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姜度
辛未年陰曆十一月十七,節氣冬至,吉日,我出生於東北的旗鴦縣。
小時候的我體弱多病,常年吃藥調養,但療效甚微,我爹娘急了,就請了神婆來跳大神。
臉上塗油彩,頭上插着山雞尾羽,穿着大氅的神婆請神了半響,沒成功不說,還吐血了,趴在那兒死盯着我,喊着‘無意衝撞,上神莫怪’的胡話,狀似瘋癲。
這給我嚇的,隨後就發起了高燒,連着做了好幾天噩夢。
有人看見神婆連夜搬走了,說她非常驚恐,像是在逃避災殃。
說也奇怪,自那之後,我的身體漸漸好轉,越來越強壯了。
因我性子頑皮,又夠義氣骨頭硬,和校外的小痞子們都敢面對面的叫板,所以同學們都將我當成了頭頭兒,願聽我發號施令,我成了當地有名的孩子王。
十八歲時,我考上了外省的大學。
我勤工儉學的混到了大學畢業,隨後幾年,卻沒找到什麼像樣兒的工作,只能在一家修車行中打工。
這年夏天,離奇的事兒毫無徵兆的找上了我。
“姜度,能出來一下嗎?”
我正在車旁安裝配件呢,就聽到了這話。
下意識的向著店外去看,心頭重重一跳,有被驚艷到的感覺。
門前有個打着遮陽傘戴着墨鏡,染了銀灰長發,身穿一襲黑裙的漂亮女人站在那兒,剛才正是她在喊話。
見我轉頭,她清冷又幽深的眼神透過墨鏡,落到了我的臉上。
和同事們打了聲招呼,我用毛巾擦了把臉,幾步走過去,笑着說:“你找我有事?”
很確定,我和她不認識,但感覺她好像是認識我的。
“來我車上說話。”
美女上下打量了我幾眼,用居高臨下的語氣留下這麼句話,轉身,踩着高跟兒,風姿綽約的向著街對過走去。
我微蹙眉頭。
轉頭就看到停在街道斜對過暗影中的豪車,我猶豫了下,還是跟着走了過去,坐到了副駕駛位置。
女人大概二十四五歲,上了車也沒摘墨鏡,態度明顯,根本就沒將我當回事。
她的這輛車,保守估計都得近千萬,而且是手工定製的,有價無市的那種。
我是在車行工作的,對這些門清,眼力早就練出來了。
換種說法,開着這種車的,不管人家是男是女,反正,我這麼個出身於不入流小縣的外來務工人員,是得罪不起的。
“我名姜照,有個親弟,也叫姜度。”
她掏出香煙來,自顧自的點燃一根,是那種細細長長的女士香煙。
絲毫不顧及會不會熏到我,也沒有讓一讓煙的意思。
心頭惱意升騰,但我只能忍着。因為,相比被動的吸二手煙,她說的話更吸引我注意力。
“他不但和你一樣的歲數,而且,長的一樣。”
姜照吸着煙,隨手遞過來個牛皮紙袋。
我狐疑的接過來打開,從中拽出一份只有數頁的資料,翻開看了一眼,心頭咯噔一下,暗中直喊‘活見鬼了’。
照片出現在資料頁面上,要不是髮型和我的不一樣,氣質也不同,我幾乎懷疑就是自己了,這長的也太像了吧?
抑制着震駭,我快速的翻看下去,暗中直吸冷氣。
這名和我歲數相同,面容幾乎一樣的青年,人家才是出生就贏在了起跑線上。
他的父母,那可是經常出現在富豪榜上的大人物。
但他的運氣可不咋的,在國外留學卻一點都不安分,數天前夜間玩兒飆車,莫名其妙的遇到了一幫子悍匪,車子被搶了不說,人也中彈進了醫院,結果,沒能搶救回來,一命嗚呼了。
我默默的將資料放回紙袋中,遞給女人,凝聲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從平時的新聞中你也應該知道,我家老爺子雖然將商團交付我父打理了,但我的叔父們可都眼紅着呢。要是知道家族的隔代繼承人沒了,老爺子出於某種考慮,定會收回我父親手中的權利。”
“只能壓下那不成器東西死亡的消息,幾經輾轉,無意中卻發現了你這麼塊兒璞玉。放心,事先查過,你絕不是我父親在外的私生子。”
“不過,長相、年紀什麼的,簡直就是我弟的複製品,且名字相同,這是上天所賜啊,嘿嘿。”她的嘴角挑起一絲譏笑。
“你們,想讓我假扮財團的繼承人,頂着你弟的身份,欺瞞老爺子?”
