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極樂生悲

第一百四十一章極樂生悲

第一百四十一章極樂生悲

黑透了的夜狂憤怒嚎,極度寒冷裹挾着雪花從荒原上疾馳而來,肆無忌憚撲向卧在雪地里的軍人,遒勁有力掠過身體呼呼作響,呼嘯而去。湧上身體的雪流沙沙作響,僅僅才十幾分鐘的時間,羽隊長就感覺到身上的熱量急劇流逝,身體不由自主顫抖了起來。

他眯着眼看着那片綠瑩瑩的恐怖之光,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腹誹道:依照目前的這種狀況,用不了兩個小時,所有人都會被凍成冰棍,更可惡的是睏乏之極擋不住的瞌睡滾滾而來,輪番上陣湧向眼皮,強迫眼皮合攏進入睡眠。如果閉上眼睛,也許永遠就沒有睜開眼睛的機會了。

設身處地想明白的他,似有一種受騙上當的感覺,狼群似乎有意阻止住軍人的步伐而不進攻,是在利用極度寒冷的天時地利,等待軍人們難耐嚴寒凍成冰棍后,不用吹灰之力就是囊中之物,猶如砧板上的肉就能隨心所欲大開殺戒,報仇雪恨,揚名立萬,重顯牠們統治的這片草原聖神不可侵犯,任何入侵者都不是牠們的對手,霸主地位固若金湯,無法撼動。

想到這裏后渾身一顫,他的心立刻就像被捅了個透亮的窟窿,寒風穿心而過,本來就打着冷顫的身子,更加猛烈的抽動了起來。不能與狼群無休止對峙,它們抵禦嚴寒的能耐與生俱來,爬冰卧雪是日常生活中的家常便飯,勝似閑庭信步習以為常,不能和軍人相提並論,相持下去,就是不戰自潰。

好狡猾的守株待兔策略,不能讓狼群的陰謀得逞,一定要驅散狼群,打開通道繼續前進,讓隊伍活動起來,才能讓身體產生熱量抵禦嚴寒,才能看到幾個小時后的天亮。不然的話,凍僵了身體思維混亂,難以自保,一切就無可挽回了,前車可鑒的野馬群,就是活生生的下場,那可就慘到家了。

怎麼樣才能驅散狼群?用槍盲打,只能是無的放矢,大白天看得着都不一定彈無虛發,百步穿楊彈彈有效,黑燈瞎火風大雪稠,更加是瞎子點燈白費蠟,豈不是浪費子彈白費勁?

子彈有限的,不可再生,打出去一發少一發,無法得到補充,狼群要是打不退,肯定是不死不休,魚死網破,彈盡糧絕後同樣無可挽回。這樣自毀長城,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低級錯誤不能犯,除非是找死。

他的身體抽搐着,腦子卻在抽搐中飛速運轉着,在尋找目前車隊所有的資源,既能把狼群驅散,又能保持部隊的實力不受損失,兩全其美的克敵制勝謀略有沒有啊?

每臨大事有靜氣,是一個軍事家臨危不亂的涵養素質,切不可急於求成亂了方寸,那可就自作孽不可活了。通訊員張亞夫翻動了一下身體,撞了一下他,他靈光一閃,一把抓住張亞夫問道:“信號槍,信號槍帶了沒有?”

“能不帶嗎?”通訊員肯定的說:“哪哪,那是我的裝備,隨身攜帶撒——隊長,你你,你想幹嘛?”

“嗯——”羽隊長一聽大喜過望,彷彿找到了制勝法寶,指着陰森之光說:“照着狼群打一發紅色信號彈。”

“是——”張亞夫是馬首是瞻、惟命是從的主,從來不問為什麼。他從挎包里掏出信號槍,摸黑裝填好信號彈后,對着狼群扣動了扳機。

“嗵——”悶騰騰的槍聲過後,羽隊長大睜着眼睛,想看到燃燒的信號彈,會像火龍一樣穿過狼群,運氣好的話,燃燒的信號彈說不定歪打正着,還能瞎貓碰到死耗子,點燃幾隻狼毛也是未嘗可知。

信號彈熊熊燃燒的烈焰光彩奪目,就能把狼群嚇退,他在高原時火燒狼群的慘烈景象彷彿昨天,就會立刻湧現在眼前。黑夜還是黑夜,狼群的幽靈之光還是令人毛骨悚然,羽隊長期盼着的壯觀景象,連一點星星之火都沒有閃現。

