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囚犯
“還不趕緊走，哭喪着臉給誰看呢？”一出宮門，燕毅然心中的怒火再也壓制不住。燕芷荷又耷拉着臉，燕毅然忍不住爆發了。
一直被嬌養着的燕芷荷，在宮中本就受到了驚嚇，還沒緩過神。現在又被自家爹爹呵斥，小姐脾性也上來了，“你嫡出的小女兒，走的比我還慢呢，你怎麼不說啊？是不是看王后喜歡她，爹爹你就不敢說了？”
“你你……”燕毅然要被氣吐血了，也不再搭理燕芷荷，撩起衣袍上了馬車。
“二姐？”看燕芷荷一動不動，燕凌月拉了下她的衣袖，“上車了，二姐？”
正在氣頭上的燕芷荷，伸手將燕凌月推開了，“別給我說話，我不是你二姐。”
燕毅然聽到這話，坐不住了，“燕芷荷，你再說一遍！”
“我就是不願意當她二姐，怎麼了？”燕芷荷吼道。
“真是混賬！”燕毅然作勢就要下車。
侍從趕緊攔住了。
這時，宮門口的守衛已經開始議論了。
燕凌月按了按眉心。畢竟出自燕家，只有燕家好了，她才能跟着好，這個道理燕凌月還是明白的。要是他們在這裏再僵持下去，怕風聲馬上就會傳進宮中了。周王和蕭王后真追究起來，對燕府的印象不好了，她也落不了好，畢竟這燕家可是她的靠山。
而燕芷荷再討人厭，也是出自燕府，燕凌月可不想一起淪為宮人們的笑柄，只能耐着性子勸道，“先上車吧，二姐，有什麼不滿等咱回家了，關上門慢慢說。”
燕芷荷再次甩開了燕凌月。
倒是燕毅然，對燕凌月有些改觀了。以往他怎麼就沒發現這個小女兒如此懂事呢，說話間不禁放軟了語氣，“凌月，你先上車吧。”
燕凌月看了眼燕芷荷，只能在侍從的攙扶下先一步上了車。
看到一向寵愛自己的爹爹，竟對燕凌月態度如此之好，燕芷荷委屈了，站在原地就是不動。
燕毅然頭疼了，“你到底還回不回去？”
燕芷荷倔着脾氣，一聲不吭。
“行，那你就待在這兒吧，”燕毅然“刷”的一下，闔上了車簾，“出發，回府！”
馬夫猶豫了一下，還是揚起了鞭子。
燕芷荷見她爹爹真的丟下她，走了，眼淚嘩嘩的留了下來。
馬車內，燕毅然黑着一張臉。
燕凌月小糾結了一下，還是開了口，“爹爹當真不管二姐了？要是這麼回去了，二姨娘肯定要鬧了。”
“她還好意思鬧？”先是府內的丫鬟不守規矩，再接着燕芷荷又如此不懂事，燕毅然對二姨娘已經有意見了，“看她都把芷荷教成什麼樣了？”
燕凌月默了下，老實的閉上了嘴巴，反正她是勸過了。這燕芷荷是好是歹，也怪不着她。
燕毅然再不高興，到底挂念自己的女兒，猶豫了半響，還是掀開了車窗帘。當看到燕芷荷孤零零地還在站在宮門口時，又有些心疼了，“老嚴，你去看看二小姐，看她到底準備站到什麼時候？”
“是，老爺，”嚴總管應了一聲，調轉馬匹，返了回去。
馬車越行越遠，看着身影越來越模糊的燕芷荷，燕凌月忍不住感慨，“沒想到二姐如此執拗。”
燕毅然沒好氣道，“幸虧你六弟自幼跟着你祖母，要不然肯定也被你二姨娘慣壞了。”
燕利安，燕家的老六，也是燕府唯一男嗣。和燕芷荷一樣，都是由二姨娘所出。聽李嬤嬤說，燕家原本有兩個男嗣的，除了老六燕利安，還有一個老四。也就是燕凌月的四哥，和大小姐二小姐一樣，都是由三姨娘所出。只可惜這個老四命不好，十來歲時就染病而亡了。燕家的老太太因為此事哭了足足半個月。直到二姨娘誕下燕利安后，才算是緩過氣來。為了燕家這個獨苗能茁壯成長，老太太直接將燕利安帶在了身邊。
前一陣，老太太去靈山寺靜養，就把燕利安也帶走了，所以燕凌月還未曾見過，更不好說什麼，只是道，“算算日子，祖母和六弟也該回來了吧？”
燕毅然道，“約莫着快了。你和九皇子的親事已經訂下來了，再過些日子就該忙了，你祖母肯定要回來盯着點。”
馬車拐了個彎，逐漸行至鬧市。透過車窗縫隙，燕凌月饒有興緻地欣賞着街道兩旁的小商攤。
這份恬淡，看的燕毅然不由恍惚，“當年你娘親總喜歡拉着我出來逛街，走一路買一路吃一路。只可惜啊……”
