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值得嗎
鍾靈心抬眸看了任明宇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覺得手上那張薄薄的紙，此刻彷彿有千斤般的重量。
她下意識地舔了下乾澀的唇瓣，轉過頭，看向一旁的李子默，“如果不治療，她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聽到這句話，李子默不由得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鍾靈心會提出這個問題。
李子默皺了下眉頭，隱隱感覺到事情發展有些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這個小女孩不是他們的親人嗎？聽到有治癒的希望，他們臉上也流露出欣喜的表情。接下來，就應該妥協，答應花費積分開始治療啊，最後再順理成章的賣身給永生教？
李子默腦中的念頭飛速閃過後，又不着痕迹地斂住了思緒，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任明宇身上。
“作為一個醫生，我不敢保證，這個小妹妹的病情會不會惡化。”
李子默停頓了一下，再次開口時語氣帶了些許的沉重。
“可是，如果不繼續呆在這裏治療下去，她可能真的會死。雖然這次比較幸運，傷口沒有感染，繼續惡化，但她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知道小女孩會死的那一瞬間，鍾靈心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淡淡的憐憫，只是不過一息之間，她的眉眼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平靜。
“我們離開這裏吧！能把她送到這裏，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鍾靈心猛地將衣袖從任明宇手中抽開，語氣很平淡，似乎這句話也是對她自己說的。
她垂落的睫毛簌簌的顫動了一下，彷彿凋零的秋葉無聲地墜落在地。
聽到鍾靈心的話，任明宇的渾身僵硬了一下，那隻手還停滯在半空中，呆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他直直地看向鍾靈心的眼睛，眼裏有着不可置信，似乎想從她的眼中看出些什麼來。
鍾靈心感受到頭頂的視線，眼皮抬了一下，目光一瞬不瞬地和他對視，不曾有絲毫退卻和遲疑。
任明宇的嘴唇張合著，他有很多想說的話，可卻在湧上喉嚨的時候咽了下去，沉吟了片刻后，才聲音沙啞的說道：
“真的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嗎？”
鍾靈心嘆了口氣，將手中的紙拍在他胸前，垂在身旁的手緊緊握起，恨恨道：
“你以為我不想救她嗎？但是，你數一數，這報價表上的零有多少個！把你和我都賣了，可能都不夠的。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值得嗎？”
說道這兒，鍾靈心頓了頓，無奈地抿了下唇，故意壓低聲音，輕聲地說道，“況且，我們還要去找人呢！朱大福和林銀城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裏?我們怎麼可能一直呆在這個安全區里。”
話音剛落，鍾靈心就毫不留戀的轉身，大步邁開，打算離開這裏。
任明宇怔了一下，眉宇間漸漸籠罩上一層陰霾，低着垂着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隱在陰影里，像是裏面所有光芒都熄滅了。
他的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邁不開步子，沒有跟上鍾靈心的身後。
沉默在偌大的房間裏開始蔓延，氣氛漸漸變得有些凝重。
李子默得知鍾靈心要離開安全區，他的臉色由青轉白，再轉黑，一時間十分難看。
但很快，那張臉上扭曲的變化就消失了。
李子默臉上掛着一個陰狠的笑容，冰冷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了幾圈，伺機開口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不管以後怎麼治療，你們現在先把這次治療的費用結算一下吧。”
李子默頓時一個箭步擋在了鍾靈心面前，臉上皮笑肉不笑，眼中的威脅意味一閃而過。
“不然，你們哪裏都別想去，只能呆在這兒，努力工作還積分。”
電光石火間，好像又一根隱形的線將一個個異樣的信息，串聯了起來。
鍾靈心微微眯起了眼，嘴角揚起一絲不可捉摸的微笑，輕描淡寫的轉移了話題。
“聽說，這張居住證除了能打折，還有其他用處呢？”
鍾靈心一邊說著的，一邊掏出那張居住證，目不轉睛地看着李子默，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見到他臉色有微妙的轉變，鍾靈心眼底掠過一絲狡黠，她果然猜對了。
這些人的目的是要把她留在內城區。
不然，那個黑袍人，為什麼要給她一張最高級別的通行證呢？
那個漂亮的護士小姐，對這張卡的權限，不知是刻意還是無心，有些地方還沒有說得很清楚。
如果她手中這張居住證已經是最高級別的通行證,是不是說明積分，對於持這張卡的人來說，已經是形同虛設。
就像之前憑房產證去借貸一樣，她完全可以又玩一出空手套白狼。
不管那個黑袍人有什麼圖謀，先把這小妹妹的問題解決了，然後再悄無聲息地腳底抹油跑路。
鍾靈心臉上露出一抹單純無害的笑容，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啪啦啪啦響。
她緩緩湊近李子默，將磁卡在他的眼前擺了擺，肯定的語氣中帶着一絲囂張。
“李醫生，我想你可以請那位治癒系的能力者過來了吧!”