風速太快,出膛的信號彈還沒有來得及燃燒,就被快如流星的風暴綁架到天涯海角去了,哪裏還能閃現點吧點的紅光?什麼也看不到的他,知道風暴在作怪,他不甘心,又讓通訊員朝天打了一顆信號彈,又是一聲低沉的悶響,出膛的信號彈遇到狂風后就失去了動力,根本就抬不起頭,還是被風暴吹跑了,沒有留下一點點業績展現自己。

浪費了兩顆信號彈,什麼作用也沒有起到,善於總結經驗的他,豈能是半途而廢的主?他略一沉思后,就想利用這一秒鐘不知道能吹多少米的狂風,實現他的計劃。

他對通訊員說要迎着風發射信號彈,言聽計從的張亞夫轉過身就是一槍。迎着風打信號彈,是想利用風的速度削弱信號彈的速度,達到延緩信號彈在空中停留的時間,讓它燃燒起來才能達到目的。

這一次的信號彈確實發出了一點點紅光,可紅光就像害怕狼群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給狼群的感覺好像是眼冒金星,有什麼東西劃過,卻不知道是何物?

夜晚劃過天空的流星燦爛耀眼,牠們是司空見慣的景象,對生命不會有什麼傷害熟視無睹,毫不在意。風速太快,信號彈來不及燃燒就消失了,他信心滿滿的第一方案,在三顆無效的信號彈被風吹走後宣告結束。

他不可能就此罷手,坐以待斃,他的雄才大略和真知灼見,還是要粉墨登場,一一上演,有沒有效果不得而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試金石,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出水才看兩腿泥么,做了才知道怎麼回事。

他讓通訊員收起信號槍,去把劉曉強叫來。劉曉強摸着擠在一起的兵來到了他身邊,不用指點,自然而然卧在他師父挖好的雪坑裏準確無誤,像是有人扶着他似的。

羽隊長心裏暗暗吃驚,師徒情深,是不是冥冥之中有感應呢?否則,怎麼會外甥打燈籠照舅分毫不差?不願浪費時間多想,抱住劉曉強的頭,對着他的耳朵說:“炸藥帶了沒有?”

“帶了。”

“有多少?導火索雷管有沒有?”

“都是一體的,怎麼會沒有雷管導火索?有炸藥就是齊活。”劉曉強回答道。

他一聽心裏一陣感動,毛手毛腳的劉曉強,經過數不清的苦難后,變得成熟起來了,考慮問題周到細緻,能堪大用了,長大和成長協調一致,沒有白費諄諄教導的口舌,令人欣慰。

不明就裏的劉曉強問道:“隊長,你你,你想幹啥?”

“哦……”他頓了頓說:“驅散狼群我們好上路,不然的話,就會凍死在這裏了。”

“呃……”劉曉強挪了挪身子說:“怎怎,怎麼個驅散法?隊長,你只管說,我只管做。”

“嗯,放一個大炮,”羽隊長認真的說:“我不想消滅狼群,嚇唬嚇唬而已,放一個石破驚天震天響的大炮,一個能讓狼群魂飛魄散,震散它們遠離我們的大炮就夠了。”

“呃……呵呵——知道了,這個好辦。”劉曉強看了看陰森之光說:“我讓弟兄們帶了十公斤炸藥,要不就一塊兒扔都出去算了。”

“啊……”羽隊長一聽,吃驚的說:“胡鬧。哪哪,哪可是軍用烈性炸藥,十公斤炸藥扔出去威力無窮,衝擊波把我們自己都炸飛了,豈不是自殺嗎?嗯,弄上三公斤的一個炸藥包,都能炸塌半個天。”

“哦——那可是,就按你說的辦。”劉曉強說著話,翻起身就走了,一陣功夫,他隨同杜一波一同來到了羽隊長身邊。劉曉強的胳膊上套着導火索,大衣口袋裏裝着雷管,杜一波懷裏抱着炸藥棒。

黑暗中,劉曉強熟練掏出雷管套在導火索上,導火索的長度需要多少他拿不定主意,就問道:“隊長,導火索需要多長?”

“哦……這個——”羽隊長想了想說:“不能太短了,短了會出危險,有一米就足夠了,我們不是爆破專家,算不了那麼精準。”

懷裏抱着炸藥棒的杜一波說:“隊長,沒沒沒有捆綁炸藥棒的繩子,咋辦哩?”

“笨蛋——”羽隊長還沒有說話,劉曉強卻惡狠狠的說:“你不會把鞋帶子取下來捆綁嗎?”