我霎間就明白了緣由。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勁兒,實話和你說吧,老爺子已病入膏肓了,只有小半年的命,你扮演好這半年即可。老爺子一走,我父親就穩如磐石了,誰都動不了他的地位。此事,酬謝你一千萬。”
“只要答應幫忙,馬上就打給你一半的酬勞,事後再付另一半。還有,冒充我弟的這半年時間,會給你黑金鑽石卡,錢隨意花,想怎麼玩兒就怎麼玩。老爺子也知自身命不長久了,非常想念親孫子,趕明兒,會‘安排’你從海外歸來。”
女人停頓下來,深吸了口煙。
我都出冷汗了,深吸口氣,語聲打顫的問:“我要是不想摻和此事,是不是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你說呢?”
美女轉過頭來,對着我吐出一口煙霧。
“即便我同意了,怎能保證你們不會事後滅口呢?”
我的手縮在袖口中握緊了,臉一定是白如紙了。
“這個嘛,只能看你的命了,我也保證不了什麼,畢竟,我父親那人喜怒無常的。”
姜照優哉游哉的又吸了一口煙。
她吃定了我!
我被氣的夠嗆,真想破口大罵,但心中明白,自己被這等超級勢力盯上了,且知曉了秘辛,想全身而退已不可能了。
我只是個汽車修理工,而人家可是世上有數的大財團。
心頭天人交戰,足足沉默了三分鐘,我才咬牙切齒的說:“先將五百萬給打過來。”
女人笑着看向我,伸出手來,輕柔的說:“合作愉快。”
我握住她溫熱的手,心頭卻感覺冰涼。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三個月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
某品牌豪車旗艦店內,衣着光鮮的我正在提車。
“姜先生,您的車匙,請收好。”
身穿職業套裝,身材曲線比一旁的限量版跑車還要優美的女售車員,臉上溢着甜美笑容,微微躬身的將東西遞了過來。
她眼神流轉中像是帶着鉤子,讓人心頭悸動。
我淡笑着伸出兩根手指,將車匙捏住,順勢收了過來。
很是謹慎的沒有和她的手發生任何觸碰,心中明鏡一般,人家喜歡的只是我此刻所展現出的身份和財力,而並非是我這個人。
我雖然皮相出眾英俊高大,又身穿名牌,看起來派頭十足的,但不過是個外強中乾的山寨版公子哥罷了,這點,時刻不能忘了。
要是我真的混淆了身份,最後,肯定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她的眼底轉過失望,能感覺到我婉拒的心思。
這等閱男無數的狐狸,於‘狩獵’時,對男人的心理變化,可把握到毫釐。
“各項手續都已辦理齊全,您現在就可以將車開走了。”
美女臉上浮現職業化笑容,眼神正經起來。
我玩味兒的掃了她一眼,笑着說聲多謝,摁動車匙,限量版跑車的引擎轟鳴起來,車燈跟着閃亮,斜向上打開的車門設計,看起來賞心悅目的。
對‘富豪父母’賞下來的這輛跑車很是滿意。
心中明白,這算是變相獎勵。
於過往那三個月中,我在姜家老爺子面前表現的完美,一點破綻都沒露,這讓‘僱主們’非常舒心。
我回頭看了眼跟在身後的保鏢隊長趙剩宏。
身穿深灰西裝、戴着耳麥的趙剩宏身材魁梧,臉棠是健康的古銅色,他注意到我的眼神,有些為難的說:“要不,我來開車?”
三月前於國外的那檔子事兒之後,保鏢們都認為,有必要讓我坐在後座。
蹙蹙眉頭又舒展開,我輕笑着說:“趙哥不用擔心,不會故意將你們甩開的,傍晚了,路上都是車,誰敢飆車?”
三月前,就是因為‘我’在國外飆車時,將保鏢車隊甩的太遠,才給了匪徒們可趁之機。
對老爺子的說辭是,我只是受了輕傷。
老爺子憤怒了,下令,讓我數月內不許碰車,今天,這道命令剛過時限。
我這麼個經常和車打交道的人,其實,很期待這天的到來。
於某種意義上來講,我和那死鬼公子哥都是好車如命的人,這也符合‘角色扮演’的要求不是?
“小度,可要說話算話。”他還是不太放心。
我哈哈一笑,拍拍趙哥厚實肩膀,一頭拱到了駕駛座位上,熟稔的控制着車子啟動,身後跟上來數輛深色轎車,內中坐着的都是職業保鏢。
稍加速,在車流中穿梭着。
夜幕初臨,這是一天中車輛最多的時候,好在,城市的基礎設施發達,並沒有發生堵車的現象,我們一行以安全的速度向著‘姜家莊園’行駛着。
限量版跑車也不會引發多大的關注度,行人路上的路人無非是轉頭多看兩眼罷了,僅此而已。
這裏是超一線大城市,市民們見多識廣的,什麼樣的豪車沒見過?