李子默掃了眼那張磁卡，喉結上下滑動着，最後嘆出一聲唯有他自己能聽得到的嗤笑與感慨。
“真是只小狐狸，竟然被你發現了……還不算太笨！”
鍾靈心掏了掏耳朵，狐疑的斜睨了他一眼，張口問道：“你嘀咕什麼呢？”
李子默幾不可見地抽了下嘴角，臉色飛快地變了一下，然後，臉上極力露出一個最和善的微笑，好似是剛剛才知道這件事一樣。
“哎呀，你怎麼不把這居住證早點拿出來，不然，可以早點請那位過來了。這個小妹妹就不用活受罪了。”
李子默微笑着說完，便背過身，吩咐身邊的助理。
在鍾靈心看不到的地方，李子默磨了磨牙根，一字一頓在唇齒間咬碎了道：
“去請那個只知道吃，不幹活的傢伙過來！”
任明宇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半天才反應過來，黯淡的雙眸里霎時間似乎有一道火光被點燃了。
他咧唇一笑，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齒，笑容似驕陽霞光萬丈，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
任明宇猶豫了一會兒，走到了鍾靈心的身邊，有些心虛地瞥了她好幾眼，支支吾吾地說道：
“對不起，我……我剛才，還以為你，你真的要丟下她不管了。”
鍾靈心的眉梢輕輕挑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似乎毫不在意，拍了拍任明宇的肩膀，不徐不疾地道:
“其實你不用向我道歉，如果，剛剛我猜錯了的話，我真的會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的。”
鍾靈心的眼眸半垂着，纖長濃密的睫毛，在她的眼瞼處落下了一層陰影，也遮蓋着她眼中的閃過許許多多的，複雜的情緒。
“因為，我覺得不值得。”
冷冷清清的聲音，不帶一點溫度，不帶一絲情緒，輕得像一陣煙霧，一下子就飄散了
任明宇的臉上露出一絲驚愕的表情，神色竟有些怔忡。
他艱難地動了動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麼，乾癟地扯一個笑。
鍾靈心看着任明宇臉上那副強顏歡笑的表情，頓時覺得手癢，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不想笑，就別笑了！真難看！”
任明宇尷尬地呵呵笑了兩聲，皺起了眉，抓住了鍾靈心在他臉上作怪的手，語氣中帶着無可奈何的縱容。
“為什麼不值得呢？她那麼小，那麼可愛！她也是條活生生的生命，就那麼放棄了，我心底會不安。”
鍾靈心撇了下嘴角，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手，有些呆愣看着任明宇臉上鄭重的表情，
她的眼神變得恍惚黯淡，似乎透過他在看着前世的那個自己。
看了好一會兒，鍾靈心轉過臉，眼眸中有一團瀰漫的霧氣，開口的時候聲音很輕。
“因為，好人的命都不長……壞人會利用好人的善良來傷害他們。人在經歷過無數的痛苦和失去后，心底僅存的那點善念，也會被埋藏起來。”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着，隱隱透着一種控制不住的悲傷和沉重，是任明宇從未聽見過的，彷彿隨時會壓垮她。
任明宇的眸光漸深，喉結微微顫動了下。
他伸出手落在鍾靈心的頭頂，像小時候一樣摸了摸她的頭髮，語氣輕柔，嗓音似乎也帶上了一絲濕意。
“那我們不做好人，也不做壞人，一切隨心。”
鍾靈心猛地抬眸看向任明宇，眼角酸脹，心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酸澀的情緒不斷蔓延開來。
兩人都沒有說話，鍾靈心愣愣地任由任明宇安撫地一下一下的撫過自己的頭頂。
一個纖細的身影忽然出現了門口，碎金般的陽光落在她的身上，好似鍍上了一層茸茸的柔光，令人覺得莫名的溫暖。
她那頭棕褐色的捲髮，既不太長也不太短，剛剛及耳，彎曲的弧度，無比自然，渾然天成。
兩顆晶瑩剔透似葡萄般的瞳仁，時刻閃爍着晶亮的光，宛若繁星一般耀眼，引人注目。
年輕女人此時左手拿着一根雞腿，右手拿着一個剛咬了一半的蘋果，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