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我是魏國夫人的狂熱粉絲
我的祖父是名滿大梁的大學士——葉欽公。
他歷經三朝,匡扶朝政,入閣拜相,還是當今皇帝太子時期的師傅。
聽說祖父少年中舉,是大梁建朝後,唯一一個少年狀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而我是祖父唯一的孫女。
祖父三十二歲才得我父親一個兒子,祖母難產死後,祖父便沒有再娶。
聽說因為祖母也是續弦,所以祖父也不想再娶第三回。
可我覺得不是。
祖父應該是很愛很愛我的祖母,因為每當祖父一個人的時候,他都會自己在書房裏發獃,再不然就寫字。
寫的字很多是佛經,他也很喜歡寫劉禹錫的詩,寫的最多的好像是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庄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我最早背下來的詩就是這首。
後來我漸漸長大,從兄長偷藏的畫本里,讀到“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讀到“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讀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時,總覺得祖父與祖母一定有什麼故事。
直到祖父去世后,我去收拾他的遺物,在一張祖父最喜歡的畫的夾層里,發現了一張女子的畫像。
這女子我認得,是先魏國夫人,我的表姑祖母,那個已經作古,卻註定要永留青史的奇女子——宋沈氏,清容。
我才依稀覺得,祖父每每獨自發獃的時候,都在想這個女子。
她是當今皇后的親生母親,是那位權傾朝野的魏國公一生摯愛的女子。
她創立的基金會,不知救助了多少貧民,為朝廷培養了多少庶族的棟樑官員;她寫的《內宅規範》,閨中女子人手一本;她一手發明了火炮與火手雷,讓大梁徹底清除了邊境的危機,和平了數十年,依照現在的樣子,恐怕還要很和平百年下去;她建立的蕙質精舍,如今已經由朝廷監管,使國庫充盈……
反正魏國夫人的影響,非常久遠,關於她的畫像,一直掛在基金會和蕙質精舍里。
就算我並沒有見過這位表姑祖母,我也能一眼認出她的畫像。
我看過關於她的許多記載,最好看的還是大梁月報社出的限量版魏國夫人傳。我已經看過四、五遍,對魏國夫人的生平算是倒背如流,耳熟能詳。
我很欽佩魏國夫人的才情、機智和勇氣,更羨慕她同魏國公一生一代一雙人的傳奇愛情。
說來其實也奇怪的很,除了魏國夫人意外,她的姐姐,敬孝賢太后與光武皇帝也是六宮無妃,恩愛一人,連帶着現在的皇帝與皇后,也是恩愛無雙。
鬧得京中的閨閣女子都去奉國公府問沈家表姐,她們家是不是有什麼御夫術的秘籍。
對了,沈家表姐的祖父,我的表叔公,正是那位魏國夫人的親弟弟。
奉國公還如今尚在人世,沈家表姐沒嫁進東宮之前,我時常去奉國公府給他老人家請安,從這位年過古稀的老人身上,依稀還能見到魏國夫人的風貌。
我對魏國夫人心嚮往之的狂熱一點都不誇張。
因為對京城的貴女們來說,魏國夫人是榜樣,是終身奮鬥的目標。無論是嫡出還是庶出,都渴望能擁有如她那樣成功傳奇的人生。
奈何魏國夫人並沒有把她這輩子是如何這麼了不起的方法傳下來,我總暗暗覺得,她一定偷偷告訴給了皇后。
又或者魏國夫人的秘密,只傳給她的後代。
我生下來就是個特別好奇的人,為了更接近魏國夫人,我預備去參加九月的女官考試。
大梁的女官考試,和前朝官員的科舉差不多。
因為四十多年前,元鳳亂政。聽說那時候,永平公主發起了龍鳳顛倒的zheng變,她來當皇帝,讓女人當宰相、尚書。
我覺得這實在很神奇,女人當尚書又是什麼樣的呢?