“爹爹是想娘親了嗎？”看燕毅然對她這個小女兒如此不待見，還以為他不喜歡她娘親呢，可聽這語氣，也不像啊。燕凌月眉眼彎彎，“娘親都走這麼多年了，爹爹還能記掛着，娘親若泉下有知，肯定會很開心的。”
“希望如此吧。一轉眼，你都已經長這麼大了，”看着眉眼含笑的小女兒，燕毅然心裏生出了一絲愧疚。
想到夢中出現的聲音，想到夢中出現的那句殺母之仇，燕凌月正思索着要不要說點什麼的時候，車子急行了兩步猛地停了下來。
車子後方傳來了敲鑼聲。
“讓路了，讓路了……”
燕凌月掀開車窗帘，只見大隊人馬押解着十來個囚犯，逐漸走來。
四周百姓們的議論聲不絕於耳。
“北燕的這些餘孽真是大膽，竟然刺殺王上。”
“據說王上原本準備饒過他們的，現在可好，要被斬首了。”
“要說起來還是九皇子救了王上。你說那九皇子人傻，反應倒挺快，還知道要娶媳婦兒。”
“噓，小點聲，竟敢說九皇子傻……”
嘴角噙着笑的燕凌月，臉色頓變。
燕毅然以為燕凌月是聽到人們說九皇子傻，心裏不舒服，忙安慰道，“不要聽他們瞎胡說，九皇子除了腦子不太靈光，其餘哪不好了？”
而燕凌月的注意力卻在囚車上。
看着那一個個熟悉的面孔，聽着從襁褓里傳出的哭聲，她拽緊了手心，“大周王上為何要如此心狠，連個嬰兒都不肯放過？”
剛還在感慨燕凌月懂事的燕毅然，趕緊合住了車窗帘，“切勿胡說，這話要被人聽到了可是要株連九族的。”
燕凌月笑了，“既然做了，還不讓人說嗎？”
“你懂什麼？”燕毅然瞪眼，“為了勸降王老居士，王上本意放過他們一家老小的，奈何王老居士的長子竟如此大膽，居然妄想在慶功宴上刺殺王上。現在他們一家老小被砍頭不是自找的嗎？”
“幸虧王上仁慈，盛怒之下，還是留了王老居士一命。”
燕凌月仔細打量過囚車，的確沒見王老居士。但大周王上真的是因為仁慈嗎？要是仁慈，就不會在她父王投降了以後，還將北燕皇室一千多條人命殺光殺盡。
王老居士，本名王任仲，是中原腹地有名的謀士，曾隱居老林山。中原發生戰亂后，有許多君王請他出山，但他卻放棄了繁榮昌盛的大周，選擇了國力一般的北燕，盡心儘力輔助北燕近十年。
燕凌月知道，若不是有王老居士在後出謀劃策，北燕也許早就被大周踏平了。
“王上不殺王老居士，怕是因為不甘吧？”不甘心當年王老居士棄大周選擇北燕，大周王上只是為了滿足他的征服欲。
“你這丫頭！”燕毅然一口氣憋在了胸口，“就你這麼口無遮攔的，我怎麼放心讓你嫁進宮！待成親后，若九皇子不出宮建府，你可是要和王上王后同住在一個屋檐下的。”
“王老居士被囚禁在哪了？”此時此刻，燕凌月只關心王老居士。若是她能見到王老居士，若是王老居士能輔助她……
“你問這些做什麼？”燕毅然皺起了眉頭。
大隊人馬已經押着囚車逐漸遠去。伴隨着馬夫“駕”的一聲，馬車再次上路了。
燕凌月也在顛簸中，逐漸恢復了理智。方才，是她沒沉住氣。
燕凌月吐了口濁氣，臉上再次掛上了笑容，“兒時跟着師傅讀書，聽說過王老居士的大名，不禁有些好奇罷了，女兒知錯了。”
“再說了，爹爹多交代女兒一些，女兒以後進宮了，也能少犯些錯不是？”
燕毅然這才鬆了口氣，“那王老居士就被囚禁在皇宮裏，你心裏有個數就成。以後進了宮，即便再好奇也不能亂打聽，宮裏死個人就像死個貓狗似的。”
“爹爹也知道這些年忽略了你，那九皇子雖傻，但在王上跟前受寵啊。你只要哄住了九皇子，將來再生個一兒半女，繼承個爵位，這一輩子也算是高枕無憂了。”
“原來爹爹都替女兒盤算着呢？”燕凌月絞着手中的帕子，笑盈盈地道。
燕毅然嘆氣，“做父母的，哪有不替子女操心的，你也別怪爹爹給你選了個傻夫婿，爹爹其實都是為了你好。你大姐二姐三姐好歹都有娘親在背後操持，受了委屈，還有個人說話。你呢？凡事只能靠自己。所以爹爹才決定讓你嫁給九皇子，只要將九皇子哄高興了，那以後誰還敢給你氣受？”
看燕毅然一臉慈祥的模樣，燕凌月不知道他這話有幾分真假。但燕家真正的五小姐因不受待見，受盡了折磨是事實。哪怕到死，她也沒機會見自己的爹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