痕的程度明顯比頸部的痕迹要重,說明他是先被人勒死的,用這樣的一條繩索。”

鄭朝山從口袋中拿出一條手絹打了個結:“繩結對準喉結,強力絞殺,半分鐘人就斷氣。至於你說的死者身上沒有別的傷痕也很簡單。”

他拉過鄭朝陽做了一個“背白狼”的動作:“就這樣。人死後,兇手又偽造了作案現場。”

鄭朝陽衝著白玲說道:“還有,喬杉在這個洞裏生活一段時間了,照理應該到處都是他的指紋。可現場我一個指紋都沒找到。”

白玲敏銳地說道:“兇手過於謹慎,生怕留下痕迹,就把屋子仔細打掃擦拭了一遍,擦掉了自己的指紋,也擦掉了死者的指紋。”

鄭朝陽拿出喬杉的屍檢報告遞給鄭朝山。

鄭朝山在報告上簽字,簽完字隨便看着資料。第一頁上有幾張現場照片,其中一張是死者被勒死繩子的特寫。

宗向方有些疲憊地回到家裏,打開燈,突然看到鄭朝山坐在屋裏。鄭朝山微微一笑。桌上擺着的正是他的手刀。

鄭朝山似笑非笑地看着宗向方,緩緩開口道:“第一,剛才我來你家時,在外面看到了那個報警的機關,這是二郎自己研究的。”

鄭朝山把一塊小木條扔到宗向方面前,和西郊地窖外的那個一樣:“第二,我見了喬杉被勒死的繩子。你可能不知道,喬杉是海軍出身,他打的結不會是那個樣子的。”

鄭朝山突然按住宗向方的腦袋,用刀比在了他的脖子上。宗向方沒有抵抗,也並沒有過於慌張。鄭朝山低吼道:“老三,你這條命本是應該抵給誰的你知道嗎?”

宗向方爭辯道:“他已經有暴露危險,而且沒有價值了!我這麼做也是為‘桃園’好!為咱們的事業!”

鄭朝山低沉而憤怒地說:“可你更應該知道紀律、法則和後果!即使我鄭朝山不殺你,保密局會放過你嗎?出賣隊友,無視命令,你在為共產黨做事!”

宗向方立刻辯解道:“我沒有!”

鄭朝山激動地揪起宗向方的領子把他按到了牆上,低聲但激動地繼續質問:“知道你身份的人比你想像的多得多!你已經在船上,會游泳有什麼用!游到岸邊有什麼用?還會有人把你一腳踹下河的!”

宗向方露出驚恐的神色:“你……你要殺我嗎?”

鄭朝山看着他,緩緩放下了手:“老三,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幫手,我不想因為這事再失去最好的人。”說完他便離開了。

宗向方喘着粗氣,閉眼思考着。

江西發生重大案情。眾人表情嚴肅地快步走進會議室就座。幻燈片播放了戴運鵬的照片。

羅勇說道:“這是咱們江西的同志昨晚發來的消息。他們抓了保密局的大特務戴運鵬。這可是個老牌兒特務,直接受毛人鳳的指揮。來者不善啊。白玲,給大家介紹一下。”

白玲站在前面切換幻燈片跟大家講道:“戴運鵬的級別很高,幾乎參與了保密局的所有重大行動。他交代,被捕前的最後一個任務是聯絡北平的桃園行動組,護送一個叫李能的殺手到北平,目的是刺殺我們的重要領導。李能綽號‘穿山豹’,是保密局的金牌殺手,能熟練使用各種武器,雙手打槍百發百中,是個極其危險的人物。目前李能已經到了北平。”

幻燈上出現一張國民黨《中央日報》,上面有一張模糊的照片,一個男人穿着軍服拄着一支狙擊步槍。

白玲說道:“這就是李能,他曾經是國民黨第七十四師的一名狙擊手,在萊蕪戰役中因為表現出色接受《中央日報》的採訪。可惜照片不是很清楚,無法得知其真實的相貌。”

鄭朝陽皺着眉頭問道:“沒有交代李能和桃園行動組之間的聯絡方式嗎?”