哦,我說遠了。
說回女官考試。這個考試是由敬孝賢皇后和魏國夫人一手制定推行的。
從內宮輔佐皇后的女官到善堂的女官,數百人之多。每三年有一次選拔考試。
而我正巧趕上了今年的女官考試。
女官考試從經史子集,到算數等,要考兩日之多。
考試的不止有京城的貴女,還有別地而來的貴女們。其實很不好考,不過好歹我也是過五關斬六將,成了皇後身邊的女史。
“姑娘,皇後娘娘宣您進殿覲見。”
得了黃門的宣召,我低眉垂眼,恭敬的邁過門檻,進了大殿。
彼時皇后與齊國夫人、趙國夫人坐在殿上正中央的寶座上。
我站在黃門止步的半步外,跪地道了一聲萬福。頭頂立時想起了皇后溫和的聲音,“起來吧。”
我已學了半月的宮中禮儀,自然明白娘娘不讓抬頭,便不能抬頭。
前方又響起皇后和風細雨的聲音,“不必拘束,到我身邊來坐。”
我又恭恭敬敬的福身道了一聲是,這時就有宮人搬了個小杌子到離皇后一仗左右的位置。
我這才終於抬頭看輕了皇后的模樣,同祖父珍藏的那副畫像,很相像,特別是她的眉眼。溫和又不失端方,儘管帶着天家威嚴,也讓人心生親近之感。
皇后對着我笑,“小姑娘,你是葉閣老的孫女?”
我連連點頭,回答,“葉欽公正是小女的祖父。”
皇后抿嘴,笑的更親切,“難怪這麼有才學,你可是咱們的女魁首。”
這個在下榜的我就知道了,皇后這樣誇讚,我心裏還是很有那麼一點小得意的。可我還是謙遜的低頭。
趙國夫人不由一笑,嘆道:“葉閣老同咱們家還算是正經的表親呢,只是後來少走動了。葉閣老的母親,是母親的表姑母。”
趙國夫人雖然不是魏國夫人親生的女兒,不過聽說是魏國夫人從小照養大的,跟親生女兒幾乎沒什麼差別。
齊國夫人好奇道:“怎麼就斷了的,我記事之後走動就少了,不過仿似小舅舅同葉家的走動多一些。”
趙國夫人道:“聽說葉閣老幼時在沈家求學,同母親和小舅舅很有些往來呢。”
皇后閑閑的和幾個夫人敘說著魏國夫人和祖父的關係,我心裏的某個角落song動,更好奇起魏國夫人和祖父有着怎樣的關係。
皇後接見完后,我算是走馬上任。
皇后女史的工作很簡單,同後宮命婦有關的禮職、內治,對下擬旨擬詔,對上梳理下面的上書奏議這類。
皇后的寢宮有一處書齋,裏面都是皇后的珍藏,是我最喜歡的地方。
這裏關於魏國夫人的記載最全,甚至有早年大梁月報每一期的存檔。沈表姐說過,最早的大梁月報,許多都是出自魏國夫人之首。
這麼一翻找,我倒是瞧見了天啟三十八年十月,上面的閨中八卦。
上面隱去了姓名只講了某個書香世家,內宅里姐妹之間搶奪夫婿,殺人滅口的恩怨。裏面提到過繼給旁支,原來家中的姐妹還不肯放過。
我記得魏國夫人在天啟三十七年過繼給先奉國夫人,傳記里關於魏國夫人的童年儘管寥寥數筆,卻也有寫其曾遭幼年姊妹的迫害。
我猛然想起,沈家確實有兩位表姑祖母,這兩位表姑祖母因為參與元鳳亂政,被休棄回沈家。兩人終身未有再嫁,一個含恨自殺,一個鬱鬱而終。
含恨自殺的那位,就是被我祖父休棄的第一房夫人,沈氏泠容。
想來現在任誰的家中都再難有五十多年前大梁月報,對於這段前塵往事,也難有人發現了。
我彷彿瞧見了什麼天大的秘密,原來魏國夫人同祖父差一點結下鴛盟,成為夫妻。
現在再想起祖父那些年裏的悵惘沉思,終於恍然大悟。
祖父是愛了魏國夫人一輩子呢。
“哪兒來的小丫頭?”
猛然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沉思,我順着聲音抬頭去看,說話的是個模樣很好看的美少年。
他的眉眼同皇后很像,自然同魏國夫人也很像。
“你在傻樂什麼?”
從年級上看,瞧着像是皇后最小的兒子,三皇子。
他對着我擠眉弄眼,一張白凈的臉帶着些不羈與痞氣,與太子和二皇子一本正經的端正樣子簡直判若兩人。他繞過書架,走到我身邊和我一樣席地做下,眸子裏閃着亮晶晶的光,讓人一看就忍不住發愣。
後來的許多年裏,那天下午的情景彷彿永遠刻在了我的腦海里。
秋高氣爽,太陽金子一樣的灑在我們兩個的身上。我們捧着關於魏國夫人過去的秘聞,有了共同的秘密。
這個秘密,讓我同他一不小心,攜手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