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與子偕老(最終章)
臣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歲!”
胡彥書俯身而拜,明明跟簡寧差不多的年歲可卻已顯得老態龍鍾。當年那個如風般的少年已被歲月與繁忙的公務壓垮了身體,以至於無力再輔佐新帝,只得告老還鄉,修養身體。
“平身吧。”
正德口氣淡淡的,“到底還是江南的水土養人,愛卿看着精神好了不少。”
簡寧蹙眉。
今天是吃錯藥了?
胡彥書無視正德言語裏的諷刺,反正這天子越老越小氣,總是膈應自己當年欲娶皇后的事,這幾年也都被他刺慣了,只是皇后不知道罷了。
“臣婦呂氏拜見陛下,拜見皇後娘娘,吾皇萬歲!皇後娘娘千歲!”
“起來吧。”
簡寧笑着道:“嫂嫂看着氣色真好。如今哥哥回了故里,嫂嫂也不用忍受分離之苦了,哥哥的身體可就拜託你照料了。碧珠……”
“奴婢在。”
“讓你家裏的去將本宮從宮裏帶來的補品給裝到車上去,等會讓嫂嫂與哥哥帶走。”
“臣婦謝皇後娘娘賞賜。”
正德沉着臉,忽然起身,道:“你們兄妹敘舊,朕去射箭了。”
簡寧望着他離去,很是莫名其妙。不知胡彥書與簡寧過往的呂氏也是詫異莫名,有些忐忑地道:“娘娘,太上皇這是……”
“莫要理會,人到了一定年紀就會古里古怪的。”
胡彥書大笑,“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陛下這是只想與妹妹隱居行宮,不想讓任何人打擾啊!”
“哥哥年歲越大越是沒個正形,嫂嫂你可得管管他。”
呂氏笑着道:“一輩子都這樣了,哪裏管得過來哦……”
三人說說笑笑的便是半天過去了,正德躲在門外越聽越生氣,聽到後來索性去了花園,搶過張永手裏的拂塵便是將花花草草撒氣。
自己明明生氣了都不來追自己,這夫妻當的……
他越來越離不開她,總是以她為中心,可她倒好,完全不將自己放心上了,連自己喜歡的菜也越來越少做,盡給自己吃草了。
等到了中午,回到正房,見簡寧在佈置飯菜,他冷笑,“敘舊完了?說得可開心?怎麼也不留人吃飯?”
“就你那個刀子也砍不進的臉我哪裏還敢留兄長吃飯?”
簡寧沒好氣道:“誰又招你惹你了?年紀越大越發古怪了,以前你都不這樣的,現在龜龜毛毛的,像個婆娘似的。”
“簡雲舒!”
正德瞪大眼,“你敢說朕像娘們?!”
“不是么?”
簡寧撇嘴,“你看你現在……一點點芝麻大小的事也靜靜計較……要我說,你是不是一下子成了太上皇心裏失落?”
“嘁!”
正德撇嘴,“朕早就不想當這個皇帝了!等等,你轉移什麼話題?明明是你現在對我冷冷淡淡的,是不是朕給不了你榮華了,你原形畢露了?”
“是是是,我就是個愛慕權勢的女子,你現在不是皇帝了,我就不愛慕你了,行了吧?”
簡寧翻了個白眼,“你到底還吃不吃?不吃我喂狗了啊?”
“簡雲舒!”
正德大怒,“你欺人太甚!我不吃了,朕堂堂君王豈是食嗟來之食之人?!”
“喲,還發脾氣了?”
簡寧笑呵呵地將砂鍋揭開,“還想着說給你補補,除了做了燴羊肉還給你做了紅燒的醬豬蹄,還有這冷切豬肝,既然就不吃,那就便宜咱們的狗子了。”
“哼!”
正德瞄着砂鍋,豬蹄被醬得賊好看,看着就流口水。可想想這人現在不將自己當回事又生氣,必須給點顏色她看看,堅決不吃!
“哪裏還能少朕一口吃的?我出去走走!”
簡寧笑着道:“走哪去?我也去。”
“不帶你。”
正德撇嘴,那動作和簡寧如出一撤,連神態也差不多,“我自己高興去。興隆園那兒有八年的封缸酒,所謂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八年的封缸蘭陵酒那真是琥珀色,呵呵,我自個兒樂去,不帶你。”
“別呀。”
簡寧拉住他衣袖,“這多好菜,真餵了狗子多可惜啊?要不咱們把菜帶去,坐那興隆園的小樓上,聽聽小曲,喝喝酒多樂呵?”
見她拉自己,某傲嬌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翹了翹,可嘴裏卻是哼哼唧唧地道:“你想去也成,你叫我一聲老公聽聽,你們這兒人都這麼叫的。”
“噗!你聽哪個胡謅?那青樓里才這般叫哩,莫不是您還想上青樓去?”
正德立刻鬧了個大紅臉,忽然有些氣急敗壞地道:“你到底要不要去?!”
“去,當然要去!碧珠,快,讓你家裏的去找船,太上皇要去興隆園,讓那些侍衛都便裝打扮,咱們悄悄地進城。”
“簡雲舒,你怎麼上了年紀倒油滑起來了?”
正德忽然道:“你這分明是不想讓我去。”
“我想去啊,不過我想偷偷的去。要不,咱們倆吃完飯……”
簡寧沖他招招手,“且附耳過來。”
正德湊過來,簡寧輕聲道:“咱倆等會溜出去玩會怎麼樣?去大覺寺那兒的茶館聽評書,去馬復興吃小點,還有糖粥。”
正德的眼睛越瞪越大,很懷疑眼前的老婆子被人掉包了,一個規矩老實了一輩子的人,怎麼上了年紀反而瘋狂起來了?話說,這種事……
以前不是屬於他的專利么?
