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是個謎

()以後的日子裏，我整日躲在家裏，大門不敢出。

我一直以為，我假如能考上大學，就一定能自食其力。這樣就有機會走出這扇門，甚至可以帶着外婆永遠都不要回來了，從此寄人籬下的心酸就可以結束了。可是事實是，我再也沒有機會了。

每天，我都搶着幹活，掃院子，洗衣服……然後坐在院子的角落裏給藥廠加工半成品。這麼多年，舅舅把我和外婆當成了賺錢的機器，院子裏總是堆滿了刺鼻難聞的辣菜根。我就和外婆坐在那小板凳上，開始用手剝皮。剝滿十斤就是一元錢。有時候剝得指甲都摳進了肉，流血不止，辣菜根的汁水滲進傷口，鑽心地疼，可我從不敢叫一聲痛。我不能*了舅媽，如果我被她趕出家門，那我就只能流浪了。

外婆剝着剝着有時會走神，會叫我：“雪雪啊，剝了多少了？”

我就說：“我是木棉。”

“喔！”她頓時傷感地垂下眼瞼，繼續麻木地剝着。

外婆準是想念我死去的母親了，她叫秦雪。可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她，她在給我生命的同時，因為難產離開了這個世界。我連一口奶都沒吃上。

母親？媽媽？這對我來說就是一個抽象而奢侈的詞彙。

偶爾，我聽見我的鄰居會指着我議論：“像，和她媽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那我就知道了，我媽年輕時大概就是我這樣子。

至於我的身世，一直是個謎，沒有人告訴我真相，我也不敢問。我只能從舅媽那尖刻的諷刺聲中，去揣摩一些。例如有人說我比表姐就是我舅媽的女兒要漂亮，我舅媽就會接口說：“漂亮頂屁用？漂亮的臉蛋生來就只會勾引男人，有種出種！”

從我懂事起，我就明白了我的與眾不同，我似乎總是低人一等。因此我就想，有些事情還是糊裏糊塗地好。有些事實也許根本就不是我能接受的，那還不如不要了解。

例如為什麼，我沒有名字？我媽生我之前難道沒想好嗎？我看見鄰居懷孕的女人總是那麼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纏着對過測字先生要給孩子取個好名字。可我母親為什麼不給我取名字呢？以至於外婆隨口用木棉來代替我的名字。聽說，舅媽堅決不讓我姓秦，小鎮的傳統就是：女兒是嫁出去的水，財產是兒子獨享的，我是秦家女兒生的孩子，我沒有資格姓秦。因此我母親死了，我還能在外婆家長大，也算是她對我的一種仁慈了。當然這種仁慈是由我外婆犧牲了一切利益來交換的。她交出了祖傳的首飾，她在媳婦面前完全失去了婆婆的尊嚴，飯桌上想多吃一口菜也要看看媳婦的臉色，這一切就是為了能讓我在這個家生存下去。

關於我的母親似乎還有一些蛛絲馬跡，而關於我的父親就是一片空白。我的戶口是很多年之後才給勉強報上的，這說明什麼？說明我就是一個不準出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