白玲搖了搖頭:“沒有。戴運鵬只是負責將李能送到北平,到北平后的聯絡方式只有李能知道。這也是他們的一種保護措施。”

羅勇想了想,說道:“昨天夜裏我已經向領導做了彙報,領導要求我們儘快破案,抓住這個李能。甭管什麼金牌銀牌,在我們的地盤上就是廢銅爛鐵。既然他們要桃園來配合,正好我們也可以利用李能來找到桃園組織的破綻,勝敗就看誰的手快了。抓住機會把他們一網打盡。注意,這件事要嚴格保密!爭取早日破案!”

羅勇和鄭朝陽進到羅勇的辦公室。

羅勇開門見山:“郝平川找過我,建議停止宗向方所有的工作。你怎麼看?”

“我們對宗向方的調查還沒結束,很多地方還需要進一步核實,但基本上可以肯定,他是特務。雖然不知道他是什麼級別的特務,屬於哪一個組織,但屬於桃園行動組的可能要大一些。我的意見是暫時先不要動他,仔細觀察。如果我們停止他的工作那就等於是告訴他,我們已經在懷疑他了。那他就只剩下兩個選擇:第一,逃走;第二,停止一切活動。而這兩樣都不是我們願意看到的。只有叫他動起來我們才能摸清楚他的底牌。”

“那就按你說的辦,但要秘密地全面地監控。還有,你要清楚宗向方對我們很重要。這麼長時間了,他從咱們這兒接觸過什麼東西,哪些案件跟他相關,每一件都要查清楚。比如他的同夥是誰,上線和下線的關係。重要的任務還是要派給他,越重要越能叫他儘快露出馬腳。”

鄭朝陽點點頭:“我會把您的意思傳達下去。”

羅勇搖頭制止了他,堅定地說:“不,這件事情就你來執行,一對一,懂嗎?可以告訴白玲和小郝,但是要在必要的時候。這倆人我是了解的,根本不會演戲。叫不會演戲的人來表演很容易砸鍋。”

鄭朝陽突然反應過來,嬉皮笑臉地說:“那您的意思是,我會演戲?”

羅勇嚴肅地說道:“你是要我誇你嗎?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各人有各人的高招,你也不用謙虛。接下去你得告訴宗向方,我們還是信任他的。”

秦招娣把晚飯端上桌說:“朝陽也老大不小的了,你當哥的也不知道給他張羅張羅。哎,我看咱們醫院有幾個小護士倒是蠻標緻的。”

鄭朝山微笑:“你啊,就別忙活了。你看朝陽他整天嬉皮笑臉的,心眼兒多得很。他沖你笑的時候,也許就在尋思你身上的哪塊兒肉最嫩。”

秦招娣趕緊說道:“你看你,哪有這樣說自己弟弟的。”

鄭朝山搖了搖頭:“我是他大哥,可很多時候連我都不清楚他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所以呢,最好的辦法就是我也不管你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我都當真的聽。”

秦招娣說道:“啊,說給朝陽張羅對象的事呢,這都扯哪兒去了!?”

鄭朝山搖了搖頭,話裏有話地說:“我說了,他這個人的心思誰也猜不透,還是叫他自己做決定吧,省得你張羅半天,再招人記恨。”

秦招娣開始收拾碗筷:“記恨?誰啊?啊,你是說白玲?他倆合適嗎?”