“呃……知道了。”杜一波一聽如夢方醒,毫不猶豫就要解鞋帶子。

“知道個屁。”羽隊長沒好氣的說:“把鞋帶子廢了,剩下的路怎麼走?盡出餿主意。嗯——去——割上一節背包帶捆綁。”背包帶有的是,不到萬不得意,誰能下得了手割斷?割起來還是有些肉疼。

一切準備就緒后,羽隊長把炸藥包放在手裏掂了掂才想到,這麼重的炸藥包,如何才能扔到狼群里?狼群與部隊的距離起碼也有四五十米,誰有這麼大的力氣扔出去這麼遠的距離?這是戰術上的疏忽,也是考慮不周的後果。

劉曉強已經知道了隊長的難言之隱,毫無畏懼的說:“隊長,讓我去接近狼群,縮短距離后再扔吧。”

“哼哼——”羽隊長認真的說:“你你,你也把狼群看的太簡單了?等你接近牠們時,超越了安全距離,牠們就會群起而攻之,頃刻間就會把你撕成碎片了。”

“還是我去吧。”杜一波自告奮勇的說:“隊長,我在全車隊扔手榴彈的成績無人能比,六七十米不在話下。現在的這個炸藥包,我起碼能扔出去三十四米的距離不成問題。”

“呃……”羽隊長想了想說:“哪哪,剩下的幾十米怎麼辦?”

“嗯——這好辦。”杜一波胸有城府的說:“我排長不是說過了嗎?往前推進上十幾米,我估計不會惹怒狼群。”

羽隊長一聽覺得此計可行,可對他這個人有些不放心。這一招至關重要,也是窮兵黷武的黔驢之技,如果不奏效後患無窮,還能有什麼辦法擊退狼群?關乎到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還有他自身的安全,一當失手,就會死無全屍炸成碎片,那可就闖天禍了。

也許是杜一波猜到了他的心思,接著說:“隊長,發揮每一個人的優勢,救大家與危難之中,這是你一貫教導我們的口頭禪。我沒什麼別的特長,就是膀大腰圓,臂力出眾,你就給我一次展露的機會,讓我也為弟兄們和整個車隊做一次奉獻,改變一下大家對我的看法,行嗎?隊長?求求你了?”

這話說的大出羽隊長意外。這個平時目中無人的高幹子弟,在這生死存亡的危機關頭,能有這番大義凜然的氣魄,足以讓所有人刮目相看,他是這次暴風雪當中唯一一個受到呵斥的兵,此刻他不計前嫌,無怨無悔能沖在大家前面,為大家排憂解難,實在是難得的豁然頓悟,難能可貴。

羽隊長知道他臂力過人,縱觀全局,讓他去完成任務是最佳人選,至於過多的顧慮,此刻也沒時間細究了,沒有萬全之策。慎重其事的說道:“我首先感謝你在危機關頭,能為弟兄們和整個車隊着想,並且能表現出大無畏的精神,好樣的,提出表揚。嗯嗯,你可知道此舉關係重大,成敗在此一舉,一定要服從命令聽指揮,切不可妄自尊大,剛愎自用,記住了?”

“相信我隊長,我知道此刻關係重大,是我們大家死生存亡的危急關頭,我不會掉鏈子,相信我一次,我一定行,你說怎麼辦就這麼辦。”

“嗯——那就好。一定要沉着冷靜,膽大心細,這麼多人的身家性命就全靠你了。你往前最多推進二十米就夠了,一旦發現狼群向你撲來千萬別慌,立刻就地卧倒,卧倒的越低越好,我會組織弟兄們打退狼群攻擊。只是黑夜看不到你,子彈不長眼,只要一動不動就能不受傷害,千萬記住了。扔炸藥包的時候要脫掉大衣袖子,會扔的更遠一些,扔掉炸藥包立刻卧倒,嘴巴大張,防止把耳膜震穿了,記住了?”

“是——隊長,我記住了。”他嚴肅的回答道。

怎麼樣點燃導火索,也成了在風暴中難以完成的問題。要想讓他順利完成任務,提前就要把方便點燃導火索的火種準備好,總不能讓他推進到狼群跟前再找火源,萬一讓狡猾的狼群識破意圖發動攻擊,幾十米的距離,狼群幾個跳躍就到了,阻擊不利的話,有一隻漏網的狼衝上來大顯身手,小命就完了,全副武裝的解放軍戰士,讓狼群撕碎這樣的打擊,誰能受到了?