帶着一肚子疑問,正德坐了下來,也沒心思用飯了,草草吃完,便試探着道:“現在就走?”
簡寧笑着道:“現在就走。”
“怎麼走?”
“你以前怎麼出宮的?”
正德老臉一紅,吩咐道:“這兒沒什麼閹人了,沒衣服可穿。”
簡寧笑嘻嘻地道:“碧珠,讓你家裏的去套車,就說聽我吩咐去莊子裏弄點菜的。”
碧珠笑嘻嘻地一福身,道:“娘娘,這事您得把吳姑姑請來,她做這事沒人敢查。”
“行了,行了,放過你吳姑姑吧,都一大把年紀了,讓她好好歇着吧,她來這就是來養老的,不是把事都交給你了么?趕緊的,有權不用過期作廢,讓你當家的套車。”
正德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出了行宮,在夏城橋碼頭上了船后都覺暈乎乎的。
簡寧這個規矩的做起這事來居然如此熟練?難不成她在宮裏時瞞着自己偷偷出來過?
見正德那神色,簡寧冷哼,“又在猜忌什麼?你這老東西,上了年紀滿肚子的鬼心眼不說,看人也成了多心眼。”
正德被說中心事,臉紅了紅,道:“我可什麼都沒想……”
“得了吧。”
簡寧道:“懶得跟你吵,我們去船頭看看風景,在這江南啊,這運河上的風景不能錯過,烏篷小船,楊柳垂條,我讓人備了小酒小菜,咱們先圍着常州城轉一圈。”
“你倒是想得周到。”
正德終於明白為啥出門簡寧還讓人帶了個歌姬了。二人坐到船頭,歌姬彈起琵琶,春風徐徐,琵琶聲聲,江南的粉牆綠瓦掩映在兩岸垂柳中,朦朦朧朧的又帶着一股新春的氣息,令人迷醉。
上好的江南米酒,輕輕抿一口,微甜在舌尖綻放,就着一口常州特有的扎肝,只覺風輕雲淡,有股說不出的愜意。
沒有了帝國,沒有了征服,沒有了朝臣,在這小小的烏篷船上,往日的光輝在散去,最後只剩下了歲月靜好的相伴與默契。
年華可以老去彼此的容顏,可卻會將感情沉積得越發厚重,在江南的春日裏,曾經的正德大帝懶散地倚在小案几上,嘴裏哼着長生殿,時不時地還衝路過的船隻喊幾聲,惹來碧珠等人的大笑。
天子不再是天子,下人不再是小人,人與人之間的真情也就真切了起來。
真好!
簡寧望着眼前的一切,只覺心裏異常溫暖。這份她盼了多年,想了多年的事終於還是實現了。從今以後,朱厚照只會屬於她一人,就像當年成婚時,彼此承諾的那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望着正德夾在了些許白髮的青絲,她微微抿嘴:她和他真得執手一起慢慢變老了……
往事如畫般在眼前閃過,想想竟覺有些不可思議。
自己居然真和這個昏君,這個二貨過了一輩子,還生了那麼多個孩子,就連他們的孫子都老大了,真是不可思議!
“在想什麼呢?”
正德的手在她眼前閃閃,“快到地了,趕緊下來,咱們聽評書去。嘿嘿,看在你這麼討好我的份上,我給你買個糖葫蘆。”
“你說的啊?”
簡寧抿嘴,“我要兩串。”
正德驚悚,忽然一把捏住簡寧的臉,道:“老婆子,你沒事吧?你怎麼忽然這麼反常?你怎麼不罵我了?等等……”
諸多話本的段子湧入正德腦里,他瞪大眼,眼裏湧出驚恐,“你,你忽然對我這麼好……該,該不會是得了什麼絕症吧?”
“我去你的!”
簡寧一把將他手打掉,氣鼓鼓地道:“你是不是巴着我死了,你好再找一個?”
“我有你一個這輩子就夠受了,哪裏還想再找?你真沒事吧?你怎麼忽然?”
簡寧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低道:“沒什麼……就是想起成婚那日,你說會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與我白頭偕老……剛見你頭上也有了許多白髮,便想這承諾你是做到了,所以……”
她仰頭,笑了起來,“你討好了我一輩子,我也討好你一下,不然你要是老了老了忽然變了性子將我踹了怎麼辦?”
“哼!”
正德霸氣地將簡寧摟過,道:“我可是說一就是一的漢子,大半輩子過去了,你還懷疑我嗎?我說了要與你白頭就不會變,除非我死!”
簡寧依進他懷裏,輕輕點頭,“嗯,我信你。”
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喊道:“朱厚照。”
“嗯?”
“謝謝你……這輩子能與你攜手一生才是我最幸運的事……”
“我也謝謝你……”
朱厚照撫上她已夾帶了白絲的頭髮,低聲道:“沒有你,我不知我該去哪,就像一個迷路的人,在哪裏都找不到歸屬感。紫禁城雖大卻無我心安放處……”
“所以咱們現在是該喝一杯么?”
簡寧笑了起來,正德也笑了,“等下到興隆園算了,咱們繼續喝,不醉無歸。”
“為了什麼?”
“為了擁有了你……”
“朱厚照。”
“嗯?”
“能放開我了么?好多人在看……”
“不放!你是我婆娘!”
“注意影響……”
“我是天子的老子,我怕個球兒!”
“朱厚照!”
“你怎麼擰我?你剛不是說要討好我么?”
“給我放手!”
“聽……您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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