鄭朝山想了想,說道:“合適。白玲是外冷內熱,朝陽是外熱內冷,正好互補。所以啊,他搬回去也好。我估摸着,有大戲要上演了。”

秦招娣微微愣神兒,接着開始收拾碗筷,看向鄭朝陽住的那間屋,燈黑着。

大車店內一個有裡外套間的房間裏,就着簡單的飯菜,李能在自斟自飲。

門開了,段飛鵬進來,和李能對上暗號。段飛鵬把一個皮箱放到桌子上打開,裏面是槍支和手雷。李能從箱子裏拿出一個信封,打開,是一張照片。

李能低聲道:“好了,這兒沒你的事了。轉告大先生,叫他放心,沒我鑽山豹殺不了的人。”

段飛鵬發現套間的門前有帶水跡的腳印,而李能腳上的鞋卻是乾燥的,他微微冷笑:“那您歇着,我們就等好消息了。”

段飛鵬走了。裏屋的門開了,張山走了出來。

李能拿起照片遞給張山:“你的。”

張山拿起照片看着:“就這個人把北平城的兄弟們禍害得要死?不怎樣嘛。我還以為有三頭六臂。”

照片上的人是鄭朝陽。

李能把一桿長槍組裝起來,扔給張山:“幹活!”

公安局會議室,鄭朝陽、白玲、郝平川三人在研究工作。

郝平川一臉狐疑:“這個李能到底藏在哪兒呢?”

白玲拿過材料打開:“這種人進場要藏身無非是兩種地方,一種是人流密集的地方,車站、集市、廟宇,人多,就沒有人注意他;另一種,就是在偏僻荒涼的地方,荒宅、廢棄廠房等。”

郝平川搖了搖頭:“旅館不能住,自從搞戶戶聯防以來,所有的旅店都在我們的監控下,需要到派出所登記才行。投親靠友也不行,戴雲鵬說李能是四川人,在北平沒親友。”

白玲考慮了一下,說道:“也可能會去桃園組提供的安全屋。”

郝平川斬釘截鐵道:“不會。他不歸桃園行動組管,又是狙擊手,狙擊手絕不會叫別人知道自己在哪兒。”

鄭朝陽看着牆上的北京地圖:“北京這麼大,全部排查困難很大。我的意見,先重點排查荒宅荒地、車站、妓院、地下煙館這些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告解室內,魏檣手中拿着一個十字架在擺弄,對面坐着鄭朝山。

鄭朝山說道:“既然是上面的指示,我當然不必多問。”

魏檣皺着眉頭:“是二郎告訴你的?他對你倒是忠心。只可惜,他是黨國的人,不是你鳳凰的人。”

鄭朝山揚起眉毛:“是嗎?那你又是誰的人?我又是誰的人?大先生越級指揮也無非是為了彰顯自己的赫赫權威。只可惜,這裏不是我們的地盤,您的權威也不過燈頭之火而已。”

魏檣笑道:“唉,你又何必計較,其實我只是藉著這個機會幫你試試你的隊伍。看來不錯,他合格了。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對自己身邊的人當然要多個心眼兒才是。”

鄭朝山這才打着官腔說:“承蒙關照,卑職感激涕零。”

魏檣點點頭:“我還是支持你的,畢竟你才是桃園的老大。但這並不意味你可以一手遮天。別忘了,你還有個弟弟一直在盯着你。”

鄭朝山一皺眉,他並不想把朝陽扯進來:“好端端地提他幹什麼?他是警察,盯人是他的職責。”

魏檣起身:“我只是善意地提醒,至於怎麼處理是你的事。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還是交給你來辦吧。”

魏檣遞過一張字條:“這是李能的地址和聯絡暗號。明天下午一點,北海北門。以後他歸你指揮,但你要協助他完成任務。”

鄭朝山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知道了。”

魏檣再次坐到告解室內,對面進來一個人——張山。魏檣吩咐道:“你還是按計劃行事,凡事有我。”

張山點頭:“是。”

段飛鵬找機會到慈濟醫院的太平間當了臨時工。鄭朝山利用工作之便來到太平間。

他問道:“這個李能你認識?”

