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前世今生

此時，鍾靈心的靈魂像是被禁錮在一個空洞而密閉的容器里，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

鼻尖不斷漫溢開的奇異香味，讓她的頭暈目眩，昏昏沉沉，似夢非夢。

難道今天真的要不明不白的消失在這個詭異的幻境？

她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做，也還沒來及弄清楚這一切的真相。

她的親人，她的朋友，她心底眷戀的那個人……

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他們微笑着，一一閃現在鍾靈心的腦海中，他們都在等着她，不能放棄，絕對不能，就這樣消失在這個世界，她不甘心……

鍾靈心眼中的血色消褪了一瞬，她猛地抬起手，往前一伸，五指緊握成拳頭。

忽然，土黃色的光暈，如波紋般從鍾靈心的身上蕩漾開，一圈圈的漣漪。

兩人腳下的泥土瞬間變成流沙，將她們陷了下去。

太陰玄女的身體晃動了一下，她目光冷然，灼灼地看著鐘靈心，冷哼一聲后，陰惻惻的說道：

“你為什麼撞了南牆，頭破血流了，還不願意回頭？老老實實的成為我的一部分，不好嗎？”

她的話音剛落，下陷的流沙，瞬間又恢復成了平整的地面，血色的陣法上的光芒越發刺目灼眼。

“還是我對你太過仁慈了，不想讓你融合的太過痛苦，所以你才有機會能夠反抗我……但是，現在不會了。”

太陰玄女的聲音冰冷，彷彿寒冬凝結的泉水一般，寒冽徹骨。

鍾鍾靈心頓時頭疼欲裂，只覺萬箭穿心一樣的疼痛，腦中彷彿有無數根小劍在刺。

她緊緊咬着下唇，下唇被自己咬出了一片斑駁血痕，忍不住地從喉嚨中發出一聲聲困獸般的。

那股靈魂要被吞沒的撕裂感再次向她席捲而來，甚至比之前更加痛苦難耐。

一張無形卻又堅不可摧的網，將她籠罩住，她逃不開，躲不掉。

鍾靈心彷彿看見虛無之中，有無數的彼岸花綻放開，一片片的花瓣，零落而下，花瓣無聲的墜入了漆黑的深淵，如同從天而降的羽毛，紛紛揚揚，無邊無際……

似乎在一瞬之間，鍾靈心那搖搖欲墜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被這輕盈的花瓣壓垮，那是靈魂無法負荷的沉重。

所有的聲音，此刻都消失不見，鍾靈心甚至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極致的侵襲下，所有的感知都消失了。

她的意識彷彿被剝離開，在這片虛無中，如遊魂一般，飄飄蕩蕩。

鍾靈心的耳邊忽然傳來輕輕的聲音，彷彿是薄煙淡霧的吟唱，又好像低不可聞的喃喃自語：別睡……睜開眼，看着我……

你是誰？

鍾靈心忽然覺得心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了起來，有一種玄妙而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她費力的撐開沉重的眼皮，抬眸，怔怔的看着那片什麼都沒有的虛無中。

虛空中的雲霧遊動，瞬間散開，露出一張清晰無比的女子的臉，瑩白如玉的臉，漆黑如墨的眸子，嘴唇嫣紅如血，容顏美好得像是天地精心孕育出的精靈，至真純粹而楚楚動人。

她的頭上帶着八根金步搖，一身鮮艷如火的嫁衣，拖曳的裙擺滑過彼岸花叢。

很熟悉……很熟悉的一張臉……她似乎又聞到了鮮血瀰漫的味道，刀劍相向爭鳴的聲音，在靈魂中埋藏着的某些東西，此刻開始蠢蠢欲動。

你是誰？到底是誰？

鍾靈心的心頭不可抑止的隱隱作痛，難以名狀的恐懼如同藤蔓一般纏上她的心臟，一點點收緊。

鍾靈心想閉上眼，不願意再看下去，然而，冥冥之中彷彿有一股力量，讓她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毫無反抗之力。

女子踉踉蹌蹌的走着，腳步虛浮，彷彿下一秒就會轟然倒地。

她的眼睛裏黯淡無光，彷彿一座空城，

那張風華絕世的臉上表情，似是哀傷，絕望，痛苦，不舍，茫然……許多許多種情緒混雜在一起，最後沉澱成一泓死水般的平靜。

她的臉上彷彿隔了一層古井無波的外罩，將那些情緒全部封閉在死寂的錶殼後面，愛恨盡去，一片清明。

那身如火的嫁衣，一點點被金色浸染，慘淡的金色從她的左胸前逐漸的蔓延開。

“滴答……滴答……”