姜家莊園位於郊區,距市中心較遠,行駛到那裏需一小時以上的時間。
車隊行駛到郊區範圍內,行人和車子就少了,我開始加速。
“小度,別忘了你先前的話。”
耳麥中傳來趙剩宏不放心的提醒。
我沒理會他,一打方向盤,車子在拐彎處以優美的弧度漂移了過去,發出刺耳的輪胎摩擦聲。
這裏的路況我特別的熟悉,這時段也沒有其他的車輛經過,玩個高水平的漂移還是沒問題的。
“小度,你小心着些。”
趙哥吃了一驚,但並沒有阻攔我的意思。
都清楚我的性格,沒有高速飆車已經很是不賴了,再不讓玩兒幾個花活兒,會把我憋死的。
我連續的玩了五六次漂移,算是過了癮勁兒,打算在前方的彎道處再完成個漂移,就老實的開回去。
換做以往當修理工的時候,我哪有機會玩跑車啊?
不得不承認,雖是冒牌生活,但豪奢的日子過得真舒心,古人云,由奢入儉難,我算是深有體會了。
“嗤啦!”
車子很是聽話的完成了最後一個漂移,一打方向盤,我就準備修正方向。
就在此時,車燈照耀下,一座大型墓園出現在眼前!
其內荒草隨風搖動,高高矮矮的墳頭上都壓着黃紙,墳前豎著石碑,上面鑲嵌了一張張的黑白照片。
不知為何,這恐怖的景象在我的眼中被拉近了,黑白照上一雙雙陰森的眼,都看向了我!
一霎間,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腦中天雷陣陣的,心底直喊‘不可能’。
只剎那間,為何就出現了座墓園呢?
突兀的就像是半夜醒來,睜眼就看到個面目猙獰的陌生人,躺在旁邊的枕頭上和自己大眼瞪小眼。
這讓我頭皮發炸!
即便車技千淬百鍊,但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我也沒法反應過來,車子失控了。
“彭!”
車頭撞碎了一座墓碑,聲音傳到我的耳膜之中,如晴天霹靂。
“不好!”我大叫一聲,拚命的踩剎車。
“嗤啦啦!”
跑車到底是停了下來。
身後傳來連續的剎車聲響,接着就是密集的腳步聲。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兒了?”
趙剩宏一馬當先跑過來,一邊和滿頭冷汗的我說話,一邊警惕的打量四周,右手提起放於腰部。
保鏢們都下了車,以最快速度圍在了我身旁,形成陣型,若發現異常,能快速反擊。
“呼哧,呼哧!”
我喘了幾口粗氣,這才扭頭看向趙剩宏,語聲打顫的說:“趙哥,我好像是撞到了墓碑,前面有座墓園!”
“什麼,墓園?”
趙剩宏一愣,別的保鏢也是一愣,然後他們向著四周打量着。
“小度,你開什麼玩笑,哪有墓園?一座墳頭都沒看到,這裏可是公路啊。”
趙剩宏以懷疑的眼神打量着我。
他的眼神我看懂了,那是在懷疑我發神經病了。
“明明看到了啊。”
我震驚的解開安全帶下車,裡外里的尋找了一大圈,卻一無所獲。
真的沒有什麼墓園,車頭處也沒有撞到墓碑的痕迹。
“怎麼可能?”我嘀咕着。
趙剩宏將行車記錄儀中的錄像打開了。
影像非常清晰,漂移和停車的過程,都非常清楚,但是車前並沒有墓園。
我呆若木雞的看着屏幕,滿腦袋都是問號。
“小度,你眼花了吧?”趙哥不解的問着。
我渾渾噩噩的上車,系好安全帶,滿心驚悚。
絕不是眼花,但為何行車記錄儀上沒有影像呢?
奇怪想法接踵而至。
正要啟動車子,眼角忽瞟到一抹白色,一驚,扭頭去看,我的眼睛立馬瞪大了。
一枚只有嬰兒拳頭大小,標註了金色數字‘63’的白色小鈴鐺,安靜的躺在副駕駛座位上。
我看的很清楚,鈴鐺上有密密麻麻的黑色細紋在流動,若是密集恐懼症患者看到這一幕,怕不是驚駭的昏厥過去?
看姿態,似乎,它早就出現在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