段飛鵬點頭肯定:“是。他是南京那邊派來的。”

鄭朝山冷笑了一聲:“我知道。你上次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段飛鵬低聲道:“我並不想看着你和大先生為敵。”

鄭朝山滿不在乎地說道:“關於李能來的事情,他已經跟我說了。我也會跟他見面。二郎,你的心思……到底是什麼?”

段飛鵬笑了笑:“一切為了黨國。”

鄭朝山也微笑道:“好,那你就去忙你的吧。”

他遞過一張字條,繼續道:“我查過了,李能的確不是唯一來的人。”

段飛鵬皺着眉頭:“我只知道他。”

鄭朝山點點頭:“去查查第二個人,看看他要幹什麼。桃園可以不管,但不能不知道。還有,喬杉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儘快去看看大先生還想幹什麼吧。”

段飛鵬點點頭,看着嚴肅凜然的鄭朝山,不由心生敬佩,轉身而去。

多門和齊拉拉去了一家地下煙館,老闆證實這裏的確住着一個符合李能外貌以及行為特徵的人。正聊着,李能從裏面走了出來。多門和齊拉拉急忙閃避,多門斜倚在櫃枱上一副懶散的樣子。李能走過也沒看多門一眼。

兩人來到李能所住的房間。屋裏乾淨整潔,床上的被子疊得見稜見角。齊拉拉掏出一台相機來照相。多門從床下拖出一隻箱子打開,裏面是手槍和手雷等武器。

多門說道:“難不成真是他?”

齊拉拉在炕桌下面看到一沓紙,拿出來,發現最上面那張有淺淺的筆尖劃過的痕迹。

公安局召開會議,鄭朝陽、郝平川、白玲還有幾個警察在座。

鄭朝陽命令道:“煙館二十四小時秘密監控。如果確認是李能,他再次出現就立刻行動!”

郝平川點頭。

鄭朝陽繼續吩咐:“另外,其他調查也不要放鬆,加強巡邏。尤其是人流密集處,包括旅館、澡堂、大車店等,都要注意。我們現在還不能百分百確定掌握的就是李能和桃園約見的行蹤,所以還是要多幾條腿走路。”

郝平川問道:“那煙館裏發現的線索呢?”

鄭朝陽立刻堅定地確定道:“要去!”

鄭朝陽手裏拿着的,是剛剛修復出的字體痕迹:三日下午一時北海北門。

北海北門街對面路邊攤,鄭朝陽和郝平川已經化好裝蹲守着。白玲也化了裝,剛剛經過兩人身邊。

鄭朝陽看看手錶,馬上就要到一點了。街上化裝的幾個警員也都機警地觀察着來往的人。時間一秒一秒臨近。鄭朝陽和郝平川隨便聊着天兒,起身慢慢靠近。

就在這時,鄭朝山出現在現場。鄭朝陽大感意外,正在他權衡接下來如何行動的時候,遠處快速地駛來一輛汽車,徑直撞向鄭朝山。待鄭朝山看見汽車,已經來不及反應。鄭朝陽飛身過去撲倒鄭朝山。汽車衝過,並沒有停下。

一些路人圍攏過來。鄭朝陽、鄭朝山互相看着對方,都喘着粗氣。

遠遠地,低戴着帽子正走向北門的李能看到門口有不少人,兩個交通警已經騎車趕到現場。李能慢下腳步,拐彎走了。

遠處,白玲皺眉,示意郝平川收隊。大家小心離開,並沒有被發現。

一個路口,剛才那輛汽車經過。裏面開車的人摘掉偽裝,正是楊義。他喘着粗氣,加速離開。

公安局詢問室,鄭朝山侃侃而談,並沒有慌亂的跡象。隔壁房間裏擺放着監聽設備,鄭朝陽和羅勇戴着耳機在監聽。

…………

鄭朝山口齒清晰且十分冷靜地說道:“我只是覺得我自己是個故事,還了一回書就出現在你們抓捕‘瞎貓’的現場,逛了一回市場去見個老朋友就整出這麼大的動靜。人生真是很奇妙。小白,這麼長時間了,你怎麼也不說話,我知道你懂心理學,用郝平川的說法,就是算命看相。你看了半天了,都看出什麼了?”