一滴滴的金色液體從被洞穿的胸腔前留下，滴落在血紅色的彼岸花上。

她的左胸口開了一個大洞，裏面沒有了那顆跳動的心臟，金色的液體從缺口不斷的流淌而下，如溪流般蜿蜒在彼岸花叢中，將那片如血的花朵，染成了金色。

鍾靈心緊捂着胸口，彷彿那個被挖去心臟的人，是她……

她狼狽的低下頭，想抑制住眼眶中的潮意，可眼淚卻還是控制不住的湧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要被如此殘忍的對待，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那個女子像是失了魂一般，搖搖晃晃地穿過了整片的彼岸花。

這艱難的一路，她的血將所有的彼岸花都染上了淺金色。

失心的女子，倏地停下了腳步，站立在一棵參天古樹下，紫紅色的落葉，如雪花般，紛紛揚揚的撒落在她的頭頂，發梢，那身染血的嫁衣上。

她緩緩地抬起手，接住了飄揚的花瓣，眼角的淚水，如輕煙般，消失不見。

“這個世界的感情，我看不透。這個世界太小，容不下我。所有的事情，我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都已經做完了……屬於我的命運還是走到了終點……既然一切都有了結局，愛我的人，因為我而死，我愛的人，傷我至深……我在這世上，也沒有存在的理由……雲煙掠過，終是沒有什麼值得留戀了……”

那道血紅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而後化作一片虛無，只剩下點點流螢，縈繞着巨樹飛舞。

鍾靈心猛地伸出手，想要抱住那個心灰意冷，萬念俱灰的人，抓住的卻是一片空氣。

地面晃動了起來，她眼前的畫面如琉璃般破碎開。

鍾靈心捂着胸口，緊緊閉着眼睛，臉色極其痛苦，蒼白如紙。

她的心如鼓點般跳動着，彷彿要從胸腔內掙脫出，剛剛經歷的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一點都沒有從她的心底消失，反而越來越清晰。

鍾靈心感受到面前傳來的熟悉氣息，不由得怔住了，睜開了眼睛。

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就站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近在咫尺，彷彿一伸手就能觸碰的到，卻又那麼遠，彷彿隔了一片山海，而山海，永不可及。

她沉浸在一片看不到邊際的血海中，裏面宛如沸騰的岩漿，冒着一個又一個氣泡。

血海中，被奴役控制的靈魂，聲嘶力竭地怒吼着，如泣如訴地哀嚎着，密密麻麻，猶如海底中的蜉蝣，實力弱小無比，數量多到數不清。

他們得不到解脫，只能不停的廝殺，不停的相互吞噬。

靈魂中不斷傳來的滅頂疼痛，驅使着所有的靈魂不停的搏殺，只有更強大的那個才能獲得短暫的自由，變成形狀各異的魔物，脫離血海的束縛。

這個血海就是一片修羅試煉場，宛如煉蠱的血瓶。

鍾靈心看着她被無數的戾氣浸染的魔魂欺負，靈魂一點點從透明變得凝實。

直到滅世般的驚雷閃過血海的天際，九死一生后，她的身軀終於重塑，化成了白髮血眸的模樣，飛離了那片充滿硝煙，永無寧日的血海。

鍾靈心緊繃的身體微微顫抖，低垂着眉眼，眼淚不受控制地撲簌簌的落下。

她的腦子裏一片混亂，好像有什麼關鍵的信息從來到這裏后一直被她下意識的忽略了。

電光石火間，好像有一根隱形的線將這些畫面一個個串聯了起來。

這就是她的記憶嗎？如此的痛苦，生不如死，恨不得永遠消失……

她，原來真的是她，前世今生……

鍾靈心猛然間感受到胸腔里，似乎有什麼力量在跳動，無法控制，快要衝破身體。

下一秒，她的胸口忽然泛起一道五彩的光芒，渾身暖洋洋的，像是浸入了一池溫暖的暖水中，身體的每一寸，每一個細胞都舒服得想要嘆息。

鍾靈心不知道，當她沉浸在太陰玄女記憶中時，註定的結局，已經開始改變。

太陰玄女倏地縮回了手，像是觸電了一般，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臉龐上走馬燈般閃過各種異彩紛呈的顏色。

猩紅的雙眸，直直的看著鐘靈心身上泛起的五彩流光。

她的目光遊離，變幻莫測，那雙眼眸很冷，如雪，似冰，然而冷冽的冰雪下面卻是憤怒的烈焰在燃燒，沉下來的臉上危險感十足，令人悚然。

太陰玄女的身體微微顫抖着，緩緩地抬手遮住了眼瞼，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透出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她身側的風聲嗚咽，就像是無聲的哭泣。

不知過了多久，太陰玄女勾了勾艷紅的嘴唇，不屑地嗤笑了一聲，沉聲道：

“我輸了，輸得一敗塗地。可是，為什麼要把我的心還回來……破鏡難圓，覆水難收，破碎的東西，再怎麼彌補，上面終究會有裂痕……我們回不去了……”

她壓抑的聲音帶着無盡的嘲諷，又像有些別的什麼情緒隔着濃霧般讓人不可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