羽隊長沉思片刻,掏出了一支煙叼在嘴裏,雙手在自己卧倒的雪地里挖了一個坑,把頭塞進雪坑,用大衣把雪坑的四周圍堵嚴后,在雪坑裏划火點煙。三四根火柴都在燃燒完火柴頭后就熄滅了。堵不嚴是的風,無孔不入搞破壞,火柴燃燒不起來,連鬼火都不如的火柴,怎麼能在風暴中點燃?此時如果有一台汽車該多好呀?廢話,有汽車還怕狼群嗎?

不怨天不怨命的他,只怨自己不得其法,把頭從雪地里抬起來后,又從雪地里掏了一個洞,把頭塞進雪洞的時刻,就把呼嘯的風暴隔絕在外面了。從火柴盒裏取出三根火柴並在一起擦,耀眼的火光發出的時候,嘴裏叼着的煙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立刻湊在火焰上一陣猛吸,等到火柴頭燃燒完了時,香煙被點着了。

他當心剛剛被點燃的煙頭,沒有生命力不牢靠,經不住風暴的吹夭折了,狠勁吸了幾口后,看到煙頭紅光四射,迅速把煙頭往杜一波嘴裏一塞,什麼話也來不及說,用手拍了拍他脊背,他就躍起身子抱着炸藥包,大義凜然沖向了與狼群對峙的中間地帶。

看不見杜一波在雪地里如何行走?羽隊長手裏緊握着手槍,全神貫注盯着那片迷茫的幽靈之光,他的心又一次劇烈跳動了起來口乾舌燥。他所期待和擔心的兩種結果,像呼嘯的風一樣,在不由自主相互交替着。

時間不長,一道耀眼的烈焰劃破夜空,被呼嘯而至的狂風裹挾着飛向了那片恐怖的妖弋之光,那是燃燒的導火索烈焰,從低處升起又從高處落下,隨着烈焰消失,“轟隆隆”炸響了。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伴隨着一團火光騰空而起,且瞬間就消失了,巨大的爆炸聲天搖地動,把卧倒在雪地里的軍人們震得原地拋起又落下,整個大地都在微微顫抖。爆炸聲振聾發聵,耳朵里一時間拉響了刺耳的防空警報響成一片,不知所云。

炸藥的威力,實在是太大了超乎尋常,就連司空見慣的軍人們都有些受不了,更何況從來沒有經受過這種威力熏陶的狼群,不嚇得亡魂皆冒,屁滾尿流落荒而逃,退避三舍才怪呢!

一切塵埃落定后,羽隊長目力所及的黑暗中,已經看不到一絲一毫光點,黑夜還是像原來一樣給他蒙上了眼罩,什麼也看不見了。狼群是驅散了,而驅散狼群的人在哪裏?黑夜裏看不到杜一波是死是活,心急火燎的羽隊長大聲喊了幾聲后,什麼迴音都沒有,驚得他從雪地里一躍而起想去尋找,卻忘記了束縛在腰間的繩子。

躍起的身子還沒有舒展,就被重重地拉回原地,倒了個四腳朝天,結結實實砸進積雪裏,暴風雪機不可失撲向他全身,想把他淹沒在此地。被燒起來泡的臉上,融化的雪水就像硫酸一樣腐蝕着肌膚痛徹心扉,好像揭去了一層皮一樣疼痛難忍。

知道忙中出錯的他,調整了一下情緒后,翻起身來把劉雪拽起來,繩子上羈結着的兵一個個都站起來準備出發,他像是拉車的牛一樣,身子往前躬匍匐着,整個隊列又一次行進在煉獄般的黑夜中。

還沒有走幾步,碰到了原路返回的杜一波,羽隊長沒有表現出過多的熱情,只是拍了拍他肩頭,即使對他的讚許,也是命令他到隊列側翼去履行使命,堅守自己的崗位。

恐懼異常的軍人們不見了狼群,就算是衝出了狼群包圍,每個人都覺得彷彿六道輪迴,涅磐重生,慶幸還在活着就好,羽隊長的心情自然是愜意了許多。能克服每一道橫在自己面前的艱難險阻后的喜悅,對誰來說都有不可避免的成就感,高興之餘,就有些忘乎所以,輕飄飄的感覺是少不了的。

福兮禍所依,就在他暗自慶幸,自我陶醉的時候,邁出去的腳卻踩空了,落下時懸空了沒有了地面,整個人毫無防範,成了自由落體栽了下去。真正是極樂生悲,這也有些太現世報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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喋血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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