白玲嚴肅卻無奈地說道:“您很坦然,沒做出任何可以叫我懷疑的眼神和動作。今天先這樣吧。不過,鄭醫生,鑒於今天的事情比較敏感,需要您提供一個保人。”

鄭朝山想了想:“我弟弟吧。”

白玲搖着頭說道:“不行,他因為救您導致行動失敗,已經被關禁閉了。我知道他救您是因為兄弟關係,但紀律畢竟是紀律。”

鄭朝山略一沉吟,然後說道:“要是不行,就叫我太太來吧。”

公安局會議室。

鄭朝陽正在做彙報:“關於我救鄭朝山的事,我是這麼想的……”

羅勇立刻打斷了他:“不用說了。李能我們已經找到了他的行蹤,這次抓不到還有下次。鄭朝山要是死了,他後面的線就全斷了。”

鄭朝陽激動地說道:“領導就是領導,什麼都看得這麼透。不過咱換換想法,也許我哥是冤枉的呢,他可能並不是特務。”

羅勇嚴肅地說:“不是,你就更應該救。叫老百姓死在警察面前,是警察的失職。不管到什麼時候,人民的利益都要放在第一位。”

鄭朝陽豎起大拇指:“您這境界,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鄭朝陽拍馬屁羅勇沒理會:“你鄭朝陽能不知道說什麼?這我可就不信了。倒也是,這段時間你在你哥鄭朝山的事情上確實有些縮手縮腳猶豫不決。這個我能理解。不過,這次鄭朝山又出現在現場,結合以往的案情,基本上可以確定他是桃園行動組的人。那麼接下去就要搞清楚,他們一共有多少人,真正的老大是誰。”

鄭朝陽說道:“白玲根據桃園的代號推測,這個行動組的核心成員應該是三個。桃園,桃園三結義嘛。”

羅勇突然說道:“知道我姓什麼嗎?”

鄭朝陽笑:“您姓羅啊。”

羅勇嚴肅地說道:“我不姓羅。我本姓馬,叫馬東國。參加革命后怕連累家裏人,連名帶姓都改了。二十幾年過去了,連我自己都只記得羅勇了。名字只是一個代號,即便想要傳達什麼信息,也有可能是錯誤的信息。”

鄭朝陽點點頭表示同意:“也許他們只是想激勵自己效法桃園結義,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只可惜,他們未能做到兄弟同心,不然也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面了。”

羅勇嗤笑道:“而我們要做的就是連今天這個局面都不給留,把國民黨這些殘羹剩飯統統倒到垃圾桶里。幾十年內亂,要在我們手裏終止!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

鄭朝陽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我準備三步走。第一要跟緊李能,不能叫這個殺手在外面晃蕩,儘快收網;第二找出撞鄭朝山的人,查清這是不是交通事故,如果不是,那麼這個人為什麼要撞死鄭朝山,就很有說道了;第三,嚴密監視鄭朝山。”

回到家裏,秦招娣把飯菜熱好端上桌:“五哥,白玲好像知道是你乾的事了。”

鄭朝山抬眼看秦招娣:“我幹什麼了?”

“白玲說,新中國就要成立了,老百姓的日子也一天天好起來了。好日子就得好好過,不能瞎折騰,到頭來折騰的人倒霉的都是自己,孫悟空再厲害遇到如來佛也得給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呢。”

秦招娣繼續勸說道:“五哥,我倒是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啊。五哥您看,您是博士,是有名的醫生,收入好地位好,到哪兒都會受人尊敬的。有些事能不管還是不要管了,外面天大地大,哪兒還沒個容身的地方呢?”

鄭朝山嘆了口氣,沒有理會她:“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你不明白嗎?”

衚衕隱蔽處,李能和張山相向而行。

李能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今天和鳳凰的見面有問題。你要儘快動手,我可能已經暴露了,要馬上轉移。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張山點點頭:“好吧。”

兩人各自走向各自的方向。

1949年9月27日,千年古都北平改稱北京。

“北京市人民政府公安局”在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之中更換了牌子。羅勇和其他領導都在列,所有的人笑逐顏開。

政協會議召開,街上彩旗飄揚,人們興高采烈。

鄭朝陽正準備進會議室,多門跑來彙報,李能果然火速轉移到了城南大車店,現在齊拉拉正守在那裏。

鄭朝陽進會議室和郝平川定下行動方案。

鄭朝陽低聲道:“我去分局,城南大車店是他們的管轄地,地理位置他們更熟。你準備好今晚的抓捕行動。”

郝平川點頭道:“知道了。”

鄭朝陽輕聲吩咐着:“李能是個狙擊手,鬼得很,咱們得悄悄地摸過去。”

鄭朝陽離開了。遠遠地,張山看着他,本打算走近,幾個警員卻突然出來追上了鄭朝陽。張山繼續隱藏跟蹤。

慈濟醫院鄭朝山的辦公室里,鄭朝山看到樹枝晃動,於是走到樹前,四處看看無人,他從樹縫中拿出一張字條。看着字條,他的表情突然變得緊張至極。

鄭朝陽從分局出來后,張山十分小心謹慎地跟上。這時張山身後又閃出一人,正是喘着粗氣的鄭朝山。

鄭朝陽疾步走着,張山幾次想要靠近但時機都不好,鄭朝山也因此沒有機會靠近張山。

三人一路相跟,幾次都無果。最後,鄭朝陽上了車,離開了。

大車店人來人往。李能雙腿搭在床上,手在地上,做着掌上壓,滿頭汗水。一陣風吹來,李能起身去關窗戶。但他剛剛探出頭,一把手槍抵在他腦袋上,是郝平川。

李能看着槍口,眼睛稍微往旁邊斜了一下,郝平川本能地也斜眼看向一邊,此時一個刀片已經從李能嘴裏吐出。

郝平川的槍響了,屋內的燈被打滅。他跳入屋內,黑暗中,雙方激戰。

大車店外的大街上,一隊人馬守在街口,帶隊的是鄭朝陽。遠遠地,張山的長槍已經拉開保險栓,對準了鄭朝陽,他突然感覺不對勁,回頭看到鄭朝山正舉槍過來。

張山迅速掉轉槍口對着鄭朝山吼道:“我知道你是誰。開槍呀,咱倆誰也跑不了。”

鄭朝山愣住了,張山望了望鄭朝陽的方向:“是上面要殺他的,你想阻攔嗎?你應該知道後果。”

鄭朝山的手緩緩放下:“我來是想勸你收手。不管他是不是我弟弟,他要是死了,警察所有的矛頭都會指向我,那時候我就完全被動了。”

張山哼笑:“你走吧,我當你沒來過。”

大車店內,郝平川成功地制伏了李能。郝平川前面出來,後面李能被架出來。鄭朝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張山手指滑向扳機,瞄準鏡已經對準鄭朝陽。一把刀瞬間劃過張山的脖頸兒,張山癱軟倒下。鄭朝山遠遠看着並不知曉這一切的鄭朝陽,緩緩收起自己的手刀,眼神中透着說不出的凌亂。

大車店門外的大街上,張山被殺的地方,很多警察圍在現場做着調查。人群中,段飛鵬遠遠地看着,他關注的是張山脖頸兒的傷口。

鄭朝陽和白玲來到醫院的停屍房,鄭朝陽掀開白單,面色瞬間凝固——這個張山的傷口和萬林生、馬老五的一樣。

鄭朝陽和白玲面面相覷。兩人身後的門口,站着穿着白大褂的鄭朝山,他臉上的神情如一潭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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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榮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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